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最熱的時節,司天臺院子裏的銀杏樹葉都在日光下打了卷,看起來病蔫蔫。
就連宮裏那隻橫行霸道的貓也沒什麼興致再給喬觀星找麻煩,懶散的躺在樹影下的石桌上納涼。
偶爾有一絲涼風吹過,窗外的相風銅鳥慢悠悠轉動,銜著的小鈴鐺發出零星幾聲脆響。
喬觀星撐著下巴坐在窗邊看外麵的雲,這是他穿越過來的第一個夏天。
莫名其妙來到大周朝之前,喬觀星是個大學才上了一半的氣象專業學生,趁著暑假在海灘餐廳做服務生賺點學費,結果不走運遇上了海嘯,再醒來時,就是和一群穿著粗布袍子的十幾歲男孩擠在一個房間裏等待被挑選。
喬觀星懵了,透過房間裏那盞模糊的銅鏡,他能看到自己也迴到了十六七歲的模樣。
等震驚完惶恐完,稍微冷靜下來,和身邊人打聽半天,他才明白過來,這裏是大周朝宮裏的耳房,而他們這一批人正等著被選入皇宮當太監。
喬觀星點點頭,又很快震驚的皺起眉頭,“等等,當什麼?太監?”
別人穿越是當王爺將軍,怎麼他穿越就是當個太監!
“當太監多好啊,不愁吃穿!
身邊的男孩眼裏充滿了向往,他們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能吃飽飯就是最大的心願。
喬觀星是孤兒,他也一直很窮,但他暫時不認為自己能做到為了吃飯而去掉身體某個零件的程度。
所以隻好嚐試往窗外看,思考現在走是否還來得及。
不過顯然是來不及了。
房門被人打開,外麵的日光頓時傾瀉進來,一個穿著亮藍色長袍,神色嚴肅的大太監走了進來,衝他們上下打量幾眼,尖聲道,“出去站日頭下好好讓我看看!
宮裏的紅牆明瓦框住了湛藍的天空,幾朵雲交錯漂浮,銀杏樹的葉子黃綠相間,是很漂亮的初秋景色。
喬觀星沒什麼心情賞景,一顆心涼了個徹底。
前排那些檢查沒什麼問題的男孩都被送到了旁邊的小房間裏淨身,壓抑的慘叫聲讓人心驚肉跳,他拚命思考著該如何給自己拖延點時間好找機會逃出去。
但正想著,那大太監就走到了他旁邊,手裏拿的長尺敲敲他的肩,“抬頭,讓我看看肩直不直,脖子歪不歪!
“……”
咕咚,喬觀星咽了口口水,
磨磨蹭蹭的抬頭,眼睛在日光下微微瞇起,雲朵在他的視野裏飄動。
等等,他的表情變化了下,察覺到頭頂的雲很奇怪,上下雲層移動方向並不一致,而是反方向交錯。
“公、公公!
他連忙把抬起的頭放下,看著那位大太監,盡量很真誠的提議,“要不我們還是改日再檢查吧,不然過會兒陰天下雨,看不清不說,淋濕您就不好了!
“胡言亂語。”
大太監皺眉冷哼,“眼下還豔陽高照,怎麼會下雨。”
說著就要喬觀星別再磨蹭,正準備進行下一步檢查時,天色卻倏地昏黃了起來。
厚重的雲層遮蓋住了日光,空氣裏涼風習習,潮濕的水汽也濃重起來。
大太監反複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喬觀星,驚道:“你是如何得知要下雨的?”
逆風行雲,就是雲層所處高度的風向不一致,那麼就代表此地處於鋒麵或者低壓附近,自然預示有雨。
喬觀星也不知道該怎麼和這大太監解釋,隻好隨口敷衍了句,“算出來的!
但沒想到他這話說出來,那太監神色更驚異,衝剩下沒檢查的人揮了揮袖子
“你們迴房待命!
又轉向喬觀星,“你跟我走。”
喬觀星:???
喬觀星:。。
那時候喬觀星本以為大太監是想把他拉去當太監,但沒想到最後卻被帶到了皇帝麵前。
隔著寢宮的重重紗幕,老皇帝的聲音病態又憔悴。
他信奉鬼神飛升之道已久,平日裏那些裝神弄鬼的人都被他認作大師,搜羅入宮。時間長了,下麵的人也就爭著給他進獻所謂的仙術人才。
“陛下,此人是奴才為您尋找的,能預知晴雨之人!
“是嗎?”
皇帝咳嗽兩聲,身邊伺候的宮女立刻為他呈上大師親製的金丹,“留下幾天瞧瞧,若是真的,朕便封個欽天國師。”
不用再當太監的喬觀星鬆了一口氣,觀測了幾次天氣後哄得皇帝龍心大悅,當真給他封了國師,讓他入住仙園。
仙園裏住的人都是皇帝搜集的各路大神,什麼製仙丹的,修仙術的,研究不死藥的。
喬觀星感覺跟他們格格不入,於是便住進了仙園最深處的一座小院,此處有座很高的樓亭,便命名為司天臺。
眨眼一年過去,喬觀星在這裏混吃等死,領著固定的月俸,偶爾在皇帝麵前刷一下存在感,掙點賞錢,等著攢夠了一定的錢財後想辦法出宮。
不出是不行的,因為那位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萬安!
門外幾人的的齊聲請安把喬觀星嚇了一跳,他剛剛正想著的人此刻就掀開了房內的帷幕,冷著臉走進來,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打算給自己倒杯涼茶。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仿佛是在自己寢宮。
“殿下殿下……”
喬觀星趕緊把茶壺接過來,給人倒上茶水,“我來。”
周景元微微抬了下眉毛,看上去心情好了點。
這位太子明明才十八歲,但總環繞著一股久居高位的壓迫感,一張俊秀的臉總是陰晴不定,使得喬觀星一直有點怕他,在他麵前那叫一個討好殷勤。
前段時間,皇帝大概是服用了太多仙丹,整個人癱在床上,一天裏的大半時間都在昏迷。
朝堂政事幾乎全壓在了周景元身上,過往昏聵執政積攢下的沉屙舊病又太多,處理起來,每每到淩晨才能休息。
以前周景元每天都會來司天臺,到現在三五天才能擠出時間來一趟,這讓周景元感覺很是不滿。
看著他不經意間露出的疲態,喬觀星歎了口氣,隨口關心了句,“殿下,陛下還好吧?”
然後就見太子殿下彎唇笑了一下,心情不錯道,“嗯,快死了!
喬觀星:……
他用發抖的手握緊了茶杯,深吸了一口氣,心想周景元這人果然冷酷無情,連親爹的命都不在乎。
雖說這一年他們兩人相處的還算不錯,但要是某天這位殿下心情不好,還不是想殺他就殺了。
於是喬觀星生硬的轉移了個話題,嚐試讓周景元知道他很有用。
“殿下,我昨晚夜觀天象,測算出未來幾天暴雨將至!
周景元看他一眼,喝了口茶,沒說話。
“還、還有,我還知道雨路南移,可解南下百姓苦旱之憂!
殿下繼續喝茶。
喬觀星搜腸刮肚想了半天,把知道的都說了一遍,見對方還是不為所動,隻好有點失望的垂下眼睛,小聲道:“殿下,我真的和那種裝神弄鬼的國師不一樣。”
“哦!
周景元終於放下杯子看他,那雙漂亮到淩厲的眼睛微微瞇起,但對視以後又不太自然的偏過了頭,頓了頓才問道,“你如果真的能測算落雨降雪,起霧結霜……”
“那有沒有算出來出來我、我對你……”
殿下這麼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來後半句。
喬觀星殷勤的去問,“什麼,您說!
但最後卻被這人帶著怒意揉了把臉頰,“算了,什麼也沒有!”
又什麼也沒有了,好吧。
喬觀星委屈的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悄悄抬眼觀察這位莫名其妙不高興的太子殿下。
嗯,看來真的是生氣了,耳朵都氣紅了。
想著自己藏下的小金庫,喬觀星又歎了口氣,周景元這麼陰晴不定,果然,他還是想辦法離開皇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