某些鎮定類的藥物會有安眠作用,這樣的常識晏清河自然是知道的。
在車禍之後,他對這一條常識有了更深入的體會。
那感覺就像溺水,黑暗無聲將他淹沒,直到最後一絲光亮也漸遠。清醒和沉睡之間的分界線逐漸消融,最終融為一體,最後就連生和死也混沌了。
這就是藥物式鎮靜安眠。
“先生,就要b類抑製劑嗎?”收銀員詢問著,卻已經掃過藥盒的條碼。
b類抑製劑控製效果好,但安眠作用太強了。
“再要一盒a類。”
抑製作用稍弱的a類藥劑擁有更小的副作用。比起沉睡後的安然無害,晏清河更欣賞清醒時竭力掩飾自己窘迫的宋謐。
至於藥物不能達到的部分,可以采取人工幹預補足。即便是最弱的alpha,也可以依靠少量多次的釋放信息素以撫慰自己的omega。
晏清河拎著塑料袋站在馬路邊,凝視著信號燈上逐漸變小的赤色數字,他忽然想起自己沒坐輪椅出門,出門的時候他走的太急了。
等待綠燈的時候,身側漸漸站滿了等待過路的行人,有鳥雀似嘰嘰喳喳的孩子,有喁喁私語的情侶,還有默默攙扶著彼此過馬路的老人。灑水車才開過,地上泥濘一片,有幾個泥點濺在了他的褲子上,但是並不如他預料中那般醒目。
或許生活裏沒有什麼是潔白無瑕的,就像褲子上的泥點洗淨後,也不會留下印記一樣。
青年情侶走得很快,老年伴侶落在了後麵,但綠燈還有49秒,他們有足夠的時間通過這條馬路。
思及宋謐還在高熱期,晏清河走得稍微快了一些。
甫一進門便聽見宋謐在打電話,晏清河將藥放在廚房裏,洗過手之後晾了一杯熱水,凝神聽著房間裏的動靜。
宋謐的聲音有些輕微的沙啞,他說話的速度放得很慢,聽起來格外和緩。那種和緩是一種別樣的味道,帶著一點當事人不自知的撒嬌意味,甚至比起神誌不清的喘息更為動人。
水漸漸地涼了,可是宋謐的電話還沒有打完。
晏清河輕輕握上門把,正欲敲門,便聽見宋謐一字一頓的說道。
“不是,他恰巧來找我,剛好遇上了……他沒碰我。”
是在和誰解釋?隔壁房間香水的主人嗎?
“他很好,我沒有喜歡他。”
原來沒有喜歡。
“我沒事,你不用迴來了。”
因為高熱倒在家裏三天無人問津叫做沒事嗎?
晏清河拿出b類抑製劑,看了看說明書上的最大劑量限製,取出三片放在掌心裏,敲了敲門,溫聲道:“宋謐,藥準備好了,可以進來嗎?”
宋謐抬起頭,看見晏清河笑容和煦。
“好的。”他狼狽地撤開視線,低聲道:“辛苦了。”
“粥吃完了嗎?水要涼了,快吃藥吧。”晏清河將藥片放在他手心裏,自然地收起床邊的碗。
宋謐就著微涼的水吞下藥片,連藥片是什麼都沒問,隻說:“謝謝。”
“快休息吧。”晏清河搖搖頭,幫他拉上窗簾,一步一步退出了宋謐的房間。
他端坐在宋謐的客廳裏,緩緩低下頭,凝視著自己褲腳上刺目的泥點。
果然還是做不到不在意。
真髒。
時針劃過一圈,晏清河的影子被西沉的落日拉長,印在宋謐客廳的白色牆壁上,看上去像是掙脫囚籠的巨獸。
一小時後,他準時起身,未得允許,卻推開了宋謐的房門。
床上那人已經睡熟了,眉頭淺淺的皺起來,像是睡得很不安穩。宋謐向著床邊的方向蜷縮起來,晏清河坐在他床側凝視著他他的臉。
不久前才喝過水,但是宋謐的嘴唇仍然微微地起了皮,呈現出一種像是魚鱗被翻起的姿態,翹起的淺黃色皮屑下露出顏色更深的嘴唇。
像是更深層次的皮膚,毫無保留地樣子。
看上去很柔軟。
晏清河輕輕地摩挲著他幹燥的嘴唇,用指腹感受著這種脆弱的柔軟。
這樣柔軟的嘴唇,為什麼能說出那樣堅硬的話呢。
他指腹微微用力,陷進宋謐的嘴唇裏,指尖碰見了他藏在嘴裏的,怯弱的,潮濕的舌頭。
又軟又紅。
或許是甜的,晏清河想著,緩緩低下頭嚐了,味道和想象中一樣。
那種帶著淡淡鏽跡的味道,並不是一種味覺意義上的甜,但是卻想要嚐試更多。
他捏住宋謐的下巴,用中指和食指夾弄對方的舌,然後細細地,翻來覆去的嚐。
直到聽見昏睡中的人在都發出了一絲不適的輕哼,他才仿佛被從夢魘中喚醒過來一樣。
他發出一聲輕笑,緩緩地解開了領口的第一顆扣子,慢慢爬上床,用自己的影子完全覆蓋住宋謐,然後低下頭含住那片已經水光潤澤的嘴唇。
昏迷中的宋謐因為唿吸不暢而輕輕掙紮起來,晏清河麵色微涼,以十指相扣的方式將對方的手固定在耳側,又一次低下頭。
房間裏綠檀木的香味濃鬱得快要凝結為固態,宋謐因為身體不適而蒼白憔悴的臉漸漸紅了,晏清河低頭,用唇齒解開了宋謐睡衣的第一顆紐扣。
宋謐動了動,枕頭歪了,露出了藏在枕頭下紅色本冊的一角。
晏清河目光微凝,他凝視著那個紅色的角,半晌,鬆開了桎梏宋謐的手,緩緩地躺在宋謐的身側。
那是他們的結婚證,沒想到宋謐竟然把它壓在枕頭下麵。
他無奈的搖頭,抽出那本小冊子,裏麵似乎夾著什麼,翻開封麵,他便長長地愣住了。
半晌,他緩緩把小冊子放迴去,手卻觸碰到了另一個硬物,是一個瓶蓋。
他久久地注視著手裏的瓶蓋,啞然失笑。
將瓶蓋塞迴那人枕頭下,他係上宋謐的衣扣,將對方淩亂的碎發順至耳後,坐起身,將一個淺淺的吻落在對方的額頭上。
“宋謐,我原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