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細想過了,憑你最近的表現,我很難幫你開口問阿律要個麵試的機會。”
容淺的聲音很冷靜,指間的煙頭火星剛燃個頭,客廳裏飄著燃燒的尼古丁味。
容皓一聽這話心裏就涼了半截,臉上神情也不好看,他很想出聲爭取,但想到九裏橋那天晚上他花了容淺三萬七就沒有底氣開這個口。
最後還是不甘心地委屈囁嚅:“你答應過等他從日本迴來就問問看的……你言而無信。”
容淺沉默半晌,淡聲問:“你應該知道一個麵試的機會不等於角色就是你的吧?”
容皓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
容淺深吸了一口煙,偏頭吐出白色的煙霧,朦朧了臉上淡漠的神色。
作為家裏一向被忽視的成員,容淺心裏不可能沒有羨慕或是嫉妒過被父母重視和寵愛的容皓。
因為不甘心,也因為想證明些什麼,他一直在努力賺錢,學費、生活費、畢業後的租房等等,能不跟家裏伸手要錢就不伸這個手。
他證明了自己擁有獨立的能力,沒讓他們為自己操過哪怕一分的心,他的銀行賬戶存款比父母的養老金加起來都要多,每一分都是他努力掙來的。
從他的作品出版成功那天起,他就奢想過會不會有什麼變化,父母對他的態度會不會有所不同,會不會為他驕傲,會不會覺得他其實不是沒有優點的人。
結果確有不同,比如他們會主動給自己打電話,為了各種原因的需要錢,錢不夠,還大多都跟容皓有關。
像這樣的電話接得多了,容淺也慢慢放下了不切實際的奢想,明白了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他不管怎麼做,在父母眼中始終都是那個不討喜的大兒子,比不上貼心小兒子的一根頭發。
思及此,容淺心裏泛出了一點不如就斷了往來吧,就像嚴律清說的,遠離一切讓他不高興的,覺得為難的人或者事物,他有嚴律清就夠了。
但思緒繞了幾個彎,想到是家人,又忽然猶豫了起來,還是沒辦法像想的那樣去做。
他沒那麼想管的,羨慕過也嫉妒過的容皓,他以作為家人的立場,還是希望他可以好好過,不要腦袋空空的,稀裏糊塗地過這一生,如此也算不枉他們今生作為骨肉血親的緣分。
指間的煙在他兀自沉思時緩緩燃到了煙屁股,他有些可惜地含著煙嘴最後吸了一口,將其摁滅在煙灰缸裏,又抽了一張濕紙巾將不慎落到地板上的煙灰擦幹淨,最後他拿出了一張a4紙和一隻黑色中性筆。
“容皓,我們寫個協議。”
容皓不解地湊過去看,“什麼協議。”
“機會隻有一次,不論你是否能麵試成功,我隻會跟阿律開一次這個口,此後無論你自己來找也好,找爸媽他們來說情也罷,我都不會允許讓阿律再幫你,能接受嗎?”
容皓滿眼複雜地望著容淺,一邊欣喜,一邊又覺得無比失落,他有些害怕容淺說的都是真的,可又抵抗不住唾手可得的麵試機會。
最終,他咬了咬後槽牙,“行!我接受!”
容淺微一頷首,開始手寫協議,“一式兩份,簽名加手指印。”
容淺一板一眼地寫好了兩份協議,簽上名後又找出以前買的印臺,和容皓一人蓋了一個拇指印。
兩天後,在嚴律清的推薦下,一部正在籌拍選角中的電視劇給了容皓麵試的機會,容皓興奮得一晚上沒睡,次日一早就搭飛機去外地參加麵試。
他麵試那天,容淺麵上不顯,實則心裏一直記掛著容皓的麵試結果,整個上午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嚴律清深知他就是麵冷心熱,特意買了一束向日葵哄他高興。
花束是由花店專門配送的,但別在花裏的卡片卻是嚴律清親手寫的。
[店長說“向日葵從太陽升起便一直默默追隨它直到落山那一刻”。
如果我是向日葵,那你一定就是我的太陽。
ps:寶寶別忘了我們明天要去上廚藝班,我偷偷打聽了明天的課程,老師會教我們做麻婆豆腐和青椒炒肉,為了避免到時候手忙腳亂,我們晚上一起看看教程視頻吧?
律清字。]
小小一張卡片,容淺捏在手裏翻來覆去看了許多次,最後拿著卡片下樓,找一家照相館塑封。
照相館的老板開店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給卡片塑封的客人,不過卡片拿到手匆匆掃了一眼又有些理解了,現在的小年輕寫起情話來還真是一套一套的。
拿到塑封好的卡片,容淺又步行了兩百米找到一家花店,在店長的建議下挑了一束嬌豔欲滴的玫瑰花,用店裏的卡片給嚴律清迴了話。
他不像嚴律清一樣會寫情話,絞盡腦汁也隻憋出一句:謝謝你送的向日葵,我很喜歡。
寫完了他連店長的眼神都不敢看,匆匆把卡片別在花上,留了嚴律清的號碼和他公司的地址。
那束玫瑰嚴律清是下班前才收到的,他拿迴家第一件事就是問容淺,“下次可以多寫兩行字嗎?”
容淺當時被他兩條手臂圈在牆上,神情因羞赧而顯得不太自然,“我不太會寫,我不知道要寫什麼。”
“想寫什麼寫什麼,你寫什麼我都愛看。”
容淺眼底閃過一抹極淡的狡黠,“那我要是給你寫嚴律清是笨蛋呢?”
這種帶有玩笑意味的話容淺是極少說的,他的性格是有些一板一眼的人,也因為在某些時候太過規矩而顯得有些古板,加上他清冷疏離的氣質,這是他給人第一印象不好相處也很難接近的最大原因。
嚴律清很難形容這一刻他從容淺眸底捕捉到那絲狡黠的心情,不過卻明白了古人說的“千金不換”是什麼意思。
他情難自禁地往容淺眼睛上親了一下,聲音低沉,“隻要你高興。”
他最希望的就是容淺能天天開心。
第二天是星期六。
兩人吃完張姨送來的早餐,準時出門去廚藝班上課。
教室離容淺家車程大概二十分鍾左右,在一棟幹淨明亮的建築當中,環境比容淺想象的要好。
而最讓容淺感到意外的是教室裏似乎都是情侶?
一張料理臺站著一對男女,看他們親密無間的肢體動作並不難看出是情侶關係的。
容淺小心翼翼地環視了教室一圈,肩膀貼著他的肩膀,低聲問:“你報的課是情侶班?”
嚴律清也偏頭貼近他迴答,“本來不是,但是後來你說要和我一起去,我就改報情侶班。”
容淺目光有些局促地落在桌上,“這裏隻有我們這一桌是兩個男人。”
“沒有人規定廚藝班的情侶課不能是兩個男人。”
“……話雖如此。”
但他們兩人站在這實在突兀得厲害,像被一盞無形的聚光燈打在身上,自動吸引了一些視線。
嚴律清很在乎容淺的情緒,察覺到他不自在便提議,“如果你不喜歡,我現在去找負責人改課程。”
容淺搖頭,“我不想改,而且人家每桌的所需食材都是提前備好的。”
“沒關係,你如果覺得不自在我們就換。”
“我沒有不自在。”容淺不肯承認,“我隻是一時不習慣,一會兒習慣了就好了。”
嚴律清笑笑,取下一邊掛著的圍裙幫他係上,而他自己的則是容淺幫他係。
廚藝班的老師是一名很年輕的女性,紮著利落幹練的馬尾辮,眉眼有抹少見的英氣。
容淺和嚴律清在她細致的教學下處理食材,嚴格按照她教的步驟執行。
一個教室有十桌像他們一樣的學生,比起其他桌的手忙腳亂,容淺他們要顯得遊刃有餘得多。
嚴律清作為“主力”執掌鍋勺,容淺就是非常細心的“輔助”,保證臺麵幹幹淨淨的,兩人配合得很默契。
課程結束後,容淺從帶來上課的帆布袋裏取出兩個飯盒,把嚴律清做好的麻婆豆腐還有青椒炒肉裝起來帶走。
這是課堂上允許的,來這裏上課的每一個人都是這麼做。
容淺收到容皓發來的微信就在下課時間,他發來的是一張聊天記錄的截圖,對方告訴他幾月幾號進組,讓他提前做好準備。
截圖之後是容皓興奮至極的一條語音,“哥!我的麵試成功了!我可以進組拍戲了!雖然隻是個男四號!但這是正經的電視劇!我已經很知足了!”
容淺默默聽完給他迴了一個ok的手勢。
那條語音他是外放的,坐在副駕駛的嚴律清也能聽見,笑著說了句,“也算是沒有白費你的苦心。”
容淺緩緩搖頭,“應該說沒有白費你給的機會。”
嚴律清並不知道容淺還為此跟容皓簽了個協議,隻是暗暗高興容皓之後應該都不會再來打擾容淺。
“現在還早,我們要去什麼地方走走嗎?”
容淺拍拍抱在懷裏的帆布包,意思是不管要去哪都得先迴家把飯盒放好。
“那我們迴家再決定要不要再出門吧。”
車子開迴了容淺住的小區,停好車後,嚴律清忽然從後視鏡裏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女人一身暗紅色的長裙,長發端莊盤起露出白皙的天鵝頸,僅是個背影他也認出了那是誰。
嚴律清坐在車裏看了那人兩秒,對容淺道:“你先別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