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醒來的喬觀星把昨夜裏沒成功的唯物主義氣象知識學習計劃拋之腦後,興衝衝地期待著出門。
他從來到大周以後就沒出過宮門,對外麵的風土人情還是很興趣的,更何況還是跟著上司公費出差,吃穿住行都報銷的!
外廳裏,隨行的人早擺好了飯食,赫州的飲食與京城略有差異,喬觀星吃著新奇,胃口很好,埋頭一口氣吃了兩碗甜粥三塊糕點。見太子殿下從房中走來,趕緊咽下口中的食物,非常盡職盡責的端著盤子過去推薦
“殿下您吃過早膳了嗎?這個糕點很好吃,您嚐嚐嗎?”
周景元緊抿著唇,刻意不去看他,“不吃。”
喬觀星沒在意,“那喝粥嗎?”
“不喝。”
“……”
喬觀星終於開始覺得自己的上司今天有點奇怪,他去和周景元對視,周景元就立刻把臉偏到另一邊,再不依不饒的跟著轉過去,太子殿下又會迅速轉迴來。
喬觀星:?
他斟酌著開口,“我做了什麼錯事嗎?殿下您怎麼不看我呀?”
話音剛落,周景元就像是被戳到了一樣,立刻正視了喬觀星一眼,又飛快轉移目光,輕哼了一聲,“誰說孤羞於看你了!”
……沒人說啊。
喬觀星疑惑迴想,什麼羞不羞的啊,他明明隻是問殿下為什麼不看他。
日頭漸漸高起來,簷上的積雪滴滴答答,傳話的人來廳裏,說今日剛好是赫州一年一度的廟會,現在去體察民情最合適。
周景元點點頭,幾個近身伺候的侍從便開始為他拿各種東西忙裏忙外,但太子殿下卻拒絕道:“你們不必跟著孤,有護衛暗中保護,孤不想帶太多人,顯得陣仗太大。”
幾人收拾的動作頓住,“是,殿下。”
他們看起來沒什麼反應,但喬觀星反應可大了,他立刻湊到周景元身邊,頗有些可憐兮兮的意味,“殿下,帶我一個不嫌多的吧?”
“求您了求您了,您帶上我吧。”
他真的很想出去看廟會啊!
太子殿下低頭看他一眼,又轉過頭去,看似抱怨的語氣中摻雜了些不易被察覺的得意
“麻煩,若是不帶上你恐怕是又要偷偷哭。”
“孤準了,走吧。”
喬觀星:……啊?
誰哭,他哭嗎?殿下什麼意思?
算了,打工人是無法完全理解上司的,他們有代溝,反正能開心出去公費逛廟會就很好啦!
不過喬觀星這種興奮的心情並沒有能維持很久,因為外麵人實在是太多了。
城中能容納十馬並駕的主幹道被擠得水泄不通,人與人之間摩肩接踵,根本什麼也看不到不說,還又熱又悶,隻能跟著認真工作的太子殿下一同被擠來擠去。
周景元此次出巡,主要目的就是體察民生,此時正忙著看廟會上賣的日常糧食布匹的價格,一不留神,跟在他身後的喬觀星就被人流往他處帶了幾步。
人生地不熟的,喬觀星怕走丟,下意識就想喊殿下,但剛開口就意識到不能這麼喊。
那……喊周景元?
不行,封建王朝直唿上司姓名,他怕不是命太長。
正猶豫著,他忽然福至心靈,恰好此時周景元也察覺到了他不在身邊,轉頭看過來,兩人隔著熙攘的人群對視。
喬觀星口中的稱唿沒咽下去,他喊:“棉棉!”
太子殿下的神情明顯怔愣了一瞬,耳朵立刻紅了起來,走近兩步把他拽到了身邊,半晌才輕聲斥責了句,“你倒是大膽。”
喬觀星悄悄抬頭觀察上司,完了,殿下臉都氣紅了,看來是很不喜歡這個稱唿。
沒有骨氣的打工人飛速道歉,“殿下,我知道錯了。”
以後再也不敢喊您棉棉了!
“知道就好。”
太子殿下的目光落在道路旁賣東西的小攤上,看似進入了工作狀態,口中說的卻是,“既然知道錯了,那孤便勉強允許你牽著孤的衣袖吧。”
看小騙子下次還敢不敢一個人亂跑了。
距離廟會中心稍遠的地方人群稀疏了不少,喬觀星在這裏尋找到了一個賣陶瓷人的小攤,每一個做的都精致可愛。
他立刻興衝衝的掏錢買了幾個,上前幾步跟上周景元,獻寶似的從袋子裏挑出來一個給他。
“殿下,這個是送給您的。”
是個穿著淺色長衫,表情很冷酷的陶瓷小人,喬觀星第一眼就覺得很像周景元。
他用強調語氣補充了句,“特意給您挑的!”
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接過那個小人,觀察一二,評價道:“粗製濫造。”
但在喬觀星再開口前,動作很快的把小人認真地收入袖中。這可是小騙子特意挑出買給他的,況且小騙子這般看重錢財,若非情意深重,怎會如此花費心思呢?
果然還是心悅他。
太子殿下心情不錯,但麵上還是一派矜持,“念在是你對孤的一片心意,孤便收下了。”
喬觀星:……
他有點擔心的發問,“真的很粗製濫造嗎?”
說著又順手把袋子裏剩下幾個小陶瓷人拿出來,擺開在手心裏展示給周景元看,語氣很遺憾:
“我還挑了其他的,本來還想帶迴去送給三公主和小皇子呢。”
自從他和周明瑟認識以後,兩人發現彼此之間很聊得來,接觸也就多了起來。
對喬觀星來說,周明瑟可是他打工路上的好同事,當然要帶禮物迴去!
“……三公主?”
周景元的臉色不太好看,“她也有?”
喬觀星點點頭,指著手裏的幾個小人開始介紹,“給三公主的,給小皇子的,給寧大人的。”
很好,周景元捏了捏自己的那個陶瓷人,原來連寧大人那隻貓都有。
這小騙子到底是不是心悅他!
周景元心裏酸澀之餘又夾雜著些許怒氣,“你……”
他本想問個清楚,但目光觸及喬觀星的眼睛,又驀地泄了氣。
算了。
時間還很長,不必著急。
相處日久,喬觀星已經很熟悉周景元這幅陰晴不定的性子了,他貼過去晃晃周景元的胳膊,很關切的詢問
“殿下,您怎麼了?”
“哼。”
周景元把自己的袖子從他手裏扯出來,賭氣一樣,冷聲道,“你愛送誰送誰,孤才無所謂,一點也不在乎。”
喬觀星:“……啊?”
出巡的時間並沒有太長,隻安排了月餘。
喬觀星這段時間跟著太子殿下東走西走,心情很是愉快,亂七八糟的東西買了一大堆,等迴了宮裏立刻給幾個朋友分了分,連寧大人都分到了幾條特產魚幹。
周明瑟從沒有出過宮,對外麵的世界充滿了興趣,幹脆在司天臺待了一整天,聽喬觀星講出巡時的見聞。
周景元中午過來吃午飯時她在,晚上處理完政事順便來看一眼時她還在。
太子殿下摩挲著衣袖裏的陶瓷小人,拂袖走人。
然後第二天就把喬觀星拎到了自己書房,一邊看書一邊慢悠悠開口
“昨日不是和明瑟相談甚歡嗎?怎麼對著孤就沒幾句話?”
喬觀星小聲解釋,“我昨日是和公主講出巡的事。”
“借口。”
周景元聲音更冷,“那你怎麼不給孤講?”
“……和您講什麼啊?”
喬觀星開始疑惑了,“殿下,出巡時候您也在的啊。”
“那又如何?”
太子殿下隱隱壓不住自己的氣憤,想到小騙子給明瑟買了很多東西,給他卻就一個,又想到昨日小騙子隻顧和明瑟聊天,完全沒在意他在司天臺如何。
越想越生氣,他幹脆把手裏的書重重往桌子上一放,“喬觀星,你有什麼好解釋的,你就是朝三暮四心性不定!”
莫名其妙被罵了一通的喬觀星愣住了。
隻是因為沒給殿下講出巡的事而已嗎?
殿下未免也太……無理取鬧了吧。
果然是封建王朝喜怒無常的皇位繼承人,有夠不講道理的。他還是得趕快攢錢逃出這裏,按照殿下這脾氣,說不定還沒等到登基就把他殺了。
瑟瑟發抖的打工人小喬咽了口口水,低頭小小聲道,“我知道錯了,殿下。”
“你……”
周景元想說些什麼,但注意到眼前人明顯害怕的神情又皺了皺眉,問道:“你怕什麼?”
……難道他剛才話說的太重了?
仔細想想也是,小騙子隻是和明瑟多說了些話,不應該被他說是朝三暮四的。
何況小騙子也許還心悅他,被心上人這樣說肯定難受極了,說不定還在心裏默默生氣。
思及此,太子殿下忽然有些心疼,他默默喝了口茶,生硬的換了個話題,“那個,東宮的人新做出了的點心,在外廳,你去嚐嚐吧。”
喬觀星:?
喜怒無常,真是喜怒無常。
他本來還是有點害怕的,但是奈何那盤點心太好吃了,吃著吃著就把那點負麵情緒忘得差不多了。
他從小過慣了苦日子,要是沒有這點自我療愈能力的話會很難熬的。
正打算展開雄心壯誌重新和太子殿下建立和平職場關係時,周景元從內間出來,開口留他在這裏吃個晚飯。
於是喬觀星連忙配合的點點頭,吃飯好啊,能吃飽還能增進上下級感情,他最喜歡吃飯了。
殊不知他這副忙不迭點頭的樣子落在周景元眼裏,那明顯就是因為委屈害怕而刻意討好的做派。
太子殿下蹙眉垂眸,心裏開始猶豫要怎麼和人解釋自己不是故意的。
周景元生下來就是太子殿下,他從來沒對任何人認過錯,思來想去,晚膳時還喝了幾口酒,這才好不容易開了口。
他說,“賞你百兩黃金如何?”
喬觀星懷疑自己聽錯了,壓下喜悅和疑惑,“殿下您這話當真?”
太子殿下稍有些不耐煩,“雙倍。”
喬觀星深吸一口氣,圓眼睛盛滿了興奮,“殿下您太好了!”
他宣布周景元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上司!
什麼脾氣差,那隻是有個性而已!
看著眼前人重新露出笑模樣,周景元心裏鬆了口氣,他就知道小騙子喜歡金銀財寶,此舉定會有用。
又喝了一口酒,他狀似無意的詢問,“那你還生氣嗎?”
喬觀星還沉浸在擁有一筆天降橫財的快樂之中,此時聽了這話有點不明白,他生氣什麼?
見他不說話,周景元忽然神色嚴肅了些,輕聲開口
“孤不該對你說那樣的重話……”
喬觀星愣住了。
……這到底是什麼絕世好上司啊?
為了那兩句根本什麼也不算的話,周景元居然會親口和他道歉!
打工人小喬自我反省,他不該背地裏覺得上司無理取鬧不講道理的。
眼見著周景元還要開口再說什麼,他連忙拍著胸脯解釋,“殿下,我沒有生氣的,真的沒有!”
“沒有嗎?”
周景元臉上不知道何時蒙上一層酒後的薄紅,言語間也變得緩慢,“那就好。”
飯桌上安靜了片刻,就在喬觀星以為這個話題就到此結束時,他又看見周景元轉頭注視他,語氣很輕很慢,像是受了什麼委屈一樣
“那你為什麼不叫孤棉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