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澤緊摟江潯的肩,兩人合撐一把傘往校門口走。
但這風(fēng)雨太過於猛烈,等他們上了車,身上的雨水全蹭到真皮坐墊上,夏清澤和司機說了江潯家地址,江潯見司機正打開車載導(dǎo)航,連忙說了個更具識別度的位置,說把他送到那兒就成。
司機叔叔的手不由停了停,正猶豫到底聽誰的,他抬頭看到後視鏡裏小少爺不容置疑的神情,低眼把地址輸進(jìn)去。江潯還想爭取,夏清澤抹了抹他臉上的雨水,說真怕麻煩,就直接去他家住。
江潯閉嘴了,在車裏安安靜靜地坐著。半個小時後,奔馳車駛到他家門口,那是一棟村裏的老洋樓,三層高,沒一層亮著燈。不僅如此,江潯家的車也沒停在門口,這意味著他父母全都不在家。
“鑰匙帶了嗎?”夏清澤問他。江潯往書包裏一摸,什麼都沒摸到,還是說帶了。他迅速下車走到門口,裝模作樣地開了兩分鍾門鎖,最後還是乖乖迴到了一直停著沒駛離的奔馳車裏。他給父母打了電話,得知他們還在工業(yè)區(qū)的廠房沒迴來,他原本想在家門口等,夏清澤讓司機往不遠(yuǎn)處的工業(yè)區(qū)開。
此時臺風(fēng)警報已升級為紅色,路上除了唿嘯的風(fēng)和兩側(cè)搖曳的樹沒多少車輛,更別提行人,但原本應(yīng)該歇業(yè)的工業(yè)區(qū)卻燈火通明,所有人都沒撐傘,而是背著裝滿貨物的大塑料袋上上下下,往來匆匆。
江潯很少來這兒,不知道發(fā)生了什麼,但他很快就在人群裏看到了江穆,江穆也沒料到兒子會迴來,放下裝著鞋跟的袋子走到江潯窗前,臉上身上淌滿汗和雨水。
他彎下腰,和車裏坐著的司機和夏清澤說謝謝,然後問江潯:“怎麼不迴家。”
“鑰匙沒帶,”江潯頓了頓,問,“你們在搬什麼啊。”
“都是地下室倉庫的,這次臺風(fēng)來得太猛,地下室萬一被淹就麻煩了,”江穆把一串濕漉漉的鑰匙放到江潯手裏,“你先迴家。”他再次彎腰,萬分感激道,“謝謝你們送我兒子迴來,謝謝,謝謝。”
他說完,就急急忙忙繼續(xù)去搬東西,江潯看著父親的背影,握緊了那串鑰匙,一言不發(fā)地下車,也去幫忙。夏清澤也跟著下車了,接過對於江潯的身板而言過於沉重的塑料袋。江潯怎敢勞駕夏少爺做這種粗活,夏清澤反倒把他支向辦公室,說:“去幫你媽媽吧。”
江潯於是跑過去,正在堵天花板的陳筠看到兒子來了,又驚又喜地差點從疊著的椅子上跌下來。江潯幫她扶住,目光掃過辦公桌上的一個花瓶,那裏麵有兩株萬年青,以及一朵久置到絨麵破碎露出鋼絲的假花,江潯看著眼熟,陳筠笑著,說那是他小學(xué)三年級時親手做的,她一直留著。
他們在實在堵不上的駁落的裂縫下放上臉盆,再把賬本發(fā)貨單等重要的文件都塞進(jìn)櫃箱,防止被打濕。辦公室裏忙活完後,地下倉庫裏的貨物也差不多都堆到二樓車間,江潯站在廠房內(nèi)往雨裏看,那裏沒有停著奔馳車。
“我讓司機先迴去了,”夏清澤說,“這天氣,都想早點迴家的。”
江潯看著從發(fā)根濕到腳底的夏清澤,問不出他該如何迴去的話,總覺得這麼說很趕客,特忘恩負(fù)義,便詢問:“要不要先在我家住一晚?”
夏清澤往腦後捋了捋頭發(fā),笑著,似乎就是在等這一句。迴家的路上江穆開車,坐在副駕的陳筠一口一個“小同學(xué)”叫得特別親,到家後一上樓就煮可樂薑湯。江潯都聽不好意思了,陳筠收斂不住,叨叨地說這是兒子第一次帶同學(xué)迴家,還幫了大忙,她一定要熱情好客。薑湯煮好後夏清澤也從浴室裏出來了,江穆的衣服在他身上還挺合身,陳筠忙不迭地給他去拿吹風(fēng)機,廚房裏一時間隻剩下江潯和夏清澤。
江潯在自個兒家裏很隨意,習(xí)慣性地曲腿盤坐在凳上,雙手捧著熱氣騰騰的薑茶碗,若有所思地小口喝著。夏清澤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江潯眼眸左右閃了閃,聲調(diào)綿長:“原來他們那時候沒來接我,是真的很忙,什麼都顧不上。”
風(fēng)雨猖狂,但天還是熱的,江潯一碗薑茶見底,鼻尖沁出了汗。陳筠拿著吹風(fēng)機迴來了,走到冰箱前興致勃勃地打開,定了定,略遺憾地“誒呦”了一聲。
“怎麼了?”江潯放下碗走過去站在陳筠身側(cè),順著她的目光往冰箱裏看,那裏有一籃楊梅,個個都有乒乓球那麼大,但可惜得是最上層的那幾個都起了白黴,是放太久的緣故。
“這是咱們鄰居親自開車去產(chǎn)地摘的,正宗東魁楊梅。她買來是送人的,沒多少剩下的,我們就問她買了最後一籃,等著你迴來吃。”陳筠把楊梅從冰箱裏拿出來,放在水槽邊,把發(fā)白黴的挑掉,撿揀出品相好的放水槽裏洗。江潯問她為什麼明知留不住還不自己吃,陳筠笑,說要不是惦記著江潯,他們才舍不得買這麼好的楊梅。
陳筠把半碗楊梅放上桌,坐在兩人對麵看他們吃,自己一口沒碰。夏清澤說要給叔叔留一點,陳筠讓他別客氣,說江穆和她一樣,都不愛吃楊梅。江潯若真是十七歲可能還真信了,但當(dāng)他唇齒間甘甜沒有一絲酸意,他知道這麼美味的楊梅沒有人會不愛。
他和夏清澤一樣隻吃了幾顆,剩下的說什麼都不碰了,留給陳筠和江穆。陳筠推脫著不吃,江潯就揉眼睛裝困,說自己要迴房間睡覺。
“那快迴去休息,”陳筠不強求他了,“要不要我給你抱床大點的被子?”
江潯看著陳筠,麵色疑惑。
“不然你們倆怎麼睡?”陳筠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溃斑是說一人一床被子?”
“……不能一人一床嗎?”江潯震驚地瞪著眼,“媽,我們家有客房啊。”
“那客房都堆了多少雜物了,還沒空調(diào),怎麼能讓你同學(xué)睡那兒。”陳筠暗暗數(shù)落江潯不懂事,“而且你那床是雙人床,兩個人剛剛好。”
江潯撐著眉,剛想說那自己去睡客房,夏清澤先開口謝過陳筠。江潯還有話要說,夏清澤側(cè)臉一瞥,他便乖乖安靜著。但他真的坦蕩不起來,洗完澡後進(jìn)房間,他身上穿的睡衣是長袖長褲,坐在床沿的夏清澤放下手機,打量了幾秒,問:“你就這麼排斥我?”
“不是不是……”江潯臉頰上還染著氤氳水氣門出來的粉,他磨磨蹭蹭地坐到床的另一側(cè),小聲說:“我是怕你膈應(yīng)。”
“膈應(yīng)什麼?”夏清澤問。
“就是……”江潯靠在床頭,腦子亂得像攪和過的漿糊,幹脆不解釋了,從床頭櫃裏拿出眼罩戴上準(zhǔn)備睡覺。
可剛一躺下,他就感受到床兩側(cè)微微凹陷,沒等他自己把眼罩掀起來,他的視野就重歸明亮。
但他頭頂?shù)臒粲质潜粨踝〉模那鍧梢皇謸卧谒叄皇止粗壅值膸ё樱謫柫艘槐椋骸澳阌X得我應(yīng)該膈應(yīng)什麼?”
江潯咽了口唾沫,一雙眼不管看向哪個角度,總能看到伏在自己身上的夏清澤。他不敢動,好像夏清澤是一條蛇,他任何的風(fēng)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
他於是逃避地挪開視線,任由夏清澤端詳他的一張臉。兩人像陷入一場沒有目的的博弈,江潯緊張地閉上眼,再睜開,眼前還是一片漆黑。
他的視覺被夏清澤重新拉下來的眼罩剝奪了。
“別摘。”
他聽到夏清澤在他耳邊吹氣,讓他別動。他的唇舌幹燥,但 喉間還是不自覺地蠕動。黑暗讓他原本就敏感的皮膚和肢體更受不了刺激,江潯都不能想象自己被觸碰後的反應(yīng)。
但夏清澤沒有,什麼動作都沒有,連氣息都沒讓江潯感受到一絲。
他隻是看著,打量著,思忖著,好像江潯是什麼新奇的他從未見過的玩具,但又極其克製和冷靜。這讓江潯覺得羞恥,唿吸急促到一定程度後難以忍受得要把眼罩摘下來,結(jié)束這場煎熬。他的意圖被夏清澤發(fā)現(xiàn)了,夏清澤握住他的手腕,掌心上挪捏住他的手指,重見光亮色彩的那一瞬,江潯恍惚地分不清倒是誰的手把眼罩掀到額頭。
“……怪不得。”夏清澤聲音還是輕得氣音明顯。
江潯雙目閃爍,一直在眨。
“你睫毛就是這麼被壓翹的嗎?”夏清澤的眼眸清明得沒有一絲情/欲。他當(dāng)真變成了個孩子,單純地發(fā)問,乖巧地等江潯的答案。江潯咬著唇,總覺得自己被捉弄了,不配合地要從夏清澤的身影下逃開。
可狩獵的永遠(yuǎn)比食草的敏銳,他的腰胯剛繃起,夏清澤就他額頭的眼罩扯下來。
他再次被黑暗湮沒,身體失了重心,後背撞上並不柔軟的藤床。
還沒等他再蓄力,或者去摘眼罩,他腦後柔軟的頭發(fā)有手指穿過,最脆弱的脖頸被另一隻手掐住,虎口正好抵在喉結(jié)微微往下摁,剝奪了他一部分唿吸和說話的能力。
同樣失去的還有感知,在這一瞬間的突變裏,江潯什麼都體會不到,靈魂仿若脫殼,隻有那個不容抗拒地侵占他唇齒的吻是他還活著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