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籃球場後,江潯站到了籃球架投下的陰影處,這裏不容易被飛出來的籃球砸到,也能更好的看清球場上的走位。和他站在一個地方的還有趙陽,江潯對他還是有些忌憚的,就往後退了退,可是不會被太陽曬到的地方就那麼點地方,他和趙陽之間的距離還是近的隻有一兩米。
比賽很快就開始了,24班三個都是特長生,2班除了夏清澤和楊騁,另一個戴眼鏡的身高並不占優勢,防不住人高馬大的特長生,投籃也容易被蓋帽,又一次傳球被截後楊騁火氣都要上來了,趙陽喊了一句:“打手,打手!”
場上所有人都停下,尋聲看向趙陽,趙陽做出打手犯規手勢,拍自己手腕拍得可起勁了,剛拿到球的體育生也沒異議,把球放下後雙手往頭頂舉了舉,說:“我的我的。”
“別老盯著我們啊,”另一個體育生笑,“你們班的要是犯規了你可得一視同仁啊。”
“放心吧,沒問題!”趙陽催促道,“你們先交換球權哈,交換交換。”
隨後球從眼鏡男傳到楊騁手裏,楊騁強突到中圈投籃,沒中後趙陽剛要喊“沒了沒了”,夏清澤跳起,將那個球補進了籃筐。江潯看著激動,鼓掌鼓得像海豹拍手,趙陽扭過頭瞅他,他就把手都背到後麵,繼續故作淡定地看。又觀摩了幾個球後,他也看出來自己班和那些專業的體育生是有差距的,但趙陽眼尖,一看到對方有犯規就喊,手勢做的起勁,爭取到了好幾次球權交換。江潯站著也是站著,就學趙陽做手勢。場上比分拉太大後雙方都沒再拚全力,手上腳上越來越保守,趙陽沒發現什麼犯規的跡象,江潯卻小聲地問:“他是不是走步了?”
“他又沒帶著球,怎麼走。”趙陽被江潯這問題整無語了,空手運球給江潯演示真正的走步。江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趙陽閑著也是閑著,就教了他幾個裁判手勢。這比實際判斷簡單多了,江潯學會後還自顧自地練習,注意力全到自己手上。趙陽見他這麼感興趣,就問要不要把全場比賽需要的手勢也教給他,江潯點頭,也笑了起來。剛好被圍困到圈外到楊騁看到江潯跟趙陽也能聊得挺開心,心中那團無名火又生了起來,籃球在出手後沒往籃板的地方飛去,而是場外。
江潯正和趙陽說話呢,根本看不到有球朝自己扔過來,他隻是突然感受到太陽光線一暗,然後聽到一聲沉悶的肉體和籃球的碰撞聲,等他受驚後往身側看,夏清澤擋在了自己咫尺的地方。
“……怎麼迴事啊?”趙陽也沒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不是野裁判嘛,還問怎麼迴事,”一個運動生指著夏清澤腳邊,挺不能理解的,“這個球出界前我都碰到手了,你怎麼還救啊。”
“不救就砸到人了!”說話的是一直在另一片樹蔭底下看的孟盼兮,“楊騁你什麼毛病啊,沒看到江潯和趙陽都在籃筐下麵嗎?“
江潯有點明白了,夏清澤迴頭看他,問,沒事吧。
與此同時,下課鈴也響了,一個個白襯衫從各自的教室出來奔向食堂。吃飯要緊,大家也就沒在球場上逗留,各自散了。江潯抱著夏清澤的籃球和他一起去取餐模式類似快餐店的三樓,他手裏有東西,不方便拿餐盤,夏清澤就在自己的餐盤裏放了兩碗飯,菜品選了兩人份。結賬的時候江潯把自己的飯卡塞給夏清澤,說他請客,夏清澤沒拒絕,兩人最後找了個靠近冷吹風機的位置麵對麵而坐。
夏清澤剛運動完,沒食欲,就癱坐在椅子上先看江潯吃。看著看著他坐正了,湊近問:“怎麼感覺你要哭了。”
“沒啊。”江潯把飯咽下去後吸了吸鼻子,並沒有抬頭。夏清澤伸手想抬他下巴,江潯反應很快地側臉,不讓他碰。
“你怎麼老躲我啊,”夏清澤笑,故作虛弱,“我剛幫你擋了個球誒。”
江潯一聽,馬上就抬頭了,夏清澤見他隻是臉頰有些被曬紅了,也放心了:“嗯,還以為你要掉眼淚。”
“我怎麼可能為楊騁掉眼淚啊。”江潯脫口而出。
“對啊,”夏清澤立刻接上,“你怎麼能因為楊騁不開心呢。”
“我就是想不明白,他為什麼還是看我不爽,我到底哪裏做錯了。”江潯確實泄氣,不能理解為什麼這個夢境裏的楊騁也討厭他。
“那就不用想啊。”夏清澤說,
“可我就是想知道楊騁為什麼……依舊反感不喜歡我。”
“為什麼要想那些不喜歡你的人呢。”夏清澤苦口婆心地再次勸。
江潯鑽牛角尖:“不想不喜歡我的人還能想誰啊。”
夏清澤定定地看著他:“想喜歡你的。”
江潯喉嚨口的話被夏清澤這句徹底噎迴去了。夏清澤說完也沉默,垂眼看籃球砸到校服上留下的並不明顯的印子。他當時腦子都沒反應過來,身子就衝過去了,就像剛才,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但他知道他不想再聽江潯糾結楊騁這個名字。
夏清澤拿起筷子:“先吃飯。”
“哦哦哦。”江潯也往自己碗裏夾菜,嘴裏塞得鼓鼓的再慢慢嚼。夏清澤從小被教育各種儀態,但他看江潯吃飯沒覺得不舒服,反而跟看吃播似的,食欲都比平常好。他看著江潯又吃了一大口,短時間裏不可能咽下去,就說:“江潯。”
兩頰鼓得像小倉鼠的江潯也看著他。
“一個人不喜歡另一個人,什麼都是理由。那是別人的問題,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你很好,你不需要為了任何人的看法改變你自己,你別忘了你現在才十七歲,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他想到江潯曾提到的《居山海》的內核,他說:“你有隻屬於你的獨一無二的光明前途。”
吃完飯後,江潯和夏清澤迴了教室。江潯除了英語什麼題都做不來,午休鈴一響後就趴桌上睡覺了。
但他睡不著,他一閉上眼,就會想到夏清澤幫他擋球,又會想到夏清澤給他加油打氣,像個諮詢師一樣安慰鼓勵他。他發現夏清澤真的很適合做心理諮詢師,他如果是夏清澤的來訪者,肯定也會喜歡這個克製又溫柔、保持距離又不失親切的人生導師,導師說什麼他都好好好。
同時他也真切地感受到,夏清澤確實隻把他當朋友。他不知道別的直男知道有男生喜歡自己後會是什麼反應,但接受容忍度高如夏清澤,真的能當一切都沒發生。或許是因為自己承諾過不求迴應,再加上他從重逢到現在也沒任何過界越線的跡象,夏清澤知道他有分寸,所以不排斥這段友誼。
這是好事,江潯一遍遍地告誡自己,這是他們最好的相處方式,他不能再貪心,更不能越界,不然就會一無所有,一無所有,一無所——
“同學們。”
江潯聽到了聲音,便抬起頭,文娛委員孟盼兮站在講臺桌前,問:“關於《平凡之路》中間的那段間奏,大家還有什麼別的提議嗎?”
全班一片寂靜。安靜的江潯還以為大夥兒都睡著了,特意扭頭張望了一番。歌唱類的節目是最容易準備的,演唱《平凡之路》就是他們班校慶文藝匯演的節目,當年還得了個二等獎。不過這個二等獎拿的並不實至名歸,他們班五個同學唱得確實還行,但歌曲中間的伴奏他們沒有剪輯,演唱者在臺上揮手,他們全班在臺下揮熒光棒,原本以為會把別班同學都帶動起來開手機閃光燈,結果近一分鍾的間奏裏全場黑海,場麵一度很尷尬。
“有別的想法嗎?”孟盼兮再次問,“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就用班費買熒光棒了。”
全班繼續寂靜。這是大家能參加的最後一次校慶,但大部分人都不上臺唱歌,自然不感興趣。但江潯經曆過黑海叢中點點熒光棒的尷尬,舉手時想的是要不把伴奏剪了吧。
“江潯!”孟盼兮終於看到有人舉手,就衝他招手,意思是讓江潯站起來說。江潯平時在班裏多邊緣化的一個人啊,他都有話說了,其他也有想法的同學自然被激出表達欲。江潯隻能先站著,聽一個說上吉他架子鼓,另一個說跳段舞,這些建議早些天提都還有可能性,但現在離下星期天的演出隻剩幾天,實際操作起來都不靠譜。江潯聽他們一句兩句的,靈機一動,也有了比剪間奏更好的想法。討論聲平息後他開始講自己的,手上動作也加上了,但表達效果並不好。
“什麼……白衣人黑衣人啊?”孟盼兮也沒聽懂。江潯一緊張,更解釋不清了,都想坐迴位置上裝什麼都沒說。
而當他低下頭,他剛好看到攤開的英語課本裏畫了夏清澤側臉的那一頁,耳邊的聲音告訴他,你現在才十七歲,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他也聽到那個聲音說,你現在畫的比七年前好。
你在這個時空裏擁有無限可能。
“我說不清。”江潯抬起頭,坦言道。
但還沒等孟盼兮眼裏閃過失落,他就接著說:“我可以在黑板上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