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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有一天,我們會知道,會懂得很多事情。但是已經太遲了,因為整個人生已經在我們一無所知的年紀就成了定局。”


    ——米蘭?昆德拉


    這大概是陳非人生中過得最灰暗的一個春節,哪怕是跟家人的關係僵到極點、他最迷茫困頓的時候,他一個人在北京過的那一個春節,都不會比現在更加灰暗。


    哦,是的,那本來也應該是一個非常難熬的節日,但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他臨時起意邀請了一個人去他家裏吃晚餐,那人與他一見如故,他們知無不言、把酒言歡,他令他暫時忘記了現實中所有的不愉快,一如後來每一個令他無比挫敗的時刻。


    然而從今往後的每一個日子,無論快樂或悲傷,成功或失敗,他將再也無人陪伴。


    this fucking damned destiny.


    fucking me.


    陳非常常想,一個人的一生那麼長,長到有時候試圖往後望,都會為那似乎看不見盡頭的光陰而感到絕望。但是為什麼那麼長的一生,你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卻往往取決於最無知懵懂的那一段青少年的時光?


    如果小時候他剛開始接觸鋼琴時不要輕易放棄……


    如果17歲的他能更加了解商業的本質、更加了解自己……


    如果許佩敏邀請他一起去維也納的時候他有多一點點的猶豫……


    如果steve勸他不要放棄的時候他能夠多一點點堅持……


    每一個如果,都是他曾經站過的分叉路口,他做的每一個決定,造就了他腳下的那條路,讓他成為了現在的自己。


    但就算有機會重來又怎麼樣?就算讓他預見到他後來會經曆的一切,他難道就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嗎?


    如果當初走上音樂的路,他現在難道就不會因為對家裏的困境無能為力而後悔自責嗎?


    而最重要的是,無論他在任何一個分叉路選擇了另一個方向,他這輩子都不會遇到顧靖揚。


    或許這就是命運最吊詭而讓凡人顫抖的地方。


    所以他總是告訴自己,不走到人生的盡頭,不到閉上眼的那一刻,不敢輕言後悔二字,無論選擇了什麼,走下去,沿途無論是否美好,總會有不同風景。


    大概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因為前半生走了那麼多的彎路,經曆了那麼多的挫折,現在的他能夠稍微豁達一點點地麵對命運的無常,也能夠在再一次需要做出選擇時,更加勇於承擔,盡管他現在已經有了足夠的閱曆和智慧,知道自己做出的選擇將會把他帶到一個多麼不盡如人意的方向。


    並且,他也有足夠的閱曆和智慧使自己相信,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誰非誰不可,更沒有誰少了誰就活不下去。


    他們都是成熟的成年人,他們有各自已經定型的人生、有各自充實的生活,不管他們現在多麼相愛,隻要走出那一步,他們會慢慢習慣沒有對方的生活,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隻要走出那一步。


    再好的愛情也贏不過時間。


    所以他選擇了家庭、選擇了責任,為了良心好過,他放棄了愛情,傷害了最愛他的那個人。


    每天早上對著鏡子,給自己戴上一副得體微笑的麵具,他完美地扮演著陳家的公子,泰盛的少東,跟著父親接待上門來拜年的客人,或者出去給別人拜年,禮尚往來,賓客盡歡。


    他連躲在房間的自由都沒有,但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他承擔。


    那封信發出之後已經過了24小時,顧靖揚沒有任何迴複。沒有迴郵、沒有電話、甚至沒有一條短信。他也沒有勇氣再去看一眼自己那天半夜到底最後寫了些什麼,他忍不住想,也許靖揚已經氣到不想理他了吧?或許他也終於決定放棄了吧,為了這樣懦弱而自私的自己。


    然而他再一次地料錯了,15號中午,他收到了迴複,卻不是郵件,而是一封短信:廣州花園酒店2808房間,我等你。


    收到信息的那一刻,陳非的手突然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他居然來了。


    他還願意見他。


    他居然還能見到他。


    當天下午老林把他送到花園酒店,把車鑰匙遞給他,走之前忍不住迴頭叫了他一聲:“小老板,真的不要我等你嗎?”


    陳非一路過來的臉色實在太差了,老林在陳家服務了十幾年,從陳非讀高中服務到現在,從沒見過他那麼外露的情緒,他從小就是那種什麼事都會放在心裏的人。


    但他的事情老林不敢問,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老林對陳非的敬畏,比對陳煥國更甚。陳煥國是形於外的霸氣讓人不得不服從,而陳非正相反,他看上去似乎對誰都和和氣氣的,但老林做為司機,難免比別的員工跟他物理距離更近一些,也因此,他比別人更了解這個小老板骨子裏是多麼難以接近的一個人。


    陳非捏著鑰匙:“不用,我事情辦完了自己迴去。”


    他都這麼說了,老林隻能點頭:“那……那你迴去的時候開車小心點。”


    陳非微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走進了酒店的大門。


    穿過禮賓部的諾大玄關,陳非站在酒店的大堂,遲遲沒有動。時值春節期間,酒店裏的賓客不多,特別挑高處理過的華麗大堂顯得更加氣勢逼人。


    有行李生看他兩手空空,站在中庭發呆,走過來殷勤地問:“先生是住店還是用餐?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陳非倉促地笑了一下:“都不用,我找人,謝謝。”


    說完,他轉身朝右手邊的電梯慢慢走去,進電梯、按樓層。


    “咚”的一聲,仿佛電梯門才剛合上就已經到了28層,他走出電梯,找到2808的方向,緩緩舉步前行,在一扇房門前停了下來,深吸一口氣,按下門鈴。


    門開得非常快,仿佛門裏的人一直都在等待門鈴響起的聲音。


    陳非低著頭,他的腦袋似有千斤重,但是聽到門板打開的聲音,他強迫自己抬起頭。


    隻一眼,他的眼眶就紅了。


    門裏的男人比他更加狼狽,長途飛行後他似乎還沒來得及打理自己,滿臉胡渣和眼睛裏的血絲在傍晚的陽光下無所遁形,而比他的形象更加狼狽的是他的眼神——認識他四年,陳非從未見過顧靖揚如此挫敗的眼神。


    這樣的顧靖揚讓陳非很想抱一抱他。


    但他沒有忘記自己過來是為了什麼,生生壓下所有不該有的情緒,他默默走進房間。


    顧靖揚一句廢話都沒有,甚至沒有等陳非坐下,就開門見山地說:“我不同意。”


    陳非僵了一下,兩股力量同時在心裏拉扯,一邊瘋狂叫囂著,別矯情了,快答應他吧,這才是你要的,你不是一直在期待他這樣說嗎?


    另一邊卻冷酷地把他的所有衝動釘在原地,別答應他,你會後悔的。


    家人也要、責任也要、愛情也要,讓別人守著一個不知道何時才能兌現的承諾,你怎麼能這麼自私。


    見他沒有迴應,顧靖揚走到他麵前,看著他發紅的眼眶,又重複了一邊:“你聽清楚了嗎?我說我不同意。”


    陳非抬起頭來:“對不起……”


    顧靖揚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我飛了十三個小時過來,不是要聽你說對不起。為什麼要分手?你問過我的意見嗎?”


    陳非不由得退了兩步:“靖揚,我不想跟你吵架,拜托你別跟我吵架。”


    任何爭吵都很容易演變成毫無理性的惡言相向,然後在冷靜下來之後各自後悔內疚。如果他們一定會分開,他希望他們之間所有的迴憶都是美好的,而不是一個橫眉怒目相對的結局,這不是他來赴約的目的。


    從來最照顧他感覺的顧靖揚此刻卻完全沒有理會他的哀求,他退一步,他就進一步,執拗地重複著他的問題:“為什麼要分手?!”


    他氣場全開的時候實在太有壓迫感,陳非又退了一步,忍不住說了實話:“我總不能讓你一直這樣等下去。”


    果然是這個原因。


    認識他這麼多年,顧靖揚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愛人是一個怎樣的人?他對家庭的心結太深,他最怕負人,他什麼委屈都選擇自己承擔,偏偏有時候又特別鑽牛角尖,自暴自棄起來的時候,就把自己列入不需要考慮的範圍。


    這下好了,他大概是榮幸地被他列為了自己人,於是也就一並被列入不需要考慮的範圍內了。


    顧靖揚恨鐵不成鋼地咬牙:“等不等是我的事,要等一年兩年還是三年五年也是我的事,為什麼要替我做決定?”


    做這個決定根本也不是陳非的本意,他這幾天本來就不好過,現在顧靖揚又這樣咄咄逼人,陳非被逼急了,終於忍不住聲音也大了起來:“三年五年你也等,十年八年你也等嗎?!問題是我心裏根本一點數都沒有,你到底明不明白?!”


    他也想過不分手,他也想就這樣不清不楚地耗下去,反正他們已經分開兩年,也一樣過來了,他們依然深愛著對方。


    但那怎麼會一樣……


    如果十年以後他還在原地踏步,如果他們有一個人在漫長的等待中耗盡了耐心,他要怎麼彌補他這些為了他而辜負的時光?


    但顧靖揚卻瞪著他吼道:“那是我願意!”


    “但我不願意!” 陳非不甘示弱地吼迴去。


    兩個一向成熟冷靜的大男人此刻全都沒了平時的從容風度,認識以來第一次吵得臉紅脖子粗。


    他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還是他根本就沒想過要聽自己說話?兩個人心裏同時閃過這個念頭。


    顧靖揚氣得想要湊他一頓,陳非卻不知死活地又說了一句:“當朋友不行嗎?以後如果你來珠海,或我去洛杉磯,我們一樣可以隨時見麵,不是也可以嗎?”


    聽到這句混賬話,顧靖揚簡直氣瘋了,見鬼的一樣,到底是哪裏一樣了?


    “我他媽隨時想幹你也可以嗎?!”


    陳非瞪大了眼睛,似乎聽不懂顧靖揚說的話。


    顧靖揚挑釁地看著他,寸步不讓。


    兩個人就這樣對峙著,然後,顧靖揚聽到陳非囁嚅了一句。


    “你說什麼?!” 顧靖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兩個到底誰瘋了?


    “我他媽說可以!” 陳非也吼出來,“這樣你滿意了嗎?!”


    顧靖揚捉住他的領口,一字一句地說:“這是你自找的。”


    話音未落,下一刻陳非就被丟到了床上。


    衣服一件件飛快落地,肢體相觸的那一刻,仿佛空氣都被點燃,剛才吵得臉紅耳赤的兩個人這時又急切地纏在一起,分不清是誰在粗重地喘息,也分不清是誰在貪婪地索吻。


    床單皺了又平,熱了又冷,但他們卻一刻也不願分開,從床上到浴室再到床上,從日頭高照到夜幕降臨再到日上三竿,他們沒完沒了地在彼此身上宣泄所有的思念和情欲,卻無法怎麼也宣泄心中的痛苦和不甘。


    昏暗的房間裏窗簾緊閉,安靜得隻有中央空調的風扇聲,一個男人趴在房間中央的大床上沉沉地睡著,雪白的被單一絲不茍地從他的肩膀蓋到腳趾頭。


    這時候如果有人靠近,就會發現那看似平坦的被單上滿是褶皺,被單下麵的男人什麼都沒穿,光裸的軀體上布滿吻痕,跟空氣中殘留著的淡淡歡愛過後的味道一起,昭示著不久前在這個房間裏發生過的激烈情事。


    床上的男人動了動,他的右手在空著的床位上無意識地摸了摸,然後慢慢睜開了眼睛。他沒有急著開燈,隻盯著旁邊的空枕,似乎在看些什麼,又似乎還沒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陳非是被生理需要喚醒的,他很餓,也需要上個廁所,但是他整個人都非常難受。通宵達旦的放縱過後,即使睡到自然醒,腦袋也依舊昏昏沉沉,身上似乎沒有一塊骨頭長在該在的地方,肌肉酸疼到麻木,他幾乎完全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


    長到33歲,總算體驗到了精盡人亡的滋味。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打開床頭燈,掀開被子準備下床,腳剛沾到地上,“咚”的一聲,雙腿發軟的他跌跪在床頭,手掌下意識地撐住床頭櫃,然後他愣住了——


    一枚銀色的戒指靜靜地躺在桌麵上,就在他指尖不遠的地方。那戒指內側刻著一行小字:“forever love a. gu & f. chen”,在臺燈溫暖的光暈下,纖細流暢的花體英文閃爍著迷人的光芒,但那光卻刺痛了他的眼睛。


    某些朦朧的記憶因為這枚戒指而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那是……上午吧?他的體力和精神都已經消耗到極限,將睡未睡的時候,依稀知道靖揚正在穿衣服準備離開,卻怎麼也沒辦法讓自己睜開眼睛。


    顧靖揚穿好衣服,又細心地替他把被子拉好,然後坐在床頭,久久未動。


    正在他快要再睡過去的時候,他聽到他說:“marry me fred.”


    隨著話音,一個輕輕的親吻落在他的耳邊。


    “you‘re the only one in the whole world that i want to spend the rest of my life with, you know it……”


    本來應該十分動人的話,卻因為男人聲音裏的壓抑而顯得十分悲傷。


    他說:“i’ll wait for your reply.”


    他說:“i‘ll keep waiting.”


    原來那不是夢……


    陳非呆呆地跪在床頭,似乎凝聚了所有的力氣,才顫抖著伸出手,食指勾住那個素色圓環,蜷縮著握在唇邊親吻,滾燙的淚不斷落在冰冷的戒指上。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選擇是對的。他跟他分手,從來不是因為他覺得家人更加重要,而是深思過後的權衡和理智的取舍——沒有愛情他會很遺憾,但他不會死。但是如果他堅持跟他在一起,後果他卻不一定能夠承擔。


    做出那個決定並不艱難,他一直都是一個理智的人,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知道什麼樣的選擇對所有人最好。


    但他錯了。


    直到這一刻,心痛得快要撕裂的時候,他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懂得愛情。


    對不起……


    親愛的,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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