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實在太堅定,以至於瞿既明無法再把他所說的“分手”當(dāng)成一時的氣憤,終於將這件事的嚴(yán)重性提高了不少。
“總得告訴我為什麼,”他感覺到自己的額角在突突亂跳,“如果隻是因為聞越不過腦子的那句話,未免太——”
“太不可理喻了,對嗎?”
祝念慈第一次跟他嗆聲,像是一隻豎起渾身利刺的小刺蝟般不甘示弱地跟他對視著,瞿既明皺了皺眉,反駁他:“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管他呢,”祝念慈笑得略顯自嘲,“反正我分不清,我隻知道這段時間和你在一起一點都不開心,我也不想一直這樣下去,所以結(jié)束會是更好的選擇。”
昏黃燈光下瞿既明的表情略顯難看,他緊緊攥著拳,薄唇抿出平直的一條線,克製地說:“你知道最好的解決方式是什麼嗎?是你好好地跟我找個地方聊一聊,我會告訴你怎麼處理,怎麼繼續(xù)經(jīng)營這段關(guān)係,而不是說我們不合適要分手。”
他似乎是被氣得不行,深深吸了口氣才接著說:“我敢確定,沒有人會比我更合適,相信我。”
事到如今他依然試圖把所有的爭吵和omega糟糕的心情當(dāng)做不存在,他往前走了一步,濃重的煙草味濃到不行,即便再生氣,祝念慈還是被這股味道嚇了一跳。
這是抽了多少?他想,瞿既明好像從沒這麼抽過煙。
隻是短暫的擔(dān)憂並沒有令他像從前一樣好脾氣地原諒瞿既明,祝念慈閉了閉眼,忍著心中的難受堅定說:“不,我相信會有更合適的人。”
但真的會有嗎?其實他也不知道,人生對於眼下的他來說太漫長,所以他想,或許會有的吧?
五年,十年,五十年,總有一天他會忘掉少不更事時這段充斥著謊言的情史,找到一個能共度一生的人。
瞿既明突然笑了,他去抓祝念慈的手,卻被季亞很警惕地?fù)踝。虼穗b是瞇了瞇眼,保持著居高臨下的俯視看著眼前的兩個omega。
“你想找誰?”他用溫和的,聽不出怒意的語氣反問,“學(xué)校裏的alpha?還是那天酒吧裏的男模,嗯?”
祝念慈誰也不想找,他抿著唇,語氣冷冷:“反正和你沒關(guān)係。”
季亞在alpha愈發(fā)危險的氣勢中感到了本能的不安,他下意識地將好友護(hù)在身後,硬著頭皮開口:“瞿先生,分手了還死纏爛打——不是紳士行為吧?”
瞿既明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根本不以為意,隻是越過他,對祝念慈說:“你要帶著我的標(biāo)記去找別人?”
某一晚的記憶驟然浮上心頭,祝念慈下意識反手捂住後頸,忍著眼淚瞪他。
“隻是臨時標(biāo)記,”他的話語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的控製,“就算是永久標(biāo)記現(xiàn)在也能通過手術(shù)洗去,所以這又算什麼?”
話音剛落他就看見了alpha徹底冷下來的神情,橡木苔的氣息漸漸蓋過了濃重的煙草味,他不由悶哼了聲,被脖頸上的標(biāo)記逼出了臉上的紅暈。
而季亞則是臉色蒼白險些摔倒,但還是堅持地?fù)踉谒麄冎虚g,顫顫巍巍地開口:“您現(xiàn)在是在用信息素威脅omega,這是違法的!”
瞿既明對他視若無睹,隻是沉沉地盯著祝念慈,好一會後才低低沉沉一笑。
“好得很,”他往後退了兩步,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你倒是可以試試,看看究竟有沒有這種人!”
祝念慈動了動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注視著瞿既明轉(zhuǎn)身離開,alpha似乎是往路邊的垃圾桶裏丟了什麼東西,大概是他說的“道歉禮物”。
無所謂,他想,反正我也不會接受,而對瞿既明來說,這點禮物也不會太重要。
身邊的季亞語氣擔(dān)憂:“還好嗎?”
祝念慈搖搖頭,也不知道是沒事的意思,還是不太好。
那輛熟悉的車快速駛?cè)胍股校K於收迴視線,說:“我們上樓吧。”
於是季亞沒有再多問,燈光依舊沉默地映亮空曠的夜色,祝念慈覺得自己應(yīng)該對瞿既明的離去感到如釋重負(fù),可事實是心中依舊沉悶,仿佛在緩緩陷入深不見底的沙石之中,如何都掙脫不得。
應(yīng)該不會再見了吧?
希望不會再見了。
……
沉默到令人窒息的氣氛中克裏斯踩下了剎車,問道:“先生,接下來去哪裏?”
瞿既明的視線落在窗外,玻璃中映出他冷酷如霜雪的神色和一片深沉的深藍(lán)瞳孔,聽見克裏斯這麼問,他的視線如刀般往前座一瞥。
“還去哪兒?”他反問道,“迴國會大廈,讓他們?nèi)紳L迴來開會。”
克裏斯暗暗叫苦,卻也隻能照著他所說的發(fā)布緊急消息,心裏默默地為趕迴來的各位社會精英祈禱:
希望不會有人因為犯困而在會議上犯錯。
他欲言又止地往後看了好幾次,終於被瞿既明抓了個現(xiàn)行,alpha很不耐煩地皺著眉,命令他:“有話就直接說。”
克裏斯尷尬地咳了聲,跟瞿既明在後視鏡中對視了眼後才說:“先生,我知道您一直不太喜歡接受……私生活上的建議,但對於和伴侶吵架這件事上,或許您的處理,有那麼一些的不妥。”
短暫的沉默令他坐立難安,所幸瞿既明隻是在思考,並沒有怪罪於他的意思。
“繼續(xù)說。”
克裏斯仔細(xì)地措辭了片刻,才再度開口:“雖然我不明白您跟小先生是因為什麼事情產(chǎn)生了矛盾,但以我的經(jīng)驗來說,哄生氣的伴侶並非是一件禮物的事,小先生未必會喜歡您的禮物,但肯定是認(rèn)為您有做錯的地方。”
“我道歉了,”瞿既明打斷他的話,“但他不打算原諒我,並覺得我不可信。”
說到最後一句他突然笑了聲,似乎這是件什麼新鮮事:“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不可信。”
他天生就長了副適合當(dāng)政客的好樣貌,從踏入權(quán)利中心開始就無往不利深得民心,的確也隻有祝念慈會對他說出這句話。
想到這個名字他又無端煩躁,克裏斯觀察著他的表情謹(jǐn)慎開口:“可是先生,對付選民與對待伴侶是不一樣的,您不能把這兩件事都當(dāng)做工作來處理。”
瞿既明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問:“你在替他打抱不平?”
克裏斯脖子一涼,表情嚴(yán)肅地替自己解釋:“不先生,我隻是在誠摯地向您提出我淺薄的見解。”
瞿既明不置可否,他盯著路邊璀璨的霓虹和不停息的車流,良久後才重新開口:“我沒有把他當(dāng)做工作。”
如果真把和祝念慈談戀愛當(dāng)做工作,他又何必每周都抽出那麼多的時間陪著omega到處亂跑?
克裏斯暗暗搖頭,識趣地閉上嘴,以免為自己招來無妄之災(zāi),他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冷冷的,自嘲的笑。
“算了,”瞿既明隻覺得心情無端煩躁,“不用再提他了。”
祝念慈上趕著要去找其他“更合適”的人,他又何必再去找不痛快。
克裏斯識相地沉默下來,卻又在長久的沉默後聽見自己的長官說:“網(wǎng)絡(luò)上的那些東西,記得全部處理幹淨(jìng)。”
“好的先生。”
姑且能算作對自身政治形象的維護(hù)吧,克裏斯想,這能算是個比較合理的理由。
他匆匆地跟著瞿既明下車上樓,燈火通明的會議室裏已經(jīng)坐了半數(shù)的人,助理將他座位前的水換成了冰咖啡,語速極快地匯報著邊境的情況:
“十分鍾前對方有準(zhǔn)備越過國境線的舉動,我方的一名士兵在緊張之下未聽命令就開了槍,擊斃了對方的一名下士。”
瞿既明挑著眉毛坐下:“真會挑人。”
下首的alpha們沉默不語,他們都知道那名士兵並非“緊張”,但究竟是誰指使也不好說。
瞿既明緩慢地敲擊著桌麵,視線梭巡過每一張沉默而虛偽的臉龐,而後輕笑了一聲。
“好,非常好,”他猛地將桌上摞好的文件掃開,“就為了一個位置,連邊境衝突都敢挑起!”
沒有人敢觸他的眉頭,直到大門被人推開,持著手杖西裝革履的中年人走了進(jìn)來,對著他和善微笑致歉:“會議通知來得突然,抱歉來晚了。”
瞿既明抬頭看向他,唇邊浮出很淡的笑意。
“沒關(guān)係,林部長來得剛剛好,”他抬手示意對方入座,“您是這張會議的主角。”
中年人施施然坐在了他下首,從西裝口袋中摸出了一封粉色的信箋。
“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軍費相關(guān)的方案,”他嗬嗬笑著,將信箋推給了瞿既明,“但還有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年紀(jì)大了記性不好,擔(dān)心待會忘了,所以還請允許我現(xiàn)在將它轉(zhuǎn)交給您。”
瞿既明垂著眼,笑意似乎終於真實了些,他接過信封放到手邊,嗓音淡淡:
“請轉(zhuǎn)告林小姐,我會認(rèn)真閱讀她的來信。”
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嗬嗬笑道:“當(dāng)然,我想她會很期待您的迴信。”
瞿既明隻是重新看向座的眾人,淡聲命令:“好了,繼續(xù)吧。”
事到如今,又何必在意祝念慈會不會看到那些八卦小報。
苦澀咖啡被一飲而盡,他的神情漠然到近乎冷酷。
當(dāng)然,最好是能被他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