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廣場。流雲(yún)漸漸退去, 陽光一點一點變得炙熱。
係統(tǒng)宣讀結(jié)果之前,先將劇情以及兇案還原傳送到了玩家們的腦海中——
10年前。薑婉兒的母親在葉家當傭人。母親生病的時候,薑婉兒會去葉家?guī)兔? 就這樣認識了葉雲(yún)鋒。
兩人相遇、相知、相愛。
葉雲(yún)鋒對薑婉兒發(fā)誓, 這輩子會永遠對她好,生死都相隨。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多人聽到了。
但沒有人會想到,他竟會一語成讖。
葉父重病, 生意全都落在了年輕的葉雲(yún)鋒肩上。
他開始長時間地待在外麵的世界。
一日, 趁他外出不在,覬覦薑婉兒美貌的張野等四個男人, 以葉雲(yún)鋒的名義, 約薑婉兒到商業(yè)街的某家茶社見麵, 繼而強奸了她。
事後,為防止葉雲(yún)鋒找他們算賬,他們反咬薑婉兒一口,說她不守婦道, 生性淫蕩, 勾引了他們。
染上“破鞋”的名聲,這在重視貞潔的長命鎮(zhèn)就算是犯了罪。
薑婉兒已收下葉雲(yún)鋒的定情信物, 卻與別人私通,這更是錯上加錯。
四家人的祖上有過約定, 在他們看來, 多少勢力的覆滅,都是因為內(nèi)鬥。因此他們要求後人務必要團結(jié)。
四大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對外要共同維護長命鎮(zhèn)的富裕, 對內(nèi)也要共同維護家族的利益與榮譽, 絕不可彼此爭鬥。
如此,葉家在行事上受到祖宗規(guī)矩的製約,輕易不敢與其他家族撕破臉。何況那會兒葉家人丁凋零,日漸式微,已無法與其餘家族抗衡。
即便葉家想過要查到真相,但也有心無力,最終隻得同意處死薑婉兒。
葉雲(yún)鋒的母親不願此事讓葉雲(yún)鋒知道,在發(fā)起公投、以及將薑婉兒活活燒死的時候,以公事為由,將他留在了外麵的世界。
十年前的那一日,薑婉兒被綁到了中心廣場,當著聖女像的麵被活活燒死。
身體被點燃之前,她抬頭望了一眼天空。
那會兒她露出了一個絕望至極的眼神。
所有人都看到了。
她一直在等葉雲(yún)鋒。
三天前本是他迴來的時間。
可他始終不曾出現(xiàn)。
對此,薑婉兒聽說的消息是——
葉雲(yún)鋒知道她勾引了其他的男人,連看她一眼都嫌髒,所以根本不願來見她。
大火滔天,將薑婉兒徹底吞噬。
遠遠望著她的時候,人們似乎看到她落了淚,可是那眼淚剛流露出來,就隨著大火蒸發(fā)了。
在薑婉兒身體被徹底燒焦之前,一句詛咒從她口裏傳出,透過大火傳進眾人耳朵裏的時候,也如一根刺,紮進了每個人的心裏。
“我薑婉兒以永不超生為代價,詛咒這片土地沒有人能活過35歲!”
她聽說,一般要等到35歲,四大家族裏年輕一輩的人就會繼承家業(yè),成為新的四大族長,繼續(xù)統(tǒng)領(lǐng)著長命鎮(zhèn)。
薑婉兒希望年輕一輩中沒有人能活到那一天。
她希望四大家族會帶著長命鎮(zhèn)的所有人徹底走向覆滅。
所有人、包括薑婉兒自己都沒有想到,由於恨意與怨念太深重,她化作了強大的厲鬼,連陽光都不懼。
她能感受到溫度,能觸碰到物體,有時候她甚至會覺得自己還活著。
那日,葉雲(yún)鋒總算迴到長命鎮(zhèn)。
薑婉兒憤怒地找到他質(zhì)問,還生出了殺死他的心思,卻不料葉雲(yún)鋒當著她的麵前以死謝罪了。
得知了薑婉兒的遭遇,得知連葉家都做了幫兇後,葉雲(yún)鋒痛苦難忍,且十分愧疚,他覺得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沒有保護好薑婉兒。
他發(fā)過誓,生死都追隨她,於是最終選擇了自盡,卻被謠傳為被薑婉兒所殺。
葉父的病情日益嚴重,唯一的兒子又已死亡,其餘三大家族趁機聯(lián)合侵占了葉家金礦,並將葉家所有人殺死。
長命鎮(zhèn)的四大家族,從此成為三大家族。
薑婉兒死前曾詛咒這裏所有人都活不過35歲。
葉雲(yún)鋒之死似乎是一個前兆。
慢慢地,果然沒有一個人能活過35歲,三大家族陷入了恐慌,開始四處尋找高人來殺死薑婉兒,試圖破解詛咒。
最後他們請來了龔長老,他想出了讓薑婉兒對四個男人依次動心,並心甘情願與他們成婚來化解怨氣的方法。
怨氣消散,薑婉兒會成為普通的遊魂,到時候就能被輕易誅殺。
鮮為人知的是,因為愧疚,以及想要守護薑婉兒的心,葉雲(yún)鋒的靈魂眷戀人間,並未入黃泉。
10年前的某一日,劉金花生下李四小姐,然而她遭遇了難產(chǎn)。
李四妹剛出生時就咽了氣,葉雲(yún)鋒的靈魂趁機奪舍,從此借她的驅(qū)殼而活。
葉雲(yún)鋒如此,也是無奈之舉。
他死的時候還沒有看到葉家被滅,並未生出強大的怨與恨。他隻是因為想守護薑婉兒才留下來的,因此靈力非常微弱。
沒有強大的怨念支撐,他隨時有魂飛魄散的風險,為防自己遭遇不測,他隻能奪取他人的肉身而活。
他沒有能力堂而皇之地占據(jù)一個成年男子的身體,也就隻能奪取剛出生嬰兒的肉身。
李四妹這具驅(qū)殼長到9歲那年,龔長老的計劃啟動了。
擔心小孩子演技不好,李四妹跟張野等人一樣,被篡改了一部分記憶。
如此,葉雲(yún)鋒暫時忘記了前塵往事,而真的把自己當做了李招娣。
直到昨日,葉雲(yún)鋒發(fā)現(xiàn)了情咒的存在,發(fā)現(xiàn)棺材裏兄長的屍體失蹤了……種種不同尋常的事,讓他對周圍人表演出來的故事產(chǎn)生了懷疑。
事情的關(guān)鍵轉(zhuǎn)折點在於當晚張家禮堂的婚禮現(xiàn)場。
新娘逃婚,現(xiàn)場陷入混亂。
望著那滿堂的紅綢,葉雲(yún)鋒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新娘不見了,婚禮無法進行下去。
新娘沒了,約定好的婚禮無疾而終。
這句話開始反複在葉雲(yún)鋒腦子裏盤旋。
他模模糊糊想到,自己似乎也有一場沒能成功舉辦的婚禮。
可他要娶的人是誰呢?
不久後,他總算想了起來——
該娶薑婉兒的人應該是自己!
從來都隻應該是自己!
三大家族的人,欺她、辱她,到現(xiàn)在居然還要利用她?
憤怒、懊悔、痛心……種種情緒席卷了葉雲(yún)鋒。
於是在恢複記憶後,他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放火燒禮堂。
他不希望任何人娶薑婉兒,他必須要毀了這滿目刺眼的紅綢。
張家?guī)讉掌事的人已匆匆離開,前廳的人陸續(xù)散去,隻剩後臺休息間有人,那是幾個下人在看守阿花。
他們懷疑阿花跟薑婉兒有所勾結(jié),打算以後進一步審問她。
葉雲(yún)鋒設(shè)計引開這些下人,獨自潛入休息間,本是為了找酒放火,卻意外看見了睡著的阿花,並注意到了她腰間的水壺。
那水壺並不是她自己用的,而是給經(jīng)常咳嗽的龔長老準備的。
李四妹跟著劉金花見過龔長老和阿花幾次,自然知道這件事。
他的身上正好備著鶴頂紅,那本是他失憶期間打算用來殺害薑婉兒的,現(xiàn)在正好可以用到龔長老身上。
拿出鶴頂紅放進那水壺的時候,葉雲(yún)鋒還有些後怕——
他差點又對不起婉兒了。
葉雲(yún)鋒最恨的那四個男人,以及三大家族的族長。
然而龔長老畢竟是能除鬼的高人,他活著,薑婉兒隨時都有危險,如果能順手除掉他,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投完毒後,葉雲(yún)鋒按原計劃點燃了休息間,並在大火起來之前,悄悄推了一把阿花,再在她睜開眼之前離開這裏。
離開禮堂,葉雲(yún)鋒去到張家莊園展開了一番探索。
他想知道這些人到底對薑婉兒做了什麼。
在這期間,他意外聽到了劉金花的電話,得知那四個男人和薑婉兒,居然全都在永葬旅館,於是他在早上6點離開張家,也去了永葬旅館。
他想找機會殺死那四個男人,並與薑婉兒有一個正式的重逢。
不過在去永葬旅館之前,葉雲(yún)鋒先去了趟洞天福居。
他是去確認龔長老是否死亡的。
他趕到洞天福居的時候,差不多是6點45分。
阿花已經(jīng)離開,洞天福地空無一人。
葉雲(yún)鋒發(fā)現(xiàn)龔長老果然死了,他對此感到非常滿意。
他還想殺那四個男人,因此他毒死龔長老的事情,以及他現(xiàn)在的身份,通通不能太快暴露,於是他決定做些掩飾。
葉雲(yún)鋒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走進了龔長老的起居室,繼而發(fā)現(xiàn)那裏放著一些弓箭。
王家人最喜箭術(shù),這些東西應該是王家人送給龔長老的見麵禮。
葉雲(yún)鋒靈機一動,順手拿走一支箭,再去到院子裏,將之從龔長老屍體的後背插進去,並去牆上偽造了腳印,將一切偽造成龔長老被蹲在牆上的兇手射殺的假象。
龔長老差不多於半個小時前才毒發(fā)身亡,身體並沒有出現(xiàn)屍僵,葉雲(yún)鋒的偽造還算成功,箭簇上成功染上了血。
做完這一切,他真正去到永葬旅館的時間,是早上7點20分。
暫停的時間讓空氣都停止了流動,鮮活的世界因此變得虛假。
大部分玩家也停止了行動。
他們正呆立在原地消化係統(tǒng)發(fā)來的信息。
早已知曉一切的時蹤倒是沒有理會腦中的文字,隻是微微瞇著眼睛,略偏著頭打量眼前的“李四妹”。
藏在李四妹驅(qū)殼的葉雲(yún)鋒目光平靜。
他仰頭看向時蹤,淡淡道:“你早就知道我是兇手了。”
葉雲(yún)鋒就是李四妹。
其實劇本給了很明顯的暗示。
其一,接生婆曾提到,李四妹生出來的時候,明顯已經(jīng)斷了氣,可後來又活了。
李四妹今年十歲,葉雲(yún)鋒恰死在十年前。
其二,葉雲(yún)鋒和薑婉兒的合照背麵寫著一句“上窮碧落下黃泉”。
這寓意著薑婉兒死了,葉雲(yún)鋒追隨她也成了鬼,並眷戀此地不肯離去。
其三,放著葉家人牌位的房間裏滿是被困住的遊魂。可是時蹤並沒從中找到葉雲(yún)鋒。這並非是因為他恨薑婉兒。
葉雲(yún)鋒先自盡。葉家失了主心骨,其餘三大家族這才趁機殺了葉家其他人,繼而將他們就地鎮(zhèn)壓。
如此,葉雲(yún)鋒的魂靈並沒有同他們一起被鎮(zhèn)壓在葉家舊宅。
將種種線索結(jié)合在一起聯(lián)想,不難想到,葉雲(yún)鋒化身成了李四妹。
時蹤對葉雲(yún)鋒道:“我威脅了全鎮(zhèn)人給我講故事,六名玩家分成三組也做了較為全麵的調(diào)查,但是其他人全都沒有殺死龔長老的動機。隻有葉雲(yún)鋒可能有動機。
“當然,在和其他玩家討論前,我隻能通過動機鎖定你。
“但當李二少說了阿花那邊提供的諸多線索,並提到張家禮堂起了火,你的作案過程,我也就明白了。
“再者,其他人沒有燒禮堂的理由。何況那會兒張野和我在一起,其他三個男人又在河對岸……隻有你了。
“這是新人本,其實你非常容易被找出來。
“我想,這就是係統(tǒng)要給你安排一個‘盟友’的原因。”
“多虧我這個盟友幫你找了王家少爺這麼個背鍋對象,你得感謝我。
“你看,在張家藥房遇到你的時候,你還不願幫我。現(xiàn)在我卻幫了你,你是不是欠我一個人情?”
“嗯。”葉雲(yún)鋒的表情依然冷酷,不置可否地看向時蹤道,“你玩得非常漂亮。你是什麼時候發(fā)現(xiàn)我們是同一陣營的?是在我給你暗示之後?”
時蹤點點頭。“不過你暗示得非常大膽。還真不怕其他人發(fā)現(xiàn)端倪?”
葉雲(yún)鋒搖頭。“就算他們發(fā)現(xiàn)照片不對勁,我也可以找其他理由去圓。重點是你讀懂了那張照片的真正含義,那就沒問題。”
玩家們兩兩分組,互相盯著,葉雲(yún)鋒很難有機會當麵向時蹤表明身份,並且直接告訴他,他與自己是同一陣營的,自己需要他幫忙打掩護。
於是他想到了通過照片暗示時蹤的方式。
葉雲(yún)鋒匆忙為薑婉兒立下衣冠塚,不久後就自盡了。
在他看來,一旦他死後,其他人發(fā)現(xiàn)這衣冠塚,如果認出來它屬於薑婉兒,定會將它毀了。
所以他絕對不能把任何能表明薑婉兒身份的東西放進去。
那張他與薑婉兒的合照,原本是他藏在書房某本書的夾層裏的。
這次和李大少一起探索永葬旅館的時候,葉雲(yún)鋒先去到了書房。他找到了那張照片,在李大少沒注意到的時候,將它偷偷藏進了衣袖。
後來他再與李大少找到了衣冠塚,並一起將它挖了開來。
這期間,葉雲(yún)鋒偷偷將照片拿了出來,裝作是在衣冠塚裏找到的。
他之所以這麼做,自有一番考慮。
首先,為了向時蹤傳遞信息,他必須把這張照片找出來遞給時蹤,可他不能直接在李大少眼皮子底下找到它。
書房的書有好幾百本。作為一個10歲的、從來沒有來過永葬旅館的小女孩,他怎麼能準確地從中找到照片?
這太容易惹人起疑。
搞不好李大少等人就會據(jù)此聯(lián)想到李四妹的身體已經(jīng)被葉雲(yún)鋒所占據(jù)。
其次,照片本身的信息,以及“上窮碧落下黃泉”這句話,會暗示時蹤,葉雲(yún)鋒的魂靈追隨薑婉兒眷戀人間、未曾離開。
在此基礎(chǔ)上,如果時蹤能夠意識到這張照片並非來自衣冠塚,他就會想,李四妹是怎麼得到的這張照片。
斯人已逝,兩個人的合照也就顯得更加珍貴,葉雲(yún)鋒一定將它藏得很深。
李四妹是怎麼找到的?
她又為什麼在李大少眼皮子底下偷梁換柱,聲稱自己是從衣冠塚裏挖出來的?
隻能是因為她就是葉雲(yún)鋒本人。
最後,葉雲(yún)鋒還需要通過這個舉動,暗示時蹤,他與自己屬於同一陣營。
畢竟一旦他向時蹤暴露身份,也就暴露了自己的動機,相當於直接自爆兇手。
他為什麼自爆?
時蹤不得不猜測,兩人之間存在一層隱秘的互相維護的關(guān)係,他得幫葉雲(yún)鋒隱瞞真兇的身份。
葉雲(yún)鋒這一番算計不動聲色,跟他一同探索的李大少被利用了個徹徹底底。
此時此刻,迴顧了一下葉雲(yún)鋒的所作所為,時蹤看向他的目光幾乎帶了點欣賞。
旋即他聽見葉雲(yún)鋒開口道:“我決定把那張照片給你看,確實是一件冒險的事情。畢竟我不確定你的態(tài)度,完全不知道你會不會幫我。
“畢竟,係統(tǒng)根本不會明確向你說明你和我其實在一個陣營。
“此外,你其實並不確定薑婉兒有沒有殺葉雲(yún)鋒,不確定這兩個人有沒有反目成仇。
“但現(xiàn)在我看到了你的選擇。這麼看來……”
看向時蹤,葉雲(yún)鋒的表情透出些許奇異。“看來你選擇了相信我。你相信我?”
倒是不料葉雲(yún)鋒問出了這種話。
時蹤瞇著眼笑了。“相信你?在這種遊戲裏談什麼信任?”
葉雲(yún)鋒沒接話,重新恢複麵無表情的樣子。
時蹤瞧他一眼,又道:“你這種一見麵就打算放任我去死的人,為什麼會覺得我會信任你?
“我選擇幫你,隻是因為我分析出了我的隱藏任務,猜到了完成覺醒的必要條件而已。”
不久前,時蹤站在永葬旅館的那棵榕樹下,他盯著被挖開的衣冠塚,思考自己為什麼沒有覺醒,思考係統(tǒng)判定“薑婉兒覺醒”這件事,到底需要什麼條件。
後來他想到了。
在這場兇殺案中,隻有葉雲(yún)鋒有可能存在殺人動機。
他殺龔長老,隻能是為了薑婉兒。
這代表兩人沒有反目成仇。
所以當年薑婉兒應該沒有殺他。她依然愛他。
迴憶起了仇恨,迴憶起了痛苦與遺憾,可薑婉兒還沒有迴憶起“愛”,這就不算完完全全的覺醒。
現(xiàn)在葉雲(yún)鋒成了兇手。如果薑婉兒幫助他逃脫製裁,不讓其他人發(fā)現(xiàn)他的身份,是不是代表關(guān)於愛的這一部分,她也迴憶起來了?
這才意味著真正的、徹底的覺醒。
因此係統(tǒng)給扮演薑婉兒的玩家設(shè)置了隱藏任務。
如果她幫助葉雲(yún)鋒在投票階段完成逃脫,係統(tǒng)就會判定她真正完成覺醒,能達成最理想的結(jié)局。
風輕雲(yún)淡的午後,時光靜止的廣場上。
時蹤與葉雲(yún)鋒兩個人一高一矮地站著,不遠不近地四目相對。
在幾乎沒有任何交流的情況下,他們完成了一場無比默契的合作,配合得天衣無縫。
可兩個人的眼中都沒有任何勝利後的喜悅。
時蹤表麵笑得溫柔,那溫柔卻一點沒到達他的眼底。
葉雲(yún)鋒則幾乎從頭到尾都是一副冷漠冷硬鐵血無私的樣子。
以至於他們對視的樣子竟透著點劍拔弩張的味道。
一旁,左三丘消化完所有信息,立刻轉(zhuǎn)過頭,這就看到了兩人那一觸即發(fā)的樣子。
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倆一對仇家。
懷著這樣的念頭,左三丘用又悔又恨、還有些意難平的目光看了葉雲(yún)鋒一眼,然後趕緊跑過來拽住時蹤的手腕,把他拖到一邊。
“可惡,我們居然都被她騙了!其實我多想一會兒,能想到的。
“可是時間太緊張,這遊戲又有點可怕,這才影響了我的判斷……而且我一天沒怎麼吃飯。血糖低,影響腦力。
“還有啊,她這小孩子萌妹的外表太有欺騙性。我還真把她當萌妹了。也不知道背後是什麼摳腳大漢呢。
“你也別難過啊,被騙一次而已嘛。以後我們就都有經(jīng)驗了。”
時蹤:“…………”
左三丘繼續(xù)勸他:“我看你們剛才好像要吵起來了?算了算了,願賭服輸。他確實玩得不錯。那個……”
話到這裏,眼見著時蹤眼神裏似乎出現(xiàn)了些許憐憫,左三丘立刻皺起眉來。“你幹嘛?你這什麼眼神?”
時蹤淡淡地:“沒什麼,我覺得你說得都對。”
左三丘:“……”
係統(tǒng)很快發(fā)來通知——
【《長命鎮(zhèn)》一案即將結(jié)束,下麵公布針對殺死龔長老的真兇的公投結(jié)果】
【王誌恩得到5票,薑婉兒得到1票,其餘角色0票】
【王誌恩是被大家選出來的真兇】
【很遺憾,大家沒有找到真正的兇手】
對於這個結(jié)果,玩家們早已知道,此刻倒沒有多大驚訝。
然而下一刻就不同了——
【薑婉兒已發(fā)現(xiàn)真兇是李四妹,然而最終選擇給王誌恩投票,並成功掩護了他的身份】
【薑婉兒的選擇證明她恢複了所有記憶,完成了達成覺醒的條件】
【薑婉兒,恭喜你完成了隱藏任務,現(xiàn)在你可以選擇你想要的結(jié)局】
【覺醒後的你將恢複所有能力,不但如此,發(fā)現(xiàn)三大家族和龔長老作為之後,你的怨念變得更加強,靈力更甚從前,有了極其強大的力量】
【因此,你可以選擇報複所有傷害過你的人,但這需要用盡你的全部力量,報仇結(jié)束,你也將永生永世在這世上消失】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帶著葉雲(yún)鋒遠走高飛,從此離開這片讓你憎惡的土地……】
待係統(tǒng)通知結(jié)束,左三丘站在原地愣了整整三秒,不可置信地看向時蹤,幾乎倒吸了一口涼氣,好一會兒才磕磕絆絆地把話說出口。
“你你你……你又騙我??!!!
“我去……你你你……臥槽我迴憶了一下剛才討論時你的發(fā)言,你簡直令人發(fā)指!!!
“這次我對天發(fā)誓,我要是再相信你,我直播倒立吃屎!”
時蹤很詫異地問他:“為什麼對自己這麼狠?”
左三丘:“…………”
【到底想要選擇哪種結(jié)局,係統(tǒng)會給薑婉兒一段時間考慮】
【現(xiàn)在係統(tǒng)將公布積分結(jié)算結(jié)果】
【投票階段積分結(jié)算:王誌恩沒能為自己洗清嫌疑,扣除積分100】
【李招娣成功逃脫,獲得200積分】
【李光同、李光榮、張野、薑婉兒,不得分,也不扣分】
【劇本完成度結(jié)算:王誌恩、張野未能找到真兇,未挖局出故事真相,劇情完成度50%,每人可獲得50積分】
【李招娣完成有效探索,獲得100積分】
【薑婉兒劇情完成度100%,且達成隱藏支線任務,獲得200積分】
【薑婉兒改變死亡結(jié)局,將故事引入完整性更高的故事線2,再獲得100積分】
【綜上,王誌恩獲得積分-50】
【李光同、李光榮、張野各獲得積分50】
【李招娣、薑婉兒各獲得積分300】
【提示,積分為負的玩家需要努力玩遊戲賺取積分,係統(tǒng)隻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一個月後,你依然欠債,係統(tǒng)將索取你的性命】
【獎勵結(jié)算公布完畢】
【下麵請薑婉兒做出你的選擇】
“叮當,叮叮當……”
浮雲(yún)恢複流動,風聲重新響起。
伴隨著低沉緩慢的鈴鐺聲,無數(shù)人簇擁著一個道長,正在朝中心廣場靠近。而在那中心廣場上,一名絕色女子淩空而起,赤腳,長發(fā),雙眸成了詭異的紅色。
一身紅的她飄浮在聖女像前,像極了十年前被火燒時的模樣。
十年前,她被火燒成厲鬼。
一年前,她被洗去記憶,活在所有鎮(zhèn)民為群演的戀愛遊戲中。
現(xiàn)在她總算覺醒歸來,如浴火重生的鳳凰,迸發(fā)出了即將焚毀一切的力量。
似是感覺到了什麼,一個十歲的小姑娘一步步走到她的麵前。
這個身體裏藏著的是葉雲(yún)鋒的靈魂。
他借著小姑娘的驅(qū)殼,抬起頭來仰望著半空中的薑婉兒。
“你沒有殺我,也沒有殺葉家人。我沒有負你,也沒有違背誓約。我們之間從來沒有反目成仇。那麼接下來,你想做什麼樣的選擇?
“你想跟我走嗎?”
半空之中,薑婉兒偏了個頭笑著看向他,那目光讓他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跟你走做什麼?我跟一個小姑娘續(xù)什麼前緣?”
葉雲(yún)鋒表情有些凝重。“殺了他們,你亦會灰飛煙滅。”
“灰飛煙滅……嗯,是有點可惜。可有些事情,想要徹底放下,就得花點代價。”
薑婉兒道,“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十年前所有人都要我死,那我現(xiàn)在就殺了所有人。
“這片土地有太多罪惡,不如血洗一場,從頭來過。”
聞言,葉雲(yún)鋒站在廣場中央,如木雕般一動不動,一雙眼睛顯得清澈又沉靜。
薑婉兒最後看了他一眼,便用那雙已變得通紅的眼睛,不帶一絲感情地看向了長命鎮(zhèn)的人群,以及長命鎮(zhèn)的山山水水。
是時候徹底清洗這裏了。
一身紅的薑婉兒抬手做了個施法的動作,“釘”得一聲響,道士手裏的鈴鐺墜了地。
緊接著“啪”得一聲,那鈴鐺在頃刻間四分五裂,手執(zhí)鈴鐺的道長重重倒地,張嘴便吐出一口鮮血。
“不妙,不妙……她知道了那四個強暴了她的男人騙她真心的事……她知道了所有真相,她的怨力前所未有的強!
“我對付不了……你們、你們害我!若早知她如此強大,我不該來……我不該來!!!”
道士轉(zhuǎn)身要逃,然而已經(jīng)晚了。
半空之中那抹紅色倏地化作了業(yè)火般的存在,火勢在頃刻間蔓延開來,所到之處摧枯拉朽,將一個又一個的人拉入其中,最終讓這團火燒得更猛、也更烈。
轉(zhuǎn)眼間,火勢已遍布整個長命鎮(zhèn),將所有人的生命吞噬殆盡。
這場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
腐朽的、藏匿在遠山中的、鮮為人知的長命鎮(zhèn),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被火吞噬。
在薑婉兒看來,紅色火焰中的長命鎮(zhèn),是她看過的關(guān)於這個鎮(zhèn)最美的樣子。
所有表演出來的幻象如鏡花水月般,通通在這場火中現(xiàn)了原形。
她在這三天之中,獲得了許久沒有感覺到的平靜與真實。
灰飛煙滅的前一刻,薑婉兒隱隱聽到有一個影子向她奔來。
那是從李招娣被焚毀後的肉身上飄出來的成年男子的魂魄。
葉雲(yún)鋒的魂魄呈半透明狀,顯得非常微弱,似乎隨時會在陽光消失。
可他義無反顧地奔進了陽光中,試圖擁向那比火光還要明豔的女子。
他的目光悲涼而又淒切。
因為他知道,這次的分離將會是永別。
然而他當伸出手,從薑婉兒的背後將她擁住時,她已徹底化作了飛灰。
飛灰被風揚起來,化作星火般紛紛墜地。
葉雲(yún)鋒的懷抱就這樣落了空。
永別之前,她竟連迴頭看他一眼都不曾。
火光剛?cè)计疳岵痪茫瑐S統(tǒng)就安排玩家們登離了遊戲。
那一刻,時蹤的意識離開薑婉兒的身體,與她在半空中對視。
“謝謝你帶我找到真相,也謝謝你替我做出的這個決定。
“雲(yún)鋒他確實待我好,但跟他在一起,我永遠不能擺脫長命鎮(zhèn),以及這裏的迴憶。
“我恨了太久,太累了,該是時候放下一切了……”
停頓了一下,薑婉兒再道:“我對葉雲(yún)鋒的期待,或許早已經(jīng)在那場大火中燃盡了。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我終究沒等到他來救我。
“其實真正的問題不在於我,不在於他,甚至於不在於那四個害過我的男人……
“是這個鎮(zhèn)子本身,這裏落後、腐朽、封閉……
“毀了這裏,也挺好。否則,我和他的悲劇恐怕會不斷上演。”
話到末了,薑婉兒遞給時蹤一樣東西。
那是一枚通體呈銀黑色,約莫三分之一手掌大的徽章。
【玩家時蹤完成支線任務,額外獲得道具——騎士徽章】
【結(jié)局選擇不影響積分,隻會影響騎士徽章的類別】
【本次你獲得的騎士徽章類別為:“黑夜”】
【請妥善保管騎士徽章】
【請耐心等待傳送……】
等待被傳送出遊戲的時候,虛空之中,時蹤不經(jīng)意垂眸,看到了葉雲(yún)鋒。
他就站在聖女像旁邊。那是薑婉兒曾被燒死的地方。
葉雲(yún)鋒也在看時蹤。
他的一雙眼被火光染紅,神色顯得有些莫測難明。
片刻後,一個半透明的身影從他身體裏剝離,隱隱是個麵容英挺,五官堅毅,而又非常年輕的男人。
隻不過他很快就消失了。
這一切都短暫得像是幻覺。
不待時蹤看清那人的模樣,他已迴到了現(xiàn)實。
短暫的恍神後,時蹤發(fā)現(xiàn)自己迴到了迷藏客棧前臺的位置。
他手裏還拿著一塊抹布,看來是剛收拾完這裏,正打算上樓睡覺。
想到什麼,時蹤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晚上9點17分。
陳立來找時蹤的時候,他恰好看過時間,那會兒是9點15分。
在遊戲裏待了那麼久,迴到現(xiàn)實世界,卻居然隻過去了兩分鍾。
話說迴來,陳立想讓自己死在遊戲裏。
現(xiàn)在他無疑失敗了。
那他人呢?
時蹤下意識抬眸看向大門方向。
倏地,門簾流速擺動,有人走了進來。
時蹤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門口,放在桌案下的右手悄悄握住了一把刀。
片刻後,有人進入大廳,他依然是一名警察,不過他的名字是盧峰,而不再是陳立。
向時蹤展示了一下證件,這位名叫盧峰的警察頗為嚴肅地說道:“附近張家村發(fā)生了惡性命案,兇手在潛逃中,你們最近多注意安全。
“如果發(fā)現(xiàn)可疑人員入住,一定要及時撥打警方電話。兇手的特征是……”
警察對時蹤叮囑了許多,向他展示了兇手的畫像,並留下了自己的電話。
時蹤一一記下,並表示自己會將相關(guān)事項提醒給其餘遊客,又在盧峰點頭欲走的時候叫住他。
“盧警官,能問你一件事嗎?”
“盡管問。”
“你也是新北區(qū)的警察?”
“對。黃霞鎮(zhèn)歸新北區(qū)管。”
“那麼……你們那裏有位叫陳立的警察嗎?”
“有。怎麼?你認識他?”
“也不算認識。他……”
“他啊,害,本來有大好前途的……不過我們剛發(fā)現(xiàn)他有點問題。
“他已被收押。再詳細的情況,我就不能告訴你了。”
時蹤點點頭,似乎遲疑了一下,又問道:“我能探監(jiān)嗎?是這樣的,他欠我一筆錢。我想問問他,他有沒有什麼親戚可以幫他還錢之類的。我和他其實是網(wǎng)友,我們共同玩了一個遊戲,有一些遊戲的問題,我想問問他。”
網(wǎng)友探監(jiān)問遊戲的問題?
這位長相漂亮的民宿老板是什麼情況?
盧峰打量時蹤幾眼,倒也點了頭。“你可以申請?zhí)揭暋N規(guī)湍阕吡鞒獭_@樣吧,明天等針對他的審問調(diào)查流程結(jié)束,我給你打電話。
“不過你們不能單獨溝通,得有至少兩名警察在場的。”
“明白。謝謝盧警官。”
禮貌送走盧峰,時蹤心裏卻是一凜——
如果他作為薑婉兒死在遊戲裏,會怎麼樣?
難道他會被當做兇手抓起來,繼而被執(zhí)行死刑?
現(xiàn)在他在遊戲裏活了下來。
現(xiàn)實世界反而是陳立入了獄。
他們的命運似乎完成了逆轉(zhuǎn)。
看來這個遊戲真的能讓人逆天改命。
操縱遊戲的又到底什麼一種力量?
時蹤沉思間,流蘇又響了。
那是憤怒的左三丘從客棧後方跑了過來。
他打了一肚子腹稿,全都是辱罵時蹤的。
然而他的滿腔怒火在看到時蹤時,卻連發(fā)作都沒法發(fā)作。
——時蹤打開電腦,神態(tài)自若、雲(yún)淡風輕,又十分專注地在鍵盤上敲敲打打,像根本沒看到他似的。
拳頭再硬,打進棉花又有什麼用?
左三丘快要氣死了。“你這人怎麼這樣?!”
時蹤隻繼續(xù)低頭敲打鍵盤,好一會兒後才抬起頭來看向他,哄孩子似的向他招招手。
“過來。”
搞什麼?你這樣欺我騙我,現(xiàn)在招招手讓我過去就過去,那我多沒麵子?
左三丘鐵青著臉不說話。
卻見時蹤把電腦顯示屏轉(zhuǎn)了個方向,屏幕最頂上亮著四個大字——“雇傭合同。”
“你、你這什麼意思?”
“害你失去了社團獎金,我說了要補償你。答應過的事情當然要做到。
“我這裏反正缺人手,你沒課的時候就過來打工好了。”
時蹤看向左三丘,狀似很認真地開口:“在遊戲裏,我雖然騙了你。但那是有原因的。首先,我要試探一下王誌恩。這個人不太對勁……”
解釋完王誌恩的事,時蹤又道:“其次,我需要試探一下這遊戲的玩法。現(xiàn)在這麼看,支線任務可能藏得很深。想要達成最理想的結(jié)局,得到最高的積分,每一步都錯不得。
“其實投票的時候,我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萬一葉雲(yún)鋒真的以為我殺了葉家人,和我已經(jīng)反目了,那我其實並沒有跟他在一個陣營。我當幫兇,也可能隻是被他利用了。
“到頭來,我不但跟你們一樣不會得分,還要被他殺害的風險。畢竟在他眼裏,我可能是他最大的仇人。”
說這些話的時候,時蹤嚴肅的表情中還透著些許後怕,像是每一步都走得很驚心。
他這是在不顧生命危險試探遊戲規(guī)則。
再說……沒有他,自己也不一定能在短時間內(nèi)找對兇手,畢竟副本的信息量太大,時間又太緊張……
左三丘雖然仍懊惱於時蹤的欺騙。
但在這種遊戲裏,大家本來就在為各自的積分努力,他又有什麼立場去埋怨他的欺騙呢?
至少他沒有害自己。
自己也就是沒有得到投票正確的積分而已……
見左三丘情緒慢慢平緩,時蹤把敲好的合同打印一式兩份,遞給他。“你簽了,就算原諒我了?”
左三丘:“……”
一分鍾後,表情依然透著不樂意,但身體很實誠的左三丘簽下了合同,正式成為時老板的打工人。
收起合同,時蹤打了個嗬欠。“你今晚就在這裏睡吧。一會兒跟我上樓,隨便挑一間房,以後就作為你的房間了。”
“行。不過我要強調(diào)一句。要不是實在缺錢。我才不會簽合同!”
“哦。好的。”
“……”
然後左三丘就看見,時蹤問自己要了銀行卡卡號,居然開始給自己轉(zhuǎn)起了賬。
手機“嗡”得一聲響。
左三丘發(fā)現(xiàn)自己收到了3000塊。
時蹤道:“我記得吳鉤提起過,年度獎金2000塊。所以,先預支你這麼多工資,夠用麼?不夠再找我。”
左三丘眨巴了兩下眼睛。“你就不問我拿錢幹什麼?”
時蹤道:“這跟我有什麼關(guān)係?”
左三丘:“……”
“不是,你就不怕我著你的拿錢去犯罪?”
“這跟我也沒有關(guān)係。我不是你的家長,不需要對你的所作所為負責。”
“…………”
雖然2000塊也幹不了什麼。
不過時蹤這人可真是……
最後左三丘還是老實交代道:“我爸媽都是賣力氣活的,很辛苦,早出晚歸,也顧不上管我。
“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我的一日三餐,都是隔壁阿婆負責的。我非常感謝她。
“現(xiàn)在阿婆病了,我把生活費都寄給了她。我聽說,她這迴住院費還差2000塊,所以就想……
“主要是我爸媽也辛苦,供我上大學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我不好意思找他們開這個口。害,也怪我……平時我也挺虛榮的,不好意思在兄弟們麵前露怯。給社團交社費的時候,還裝得很大方。我……”
左三丘自己都把自己給說感動了。
緊接著他就看見時蹤打了個嗬欠。
左三丘:“…………”
“玩了這麼久的遊戲,不累?走了,去睡覺。”
時蹤鎖好前臺抽屜,轉(zhuǎn)身走上了木質(zhì)樓梯。
左三丘愣了好一會兒,反應過來後趕緊跟了上去。
上樓的時候,他撓了撓頭,難免又有些好奇地問時蹤。
“你最後為什麼選擇……如果我是薑婉兒,就選擇跟葉雲(yún)鋒走了。這兩個人也太慘了。好不容易才能重逢。”
“跟葉雲(yún)鋒走能幹什麼?”
“啊?還能幹什麼?就……就兩個人相守啊。”
“那樣就會有意思嗎?”
“啊這……啊??”
“跟一個男人走有什麼意思?尤其是已經(jīng)變成了小女孩的男人。
“再說了,談戀愛哪有複仇好玩?”
“……”
好一會兒後,左三丘反應過來,趕緊道:“不是啊。被你繞進去了!我哪裏知道談戀愛有沒有意思?我隻是想說……不是所有人都該死吧?我覺得直接滅掉整個鎮(zhèn)子也太……更何況那樣一來,薑婉兒也魂飛魄散了……”
左三丘叭叭了好一會兒,見時蹤停下腳步不說話了,隻是倚著門輕輕挑了一下眉。
他沒有露出什麼明顯的不耐,甚至臉上還掛著淡淡的微笑。
但左三丘已敏銳地發(fā)現(xiàn)他不耐煩了,於是閉了嘴。
他隻問了句:“那個梅竹公館,你要不要去啊?我打算明天去看看。為什麼進入這個遊戲,我們可以聚在一起討論一下吧?
“那個找你的警察是怎麼迴事?兩次來的好像不是一個人。我、我不是故意偷窺啊,我就是……咳咳那什麼,我們進遊戲,是不是跟那道白光有關(guān)?
“還有……你說李四妹,或者說葉雲(yún)鋒的玩家,會不會去梅竹公館呢?我還真挺好奇,這迴玩兇手的人,到底是男是女,長什麼樣。你不好奇嗎?”
時蹤思索了一下,開口道:“不好奇。李二少不是說,會等我們?nèi)禳N?不著急。讓我考慮考慮。你倒是可以先去探探風聲。
“好了。該休息了。你就住這間吧。”
次日下午兩點。時蹤去了看守所。
在民宿的時候,時蹤一般都穿古裝。
那是轄區(qū)政府的要求。為了把古鎮(zhèn)的古風特色打出去,政府統(tǒng)一了各家商鋪的門牌,也要求店家全都穿古裝。
服裝是政府統(tǒng)一租的,是很廉價的影樓風。
時蹤愣是靠著一張臉把衣服撐住了。
不過他極不想戴假發(fā)套,幹脆留了長發(fā)。
現(xiàn)在有了左三丘當幫手,時蹤給了他一套古裝看店,自己換上一身西裝出門了。
修身熨帖的西裝,及腰的長發(fā),以及一張好看到幾乎完美的臉,為時蹤吸引了超高的迴頭率。連左三丘都多看了他好幾眼。
看守所內(nèi)。
陳立的頭發(fā)已被剃得極短。
他跟其他犯人擠在小房間裏,一臉呆滯與萎靡,好似絕望至極。
在被兩名警察帶走,並被告知有人探監(jiān)的時候,陳立眼睛一下子亮了。
然而在走進會見室,在看見來人是時蹤時,他眼裏的光立刻滅了,整個人重新變得萎靡起來,像是失去生命力的枯木。
陳立這情緒變化的一瞬,被時蹤準確抓住了。
他瞇起眼睛打量陳立半晌,開口道:“你欠了我錢,還記得吧。”
顧及著有兩名警察在場,時蹤隻能拐彎抹角地問他問題。“你借我的錢,去玩了一款探案類的網(wǎng)絡(luò)遊戲,還引導我進去了。是麼?”
陳立聽懂了暗示,倒也對時蹤點了頭。
時蹤問:“關(guān)於這個遊戲,你知道多少?”
陳立沒說話。
時蹤又問:“那我換個問題,為什麼引我進入遊戲?”
見陳立不語,時蹤迴想起他剛才的情緒變化,開口問:“我不是你想見到的人。那麼……你期待在這會見室見到誰?
“他是不是向你承諾過,拉我入遊戲,會帶給你什麼好處?他允諾了你什麼?”
陳立依然沒有說話,但目光呈現(xiàn)出了一抹驚詫,大概在好奇時蹤是怎麼猜到的。
他這反應無疑說明時蹤猜對了。
結(jié)合目前的既定事實來看,時蹤猜測,陳立或許用了某種道具將自己拉入了遊戲。
這種道具可以為時蹤指定副本和角色,然而使用這種道具是有風險的——
一旦時蹤沒有死在遊戲裏,陳立就會倒大黴,甚至死亡。
可問題的關(guān)鍵在於,陳立跟自己無冤無仇,他為什麼冒險做這種事?
他會不會是在幫人辦事?
那個人大概這麼承諾過他:“使用這種道具把時蹤引入遊戲,我就完成你的心願。是,我知道這事兒有風險,一旦時蹤沒死,你就會入獄。但你放心,我會把你從監(jiān)獄裏撈出去的。”
如此,陳立心中一直對那人來“撈自己”這件事抱有期待。
在發(fā)現(xiàn)來人不是他期待的人,而是時蹤時,他才顯得無比失望。
時蹤將身體往陳立所在的方向傾斜了一些,道:“誰讓你這麼做的?你幫他做這種事,是希望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我也可以幫你達成心願。隻要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
陳立盯了時蹤半晌,嘴角揚起一個自嘲般的微笑。“恐怕來不及了。我弟弟得了不治之癥,隻有他能治。”
時蹤瞇起眼睛,又道:“我順利通關(guān)了一局遊戲。我發(fā)現(xiàn)它確實能讓玩家逆天改命。
“那麼何以見得,我不能救你弟弟?很明顯,時間線可以重置,對不對?”
原來的時間線上,陳立去到迷藏客棧,試圖逮捕時蹤。可現(xiàn)在的時間線上,曆史已經(jīng)更改,陳立反而成了階下囚。
雖然還不知道這遊戲是怎麼影響的現(xiàn)實世界,具體的原理、規(guī)律又是什麼,但顯而易見,時間線重置了。
這種情況下,讓一個死去的人活過來,似乎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沉默許久後,陳立開口道:“確實,我是受人之托。我使用道具引你入遊戲,他救我弟弟,這是我和他做的交易。
“我使用的那樣道具,叫‘剝奪’。”
【道具名:剝奪】
【道具價格:1200積分】
【道具作用:指定普通人成為遊戲玩家,可指定副本和角色,若角色死亡,你可以獲得他的身份;若角色存活,你將失去現(xiàn)在的身份】
【備注:獲得的身份可以自己使用,也可以贈送給他人】
時蹤發(fā)現(xiàn)自己並沒有猜對道具的全部作用。
什麼叫“獲得身份”?
電光火石間,時蹤忽然想到什麼,整個人變得嚴肅了起來。
——他想起的是那張自己親手寫下的紙條:“經(jīng)營好這家民宿,當一個合格的老板,否則我會死。”
時蹤很快問陳立:“你說的該不會是……‘迷藏客棧老板’這個身份?”
陳立點頭道:“讓我做這件事的那個人,是個大人物。他的身份地位很高,很多人求著他辦事……
“他本人倒是不需要你的身份,但他的一位手下需要。他想讓他的手下當‘迷藏客棧老板’。於是我求上門時,他順手讓我做了這件事——引你入遊戲。
“一旦你作為薑婉兒死在遊戲裏,你會被捕入獄。下一個成為民宿老板的人,就會是大人物的那個手下。而我依然會是警察。
“那種情況下,失去了‘身份’的是你。然而現(xiàn)在……失去‘身份’的是我。”
話到這裏,似乎看出時蹤還有疑問,陳立開口:“現(xiàn)在我就對你說這麼多。說得再多,被那位大人物察覺到,你我可能都會沒有活路。
“所以就這樣吧。我就說這麼多。其他事情你自己去查。如果你有能力查出重要信息,覺得時機成熟了,再來找我,到時候我會把我知道的,關(guān)於那個大人物的一切告訴你。
“但如果你什麼都查不到……證明你能力不行,我告訴你再多,也沒有用。
“時蹤,想從我這裏拿到情報,空口無憑。等你拿到實質(zhì)性的東西,再來和我做交易。”
話到這裏,陳立想到什麼,迴頭瞥了一眼兩位警察的表情,嘴角抽搐了一下,再轉(zhuǎn)過頭來,刻意對時蹤補充了一句。
“嗬嗬,我們聊網(wǎng)絡(luò)遊戲聊得這麼認真,警察估計會以為我們有重度網(wǎng)癮。”
離開看守所的時候,時蹤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挺有收獲的——
陳立使用【剝奪】這種道具拉自己入遊戲,是為了得到“迷藏客棧老板”這個身份。
隻不過他並不是自己需要這個身份,而是要將身份贈送給某個大人物的手下。
作為交換,大人物會救治他病入膏肓的弟弟。
時蹤不由想起了左三丘。
一開始他以為,是陳立使用了某種會發(fā)白光的道具,將自己引入了遊戲,左三丘是不小心被這道白光波及的。
但現(xiàn)在看來,左三丘進入遊戲,其實跟那道白光無關(guān)。他是直接被係統(tǒng)選中的。
同一時間,係統(tǒng)應該開啟了多場遊戲,這些遊戲的關(guān)閉時間,應該也是統(tǒng)一的。
畢竟遊戲會影響現(xiàn)實,如果現(xiàn)實隨時因為遊戲結(jié)果而改變,整個時間線不免會亂套。
因此時蹤初步推測,遊戲的開啟與關(guān)閉時間都是固定的。
假設(shè)這個遊戲每周開啟一次,也就意味著整個世界的時間線,每周都會重置一次。
暫時推測,遊戲於每周六晚上9點15分開始。
所有玩家都會在這個時間點進入遊戲。
而無論副本裏過了時間,現(xiàn)實裏結(jié)束遊戲的時間都是9點17分。
也即,每周六晚9點15分至9點17分之間,係統(tǒng)內(nèi)都會進行多場遊戲,也發(fā)生過多次玩家間現(xiàn)實身份的轉(zhuǎn)化,係統(tǒng)會綜合所有場次的遊戲結(jié)果,利用這兩分鍾的時差,將整個世界的時間線進行重置。
最近更新的一次時間線上,就時蹤知道的情況而言,陳立的時間線上多了“犯罪”這件事,以至於落了個鋃鐺入獄的結(jié)局。
時蹤目前還不清楚遊戲進行的頻次,也就還無法得知重置世界的頻次。
無論如何,同一時間,會有多個副本開啟。
看來他和左三丘都進入了《長命鎮(zhèn)》,隻是巧合。
時蹤自己是被陳立拉入的,左三丘卻是被係統(tǒng)選中的。
難道他才是真正的“天選之子”?
思及於此,時蹤擺頭笑了笑,走出了看守所。
他也不料,他剛走出看守所,就有人朝他走來,並朝他遞上了一張票。
那是一張京劇戲票。
“《貴妃醉酒》,錦水大劇院,晚上8點20分,a座03號。
“演出者:李融景……”
李融景。時蹤聽過他的名號,是一個很厲害的京劇大師,一票難求的那種。
很多名導邀請他去拍電影,全都被他拒絕了。不過他肯當顧問或者藝術(shù)指導,還當?shù)煤苷J真。
前一陣子,李融景在一部投資數(shù)億的弘揚京劇國粹的電影裏當顧問老師,把一位不認真學戲的流量明星罵哭了,事後還被該流量明星的粉絲們進行了網(wǎng)暴。
這件事搞得挺熱鬧,到處都在聊。
時蹤能知道,也是聽來民宿住的小年輕們討論過。
“時先生你好,我們李老板請你去看戲。還請賞臉?
“他想保住他的‘身份’,他需要你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