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久了!
耳邊傳來人群裏躁動不安的小聲細語,隱約的孩童啜泣聲夾雜在其中,無時不刻地撥動著所有人的神經,祝念慈難以避免地變得焦慮不安,連後頸都開始若有似無的瘙癢起來。
不行,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發病的。
他徒勞地掏了掏空空如也的口袋,按捺著再次詢問的衝動,將自己蜷縮在角落中,祝媽媽的肩上搭著他出門時順手帶上的針織外套,同樣是一副強自鎮定的神情,見到祝念慈朝自己看過來,她露出了一個安撫般的微笑。
“不怕,”她摩挲著祝念慈的手背,“我們一定會沒事的!
“嗯。”
祝念慈也對她笑了笑,在冰涼的夜色中顫抖了下,視線不由自主地往那個beta身上瞄,對方從十分鍾開始就保持著低頭沉默的姿勢,一隻手托著下頜,似乎是在閉目養神。
也不知道在聽什麼重要消息……
祝念慈這麼想著,又挪了挪位置,替他擋住了大部分的觀察視線,負責看守他們的都是身形魁梧,全副武裝的alpha,無形的壓迫力令所有人都不敢生出逃跑和反抗的念頭,隻能跟被圈養的羊群似的圍坐在一塊狹窄的地方。
好歹還可以坐著,祝念慈苦中作樂地想,他們也沒打算隨便開槍殺個人,這情況也不算太糟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聽見身後傳來beta的低語:“談判專家失敗了,他們不肯讓步!
祝念慈愣了愣,轉頭看向他:“那現在是什麼情況?”
beta卻仍舊是波瀾不驚的表情,低聲告訴他:“特別行動小隊已經在潛入了!
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祝念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突然生出了一點不合時宜的好奇心。
“所以他們……”他小聲問道,“是要做什麼?”
beta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裏側的口袋裏藏著他的槍支。
“斬首,”他說,“請您放心,您和祝夫人都會安然無恙。”
祝媽媽終於忍不住開口:“寶寶,你的老師……還和軍部有關係?”
“對,”祝念慈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老師有認識的人!
好心的beta主動幫他解釋:“聞院長在軍部掛有職位,是我們的重點保護對象!
“這樣啊,”祝念慈感覺到自己的袖口被母親拉了拉,“寶寶,你迴去的時候,再帶點謝禮給你老師。”
“好的媽媽,”祝念慈乖巧點頭,“我會記得的!
不過真正該接受謝意的人大概也看不上這點謝禮,他想。
仿佛是為了印證beta剛才說的那些話,那些原本沒什麼動靜的alpha們似乎是突然接收到了什麼指令,持著槍朝著他們走來,祝念慈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試圖用這種方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厚重的軍靴從他麵前慢悠悠路過,最後停在了不遠處。
“你,”沙啞粗糲的嗓音令人莫名恐懼,“帶著孩子站起來。”
祝念慈抬眼看去,被盯上的是個年輕的女人,身形瘦弱穿著樸素,懷中抱著一個不過三四歲的孩童,此時正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臉色煞白到沒有一絲血色。
久遠的記憶在這一瞬間閃迴,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飛濺的鮮血,女人睜大的雙眼,還有灼熱陽光下濃重到好幾天都沒能散去的血腥氣,他不由攥緊了手指,恐懼般地閉了閉眼。
那個女人被槍抵著,跌跌撞撞往外走去,無力感襲上心頭,祝念慈不忍心再看,隻能低低地垂著頭。
會沒事的,他想,所有人都會沒事的。
商場的廣播突然想起,或許是為了恐嚇人質,又或許是有別的用意,總之祝念慈聽見了一道冰冷如毒蛇般的聲音從四麵八方響起:
“我已經給了你們很多的時間,卻始終沒有得到我想要的,太久了,我已經十分不耐煩。”
哢噠。
打火機的清脆聲響重重落在了他的心上,祝念慈突然想起beta先前說過的話——
他們喜歡通過焚燒建築物來向政府示威。
仿佛是在印證他的猜想般,遙遠的貨架上亮起了火光,那道令人心生惡感的聲音冰冷無情:“讓我們來猜猜,這場火會在多久後燒到門口?三分鍾,還是五分鍾?”
廣播裏傳出陰惻惻的一聲笑:“現在答應我的要求,我會把這些可憐無辜的平民都好好地帶出去,否則——”
所有人都知道他沒說完的話是什麼,驚恐絕望的哭聲猝然自人群中響起,隨之而來的是女人絕望的大喊:“這麼久了,還沒有人來救我們,我們被放棄了!”
絕望的情緒迅速被這句話傳染給每一個人,祝念慈不可避免地恐慌起來,求救般地看向那位beta。
“還要繼續等嗎?”他終於展露出些克製不住的焦慮,“我們能不能找到機會套出去?”
但祝念慈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外麵必然也圍滿了人,隻要趕跑出門,必然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果不其然beta對他搖了搖頭,隻說:“請您再耐心等待三十秒。”
三十秒?
身後響起了震懾的槍聲,alpha的怒叱遙遙響起:“都別亂動!不要發出聲音!”
祝念慈看見眼前的beta按了按耳廓,而後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突然對他招了招手。
“過來,”他往祝念慈手裏塞了一件冰冷的物什,“你應該用得上!
祝念慈看著手心裏那把顯然是特製的小巧手術刀,不由沉默了一下。
“用是用得上,”他欲言又止,“但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便攜,好用,”beta的話冷酷無情,“雖然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保護好您,但您還是需要一件可以用來應對突發狀況的武器!
祝念慈小心翼翼地收好手術刀,對他點了點頭。
“謝謝,”他順口問了句,“你說的那個小隊什麼時候才到?”
而且這個大門被看守得嚴嚴實實,他們該從哪兒進來?
beta撩起袖子盯著自己的腕表看了會,突然開口:“五、四、三、二……”
“一!
轟!
爆炸聲在遠處猝然響起,塵土和碎塊飛進了轟轟烈烈的火光中,祝念慈下意識地擋在了母親身前,緊接著槍聲大作,他帶著祝媽媽躲進角落裏,終於能轉身去觀察混亂的局勢。
就這麼闖進來的嗎?!萬一刺激到這些壞蛋,往人質這邊開槍怎麼辦?
祝念慈緊張地握住手中冰涼的刀刃,視線死死盯著被炸開的那一個角落,火光和塵土中隱約有幾個異常高大的影子走了進來,身高幾乎與貨架齊平,他不由驚了一下。
這是什麼?機器人嗎?
“什麼鬼!”旁邊傳來一聲男人的驚唿,“這不是軍部隻有幾百臺的擬態外骨骼嗎?!居然出動到我們這鬼地方來了!”
祝念慈不知道他說的外骨骼是什麼,他隻是緊緊盯著那個站在最前方的身影,心中莫名產生一種要命的熟悉感。
但怎麼可能呢?他想,瞿既明早就從軍部退役了,他現在應該在首都,坐在安全的國會大廈裏,而不是出現在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
beta突然站起身,低聲對他說:“您跟祝夫人就待在這個角落中,放心,戰火波及不到這邊。”
祝念慈胡亂點了點頭,仍舊全神貫注地盯著那一角戰況激烈的地帶,闖進來的那些人同樣全副武裝,根本看不清樣貌,他卻盯得眼珠酸澀怎麼都不肯收迴視線,直到鼻尖驟然傳來一股濃鬱的,混雜得亂七八糟的信息素氣味——
不好!這些人是想用信息素壓製軍部來的小隊!
他徒勞地捂住了鼻子,可過高濃度的alpha信息素怎麼可能是這麼容易就能隔絕住的?劇烈的疼痛從後頸處爆開,他發出聲絕望的痛唿,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
“寶寶!”
耳邊傳來母親焦急的唿喚:“你怎麼了?”
祝念慈勉強搖了搖頭,咬著牙說:“我沒事!
alpha充滿攻擊性的信息素對一個從未受過專業訓練的omega來說根本無法抵抗,更不用說祝念慈本身就有著腺體缺陷,如此混雜的信息素根本就跟致命毒素差不多。
他絕望地蜷縮在地上,感受著自己的信息素不受控製地朝空氣中飄去,橙花的存在感實在太過於強烈,他模糊的視線中已經有一個alpha轉過身,精準地朝自己看來。
“居然還有個omega,”他聽見那人說,“把他帶過來!
祝念慈睜大眼,痛苦地喘息著,他緊緊抓著那把手術刀,注視著那個帶著一身臭味的alpha朝著自己走來,暗暗在心中計算著下刀的角度。
頸動脈?還是別的哪裏?
激烈的心跳聲在耳邊迴蕩,劇烈的痛苦反倒令他的理智愈發清醒,可就在那個alpha即將到來時,祝念慈聽見了一聲槍響。
砰!
身邊毫無存在感的beta扣動了扳機,於此同時,模糊的視線邊界裏,那些原本在用信息素壓製特別行動小隊的alpha全都狼狽地跪倒在地。
橡木苔的氣息冰冷地,鋪天蓋地地壓了過來,祝念慈訝異地睜大了眼,幾乎是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高大的身影。
怎麼會?!
橙花的香氣本能地朝著那人飄過去,紊亂焦躁到了極點,身前的alpha已經倒地,而瞿既明正在朝著這邊而來,祝念慈狼狽地捂著後頸,眨了眨濕潤的眼眶。
“你怎麼會在這裏?”
他的聲音輕到聽不見,後頸的疼痛在這一瞬間達到了幾乎無法忍耐的程度,他勉強翹了翹嘴角,牽了牽母親的手。
“媽媽,”他小聲說,“放心,我沒事的!
瞿既明正在往這邊快速靠近,祝念慈定定地看著他的身影,突然就想起了幾個月前在醫院時遇到的那場襲擊。
何其相似,又是同一個人來救的他。
到底該怎麼辦?他絕望地聽見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在耳邊迴蕩。
我這輩子都忘不掉他了。
穿著擬態骨骼的高大身影在混亂的搏鬥聲中彎下腰,伸手將他抱進了懷裏,同一時間槍聲作響,淩厲的風聲近在耳邊,祝念慈驚恐地睜大眼,失聲驚唿:
“躲開!”
冰冷堅硬的懷抱包裹了他,快速的晃動感後,他聽見頭頂傳來一聲熟悉的悶哼。
“沒事了!
瞿既明的聲音平靜到似乎根本沒有被那一顆子彈擊中,可祝念慈明明聞到了漸漸濃鬱起來的血腥氣息,他怔怔地睜著眼,突然落下淚來。
“別哭,”alpha的嗓音很溫柔,尾音裏隱約帶著歎息,“你已經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