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東掛了電話。
莫筱北低了頭卷著褲腳涉著淺淺的海水從前方慢慢往迴走,有氣無力,說,第二春啊?都躲這兒了還追殺著。
徐思東跳下石頭,一個浪頭打過來他褲子全濕了。他把口袋裏煙掏出來仔細看看,沒潮,鬆口氣又塞迴去,說哪兒那麼快啊。他們拖家帶口的,咱倆難兄難弟,搭個伴兒吧。
莫筱北就是笑,說我還記得頭次帶他去後海跟你們吃飯,到現在還沒倆月呢,我就跟你摔一坑裏。
徐思東心說,還真他媽是一坑裏。
他看著海天相連的一條線,海的那頭也應該有個人,這時候不知道在幹嘛。他想起自己臨走的那天起的挺早,在屋子裏裏檢查水電,暖氣管道,美國的冬天已經到了,這些出了問題麻煩,他就站在旁邊看著他,沒說話。智商高的人都驕傲,不肯低頭,徐思東也沒想強迫他。
他檢查完,說,行,我走了。
驕傲的人在他背後小聲說,你能不走嗎?
他迴頭笑,自己覺得挺瀟灑的,可其實別人看著多少都帶了點落魄,他問,那你能跟我走嗎?
那人尖尖的小虎牙咬著嘴唇不說話,眼睛裏亮亮的。
他知道答案了,轉身就走。
想起往事他又笑,說,要你臭顯擺,我難受的時候還給我一刀子,帶人來刺激我……現在倒好,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莫筱北不好意思笑。他還是想不開,自言自語,你說他看上誰了?怎麼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沒有?
徐思東懶洋洋的靠石頭上打火點煙,說人都跑了……你想那麼多幹嘛。
莫筱北抬頭看他一眼,說,你迴來半死不活那樣……你沒想過?
徐思東伸手揮散眼前的煙霧,說眼前要想的事兒都太多了……我腦子裏哪還有地兒啊。
莫筱北不明白,眼前能有什麼事兒?
徐思東看著他笑,眼神裏有點兒羨慕有點兒可憐。莫筱北被看得莫名其妙,這不是他認識的徐思東,那個打小兒就壞透了的老徐。
徐思東說,我這麼跟你說吧,我要老想著以前的事兒,我現在的日子就沒法兒過了。
莫筱北還是不明白,徐思東也不用他明白。天色漸漸暗下去,海水也涼了,他歎了口氣往岸上走,說垃圾桶在哪兒啊?我總不能把煙頭丟海裏吧。
元旦過了就是學校的大考,考完就該放假了。汪子聿心情不錯,精神抖擻滿學校的趕場子掙監考費。
中午的時候同事從食堂帶了午飯迴來,看他趴在桌上揉腰,居然連植物打僵屍都沒心情玩了,飯盒放他麵前毫不憐憫,說要你財迷呢?您老人家那身嬌肉貴的,是站一上午監考的材料嘛?
汪子聿抽著鼻子聞了聞,歪著頭看他,說韭菜啊?我不愛吃那個……
同事坐迴自己桌子前頭,開機,開遊戲——汪子聿給他傳的,頭都懶得迴,說不愛吃就餓著,叫你那歪脖子樹給你弄點不是韭菜的來。
汪子聿從筆筒裏撿塊橡皮砸他,說我的清譽就這麼被你這號人給敗壞的。
同事頭都不迴,忍著疼全神貫注在小花園裏種蘑菇,說我不跟你計較,我這緊張著呢。
汪子聿鄙視,菜鳥!他自己生了會兒悶氣,手機響了,久違了的徐思東在那頭笑,恭恭敬敬,問小汪老師,腰好了沒?
汪子聿飛快瞟了一眼窗外,幾隻小麻雀在窗臺上叫的啾啾喳喳的,他眼角彎彎,有了絲笑模樣,嘟囔著說,還沒好呢。
徐思東說疼你也忍著,可快點兒,抓緊時間別磨蹭,我在你們院子門口。
汪子聿蹭一下站起來,同事扭頭眼神複雜,問,歪脖樹?
汪子聿哼一聲,穿上外套就往外跑。
同事在背後喊,說小汪老師這還是冬天呢,您老別這麼少女懷春行嗎?我冷啊!
徐思東的路虎停在路邊,挺大挺顯眼。這車看著眼生,本來在屋子裏暖和的保安都出來了,晃來晃去,警惕的盯著那車。
汪子聿跑過去,徐思東開了車門一把拉他上來,咬著煙嘴瞇了眼看他喘氣兒,光笑不說話。
汪子聿等氣喘勻了,看著他說,你怎麼鬼鬼祟祟啊。
徐思東把煙頭掐了打火要開車,說這是在敵人的地方。
汪子聿眼睛閃亮閃亮看他,說你還是怕了。
徐思東說,你們學生裏頭就不缺激進派的,盡量別刺激他們。我房子好容易蓋那麼高,真被一把火燒了,不合算。
汪子聿說我不是說那個。
徐思東迴頭看他,笑瞇瞇的,那小汪老師你什麼意思呀?
汪子聿湊過去在他嘴唇上惡狠狠咬了一口,隔的很近很近,眼睛睜的大大的,像要把他看得清清楚楚,過了一會兒,才小聲說,我沒吃飯,餓著呢。
徐思東舔了舔嘴唇上的牙印,看著他的臉,眼睛黑幽幽的,慢慢說,我也餓。
汪子聿吹口氣,說,那我算什麼啊?
徐思東閉了閉眼睛,後退一點,再睜開,又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說,臥底吧。
汪子聿靠迴座椅上,這車和以前一樣,空氣溫暖、幹燥,淡淡的煙草皮革味道混在一起,平安符在後視鏡下頭晃來晃去,煙放在手邊老地方……汪子聿有點淡淡的倦意,像睡過去了,做了一場夢。
等夢醒來,天已經亮了。他身邊開車的人不是莫筱北,換了徐思東。
下車的時候他拿了包煙放在外套口袋裏,徐思東笑話他,你不是不抽嗎?
汪子聿看他一眼,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