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淺沉默了半晌。
他隻能想起來昨晚在麗水新城外等韓廣智來接他的時接到過嚴律清的電話,但之後發生了什麼,他就想不起來了。
此時聽著電話裏嚴律清溫柔的關心,容淺忽然滿心忐忑,該不會……昨晚在他麵前出洋相了吧?!
容淺無意識地捏緊手裏的衣服,聲音低沉沙啞,“好多了……我這裏有件衣服……是你的嗎?”
最後四個字容淺問得異常艱澀,因為他終於想起了這件衣服上的香水味之所以會覺得熟悉是因為他聞見過幾次,這是嚴律清的外套。
意識到這點,容淺的心跳逐漸失去了“平靜”,越來越劇烈的跳動甚至讓他忘了身體的不適。
“是我的,因為你昨天穿得太少了。”嚴律清沒有說昨晚在小公園的事情,隻說自己是因為發現他穿得不多,擔心他感冒才把自己的外套給他。
容淺聽完又是沉默,但這次他沉默的時間並不長,“……我有做什麼嗎?”
嚴律清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他藏身在樹幹後,偷偷探出半張臉看自己的樣子,努力控製笑意不被容淺發現,“沒有做什麼,你喝醉了挺好帶的。”
喝醉了挺好帶?
這是什麼意思?
容淺疑惑地微蹙著眉,卻沒有把疑問問出口。
嚴律清又道:“昨晚我給你買了感冒藥,都在袋子裏,酒醒了記得吃,還有手腕上的傷也別忘了上藥,一天三次。”
容淺放下手裏的外套輕輕動了動手腕,鈍痛感很明顯,“我的手……怎麼傷到的?”
“怪我,買藥的時候沒看好你,讓你摔了一跤傷了手。”
嚴律清聲音溫柔又平和,把責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但容淺不會因為他這麼說便想當然,他一臉頭疼地抬手捂住臉,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燒起來了,從麵頰到耳根都是滾燙的。
他都不敢想象他當時在嚴律清麵前摔成了什麼樣才能把手腕摔傷,這實在太丟人了……
“……我給你添麻煩了,買藥花了多少錢我轉給你。”
嚴律清能聽出容淺聲音的變化,猜想對方此時的心境很難說不會做出躲著他不見的決定,於是他輕咳一下清去險些沒藏住的笑意,“錢就不用轉了,這太見外,隻要下次見麵的時候把外套還給我就行。那先這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記得吃過東西了再吃藥。”
“……衣服我會還你的。”
“好。”
結果嚴律清還是沒忍住,輕笑著說了個好才掛斷電話。
他笑了容淺自然能聽見,手腕微微顫抖地把手機扔在腳邊,下一秒力竭般倒在沙發上,埋頭趴在外套裏,露出發絲的耳朵紅得像熟透的蝦。
他錯了,他昨晚就不該去那個飯局,不該喝那兩杯白酒。
這世上除了嚴律清,隻剩老天知道他喝斷片的時候除了摔了一跤還有沒有再幹別的蠢事。
喝醉酒幹蠢事就算了,為什麼偏偏全讓他看見了啊?
容淺抱著頭無聲地哀嚎,隻想找個洞把自己埋進去,埋一輩子,他已經沒有臉見人了。
容淺沉浸在自己丟臉丟大了的懊惱中,連玄關響起密碼鎖被按響的聲音都沒注意。
韓廣智拎著一袋吃的進來,熟門熟路地換鞋,他本以為容淺還在房間裏睡覺,走進客廳了才發現他人正趴在沙發上,還是麵朝下埋在衣服裏,有些擔心地問:“你怎麼了?頭疼啊?”
容淺還是趴著沒動,過了好一會兒,韓廣智把帶來的外賣都打開擺在茶幾上,他才忽然麵無表情地坐起身,看著人問:“我記得,我昨晚是給你打的電話。”
“啊,對,沒錯,怎麼了?”
“那為什麼來接我的人是嚴律清?”
“我接到你電話的時候他剛好在旁邊聽見了,他說他去接你,他走得又快我就是想攔著也不見得攔得住。”韓廣智打開其中一個飯盒,把還熱乎的滑蛋牛肉粥推到容淺麵前,“快吃,吃完了好吃藥,你感冒了你發現沒?你昨晚出門穿少了,還是阿律把他自己的衣服讓給你你才沒凍死。”
容淺抬起雙手捂臉,又羞又愧。
韓廣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還在一個勁補充,“他一接到你就帶你去買藥,袋子就在你房間的床頭櫃上放著,我昨晚說我送你迴家他還不放心,想跟著一塊來,你可得好好謝謝人家,這份心你不是遇到的每個人都有的。”
容淺抬起臉,忍著頭疼問:“他是對誰都這樣?”
“你別管他是不是對誰都這樣,至少現在他這樣對你了,要我說你高低得請人家吃飯,把人家的外套送去洗幹淨了再還給人家。”
容淺垂眼沉默。
韓廣智起身去給他燒水,說話聲從廚房傳出,“別不好意思,人家又沒有笑話你,你要是不好意思請他吃飯,我可以陪你一起。”
容淺低低嗯了一聲,韓廣智沒聽見。
等他端著熱水出來容淺已經在喝粥了,他問:“成不成?”
容淺點頭。
“那你想想去哪吃。”
容淺垂眼沉默,安安靜靜地喝完粥拿出房間裏那袋藥,吃完了再找出雲南白藥噴手腕。
韓廣智來就是給他送飯的,見他好好的酒醒了,飯和藥都吃了才放心地迴公司。
下午的時候容淺抽空把那件外套送去了樓下的幹洗店,卻被告知這件衣服既不能幹洗也不能水洗,甚至熨燙和烘幹都不行。
容淺都聽迷糊了,“那這要怎麼辦?”
幹洗店的老板娘搖搖頭,“這些奢侈品牌的衣服都很嬌氣,我們店沒有能力洗滌,這要是讓我們洗壞了,掙沒掙多少,賠的話賠幾個月房租都不知道夠不夠。”
容淺沒有辦法隻好帶著外套去找其他的幹洗店,但都得到了差不多的話,幹洗店的老板都不敢接下這衣服,怕洗壞了。
容淺在外麵輾轉了快兩小時,最後也隻能把衣服原樣帶迴家。
那之後又過了快一周。
容淺的心理建設反複坍塌又重建,還是沒有勇氣聯係嚴律清自己要請他吃飯答謝,他怕被拒絕,更怕嚴律清以為自己是在套近乎又或是別有所圖,他想得越多就越是不敢。
在他磨磨蹭蹭的時候[寧靜宇宙]的下一次聚會時間確認了,這迴容淺準時赴約,還帶著外套一起。
但他到了才知道,這次嚴律清沒有來,他和韓廣智一樣,出差了人不在源城。
容淺難掩失望地找個角落位置坐下,無精打采地聽他們聊魚竿,聊大馬哈魚,直到聚會結束了才拎著裝外套的袋子迴家。
那之後又過了兩周,外套上的香水味都散幹淨了他也沒有見到嚴律清,更沒有機會把衣服還給他。
而且時間拖得越久,他越是沒辦法把想請他吃飯說出口。
容淺心理建設蓋了一層又一層,釋懷了自己喝醉酒在嚴律清麵前出醜,卻依然沒有勇氣主動聯係那個號碼。
一次和韓廣智見麵,他把自己苦惱的事情說給對方聽,“過了這麼久再說要請吃飯答謝會不會顯得特別……”
他一時間找不到形容詞,韓廣智給他補上,“特別沒禮貌。”
容淺歎氣。
“很像在找補,不太合適了。”
在人際交往方麵,容淺是一直都不如韓廣智的,便虛心請教,“那我該怎麼辦?”
“買點禮物試試?”
“比如?”
“像我們給客戶送禮都是酒或者茶葉,要麼就是些收藏品,不過你要送給他這些肯定不合適,他那家境,什麼都不缺。”
“所以我該送什麼?”
韓廣智撓撓頭,說了句玩笑話,“要不你把自己送他得了。”
容淺眼神淡淡地望著他,什麼也沒說。
“我開個玩笑嘛,誰讓你磨磨蹭蹭不早點請他吃飯?”韓廣智聳聳肩,又接著道:“嚴律清什麼也不缺,那你就隻能在誠意上下苦心了。”
“那我要送什麼能顯得有誠意?”
“手工?比如給人家織條圍巾。”
“我不會。”
“學唄!”
“連學帶織,可能得明年冬天。”
“難辦。”
請教韓廣智無果,容淺自己在家沒少琢磨,他的思路被韓廣智的誠意和手工帶跑了,織圍巾肯定不行,時間不允許。
容淺在這個想法上退了一步,上網買了毛線團和毛線針,跟著網絡上的教學視頻,趕在下一次聚會前編織出了兩張方方正正的杯墊。
織完沒多久他就收到章莉的生日會邀請,時間是這個月月底。
容淺收到短信心情瞬間好了起來,章莉的生日,作為朋友的嚴律清肯定會到場!
到了月底,章莉生日會那一天,提著一個大袋子應邀參加的容淺果真看見了快一個月沒見的嚴律清。
對方一如既往被人群簇擁,眾星捧月。
容淺提著袋子站在角落裏,找不到任何機會上前把衣服給他,他隻能像根木頭一樣杵在原地,直愣愣地看著在璀璨的水晶吊燈下,矜貴且遙不可及的嚴律清。
容淺放在口袋裏,花了很多心思才織好的杯墊忽然燙得像下一秒就能燒起來。
他想,他可能沒辦法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