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既明是一個坦然接受變化的人——世事無常的經曆多了去,他這麼多年都站在權利漩渦的中心,多少風雲變幻沒變過,對於這種偏離自己原計劃的事情發展,他接受得十分迅速。
甚至沒有多少抗拒。
也是,對著祝念慈這樣的omega又能產生什麼抗拒呢?
正如聞越說的那樣,基因的選擇無法抵抗,而拋去外貌、體型和一切由基因賦予的東西後,祝念慈也還是方方麵麵都十分的惹人憐愛。
是的,憐愛,這個詞放在一位男性omega身上時其實有些違和,可瞿既明再也找不出別的詞語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他安靜地觀察著這個不知不覺就侵入進自己世界中的omega,看他小心翼翼地給自己盛粥,悄悄在桌底甩了甩燙得通紅的手指,眼睛清澈得好像林間潺潺流淌的溪。
喜歡上祝念慈似乎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omega?他想,柔軟又堅韌,明明毫無威脅,卻輕而易舉地占領他人的領地。
以至於瞿既明甚至不忍心將他驅趕出去。
但這就產生了一個新的問題:之後呢?之後的計劃該怎麼更改?
瞿既明暫時收斂了思緒,隻是把更改計劃這件事排進了自己的待辦列表裏,不算太緊急,也沒必要迅速處理。
他並不認為這一點喜歡會影響到自己的行為,最多……
會影響到他給這段戀愛限定的時長。
瞿既明想,畢竟把祝念慈放在自己身邊久一點,也沒什麼不好的。
而遲鈍的祝念慈發現不了他的複雜思緒,窗外天光晦暗,他的腦子還有點發蒙,坐在桌前打了個小小的嗬欠。
身邊傳來瞿既明的聲音:“吃完了再迴房間睡一會,昨晚克裏斯吵醒你的事,怪我沒有跟他說清楚。”
祝念慈搖了搖頭,慢吞吞咽下一口粥後才說:“沒有,你們迴來的時候,我還沒睡覺,不算是克裏斯吵到了我。”
瞿既明看著他,突然笑了聲:“那我應該吵到你了吧?”
祝念慈被他說得一嗆,熱著臉含含糊糊地說:“也,沒有。”
實在是太好說話了點。
“是麼,”瞿既明突然起了壞心思,“這樣都沒生氣啊?”
他笑了聲,說:“祝念慈,你怎麼一點脾氣都沒有。”
祝念慈小聲嘟噥:“那你也沒有……做什麼讓我生氣的事啊。”
瞿既明深深地看著他,而後神色自然地說:“那就好,我還擔心你會怕我。”
怕嗎?
祝念慈想起昨晚醉酒的alpha,的確是有點嚇人的,可就算失去了理智帶著滿身欲望,瞿既明也隻是抱著他一起睡覺,這麼對比一下,反倒更讓人覺得安心。
於是他垂著眼,輕輕地說:“不怕的,靳明,你真的很好。”
而瞿既明也沒有再說什麼,他們靜悄悄地吃完了早餐。在祝念慈準備起身收拾碗筷的時候,才聽見對方說:“是不是要放假了?”
“下周二,”祝念慈告訴他,“老師說那天晚上帶我們去他家吃飯,然後他再送我過來。”
瞿既明先他一步收拾好桌上的殘局,說:“那剛好,我周三放假,我們下周可以去超市買點東西,喜歡吃巧克力嗎?”
祝念慈眼睛一亮:“喜歡的,是那種金燦燦的,隻有過年才有的金幣巧克力嗎?”
“也有金蛋和金條,”瞿既明說,“不過我這裏不會有人來拜訪,所以隻用買一點就好。”
他眼中帶著很明顯的笑意,說:“給你吃。”
祝念慈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又得白吃白喝,要不還是……”
“不能這麼說,”瞿既明打斷了他的話,“這是我應該做的。”
他端著餐具走向廚房,聲音輕飄飄地傳進祝念慈耳朵裏:“哪有這麼跟omega算賬的。”
祝念慈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挽起袖子,彎腰打開水龍頭,一時竟覺得有些怪怪的。
瞿既明什麼時候進過廚房?
他猶猶豫豫地開口:“要不,還是我來洗吧。”
“我比較希望你現在迴房間睡覺,”瞿既明頭也不迴地說,“聞越說你這周很忙,今天就先好好在家裏休息一天,我們明天再出去玩。”
祝念慈看著他寬闊的背影,唇邊漸漸漫出點笑容。
“好。”
他的語氣很柔軟,帶著非常明顯的赧然,卻很流暢:
“靳明,我好喜歡你啊。”
瞿既明迴過頭,祝念慈隻留給了他一個蹦蹦跳跳的背影,走出去了老遠,他不由失笑,重新轉過頭麵對濕漉漉的碗筷。
把祝念慈留在身邊久一點,的確是個不錯的打算。
……
臨近放假時祝念慈收到了一個從家中寄來的包裹,裏麵整整齊齊地塞著幾件過冬衣服和他從前愛吃的零嘴,還有兩個紅包,祝念慈打開看了看,裏麵塞了四百塊錢。
他從上大學後就很少再找父母要過生活費,現在看來少個了孩子,他們的生活負擔果然少了許多。
這麼想著祝念慈撥通了媽媽的通訊,鈴聲響了好一會才被接起,屏幕另一頭的中年女性麵容柔和,皺紋已經爬上了她的眼尾,連頭發都已經白了不少,在看見祝念慈的臉時,她笑著揮了揮手:“乖寶,東西收到了伐?”
“收到了媽媽,”祝念慈對她晃了晃手裏的小零食,“你們玩得怎麼樣?”
祝媽媽就笑著說:“可好玩了,就是剛上船的那幾天有點暈,搖搖晃晃的睡不好,不過很快就有人送了暈船藥來,哎呀,我還是第一次聽見別人喊我夫人呢!”
祝念慈微笑著聽她絮絮叨叨,等這個話題結束時才期待地問道:“那大海好看嗎?”
“可好看啦,”祝媽媽嗬嗬地笑,“不過這一連看十天半個月的,也就沒意思了,還是家裏好。”
“還是要多出去走走的,”祝念慈說,“等過兩年我賺錢了,就帶你們去別的地方玩。”
祝媽媽就說:“乖寶先養好自己就可以了,爸爸媽媽送你去首都上學,是希望你能自己多出去看看,不用老是擔心家裏,我和你爸都好著呢。”
祝念慈撇了撇嘴:“明明就是不想讓我迴去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
“那當然啦,”祝媽媽笑瞇瞇地說,“好不容易把乖寶養大了送出家門,當然得好好跟你爸爸過日子。”
“再說了,乖寶也該到有二人世界的年紀了。”
祝念慈聽著這話,莫名一陣心虛。
“我哪裏有時間談戀愛,”他眼神飄忽地說,“實驗室裏忙死了。”
祝媽媽就說:“那還是要勞逸結合的,不要太累著自己,談戀愛也不需要急,好多壞人會騙omega的。”
“知道了,”祝念慈乖乖地點頭,“那媽媽你好好玩哦。”
“嗯嗯,”祝媽媽對他揮揮手,“你爸爸喊我了,乖寶好好休息,過個好年。”
祝念慈等她掛斷通訊後才關閉了通訊器,他看著一大箱塞得滿滿的東西,突然就有了個想法:
雖然瞿既明什麼都不願意要,但要一起過年的話,帶一些年貨肯定是需要的嘛。
於是周二克裏斯來接人的時候,遠遠地就看見祝念慈抱著一個大箱子朝自己走來,他嚇了一跳,趕緊下車去接。
“謝謝,”祝念慈氣喘籲籲地對他點頭,“先生今天也很忙嗎?”
克裏斯猶豫了下,委婉地說:“先生今天就沒能走出過辦公室。”
祝念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等會兒還要迴去加班嗎?”
“是的,”克裏斯沉重點頭,“但應該不會太久,先生這段時間都走得挺早的,說是得迴家吃飯。”
祝念慈沒忍住,露出個小小的輕快笑容。
他坐上車,克裏斯邊啟動車輛邊問他:“箱子裏是什麼?還挺沉的。”
“是我媽媽寄過來的年貨,”祝念慈說,“你走的時候帶一點走吧。”
克裏斯有點為難:“我很想說謝謝,但先生應該不會允許——他的規矩是我們不能收任何人的禮物。”
“可年貨跟禮物不一樣,”祝念慈語氣狡黠,“而且我悄悄地給你,他也不知道。”
克裏斯不忍心拒絕他,還是答應了,但在迴到瞿既明身邊時,他還是一五一十地報告:“小先生今天下樓時帶了家裏寄來的年貨,給我分了一些。”
瞿既明手中的筆微微一頓,淡淡道:“你接了?”
克裏斯眼睛一閉,視死如歸地說:“小先生堅持要我拿著,我想您沒吃午飯,或許會需要,就帶過來了。”
瞿既明這才抬起眼,問他:“所以你放哪兒了?”
克裏斯指了指遙遠的桌麵一角,瞿既明看過去,是一包小小的肉幹。
他仔細收拾好桌麵,將它拿了過來拆開包裝,沒什麼表情地嚐了一口,旁邊的克裏斯嚇得睜大眼,十分難以置信
瞿既明從來不在辦公室吃東西。
他的震驚還沒有結束,就看見自己長官微微頷首,說了句:“味道不錯。”
瞿既明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指,問道:“他給了你多少?”
克裏斯聞著空氣裏誘人的香味,昧著職業操守說:“不多,就五塊。”
瞿既明給了他個眼神,淡淡道:“你給自己留兩塊,就當破例一迴。”
克裏斯連忙低聲道是,看見瞿既明臉上浮出個微不可查的笑容。
“畢竟我也不好違背他的這點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