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是3號晚上見到蕭言未的。
蕭言未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他原以為對方是穩重又端莊類型的,沒想到卻恰恰相反。
他們來時,蕭言未正在辦公,即便穿著白襯衫,也掩蓋不住一股瀟灑勁兒。
陶然不禁感慨,“蕭老師長得真帥。”
薑碩麵容嚴肅點頭,“是的。”
魏遲在廚房做飯,蕭言未開完會後在院裏陪兩人聊天,聊過幾句後,陶然意外發現這位蕭老師竟然是自己的學長。
“學長,”陶然坐在小板凳上,手裏拿著一瓣西瓜套近乎,“你是去年畢業的嗎?”
蕭言未點頭,“嗯。”
陶然看向薑碩,“那你是因為蕭老師才報考咱們學校的?”
薑碩臉略微有些紅,承認道,“是。”
陶然躍躍欲試,“學長,我能不能也給你做個專訪?”
“專訪?”蕭言未笑問,“我有什麼可采訪的。”
薑碩解釋道,“他這幾天比較亢奮,昨天還采訪了一下姚大伯。”
蕭言未哈哈大笑,“都問什麼了?”
陶然從相機裏翻出幾張照片,遞給蕭言未,“就拍了拍人居環境,跟大伯隨意聊了聊天。”
蕭言未在裏邊看到老姚盤腿坐在炕上的照片。
這幾年姚大寶在外上學不常迴來,老姚腿腳不比以前,也不經常出門了,平時沒事兒就在家看看電視。
蕭言未把相機遞迴去,“老姚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嗯,”陶然收迴相機,組織了一下語言,“雖然想法傳統但是並不死板,對很多事情見解很獨到。”
蕭言未認可道,“確實。”
陶然暗戳戳瞄著他,蕭言未失笑,問薑碩,“這你從哪兒弄來的問題大全。”
薑碩麵無表情地說,“他魔怔了。”
他不好意思自己帶迴來的人這麼難纏,借口幫著做飯,閃進廚房了。
陶然不在意地笑了笑,“學長,行麼?”
蕭言未倒是意外的好說話,“問吧。”
陶然拿出錄音筆,蕭言未製止了,笑著說,“就隨便聊聊吧,事後不用整理稿子,我也不想上新聞。”
陶然並不執著,點點頭,“學長,能問一下你為什麼會來這嗎?”
他話音剛落,就和剛從廚房看出來的魏遲對上視線,魏遲神色有一瞬間不自然,然後有些擔憂地看向蕭言未。
陶然直覺自己問了什麼了不得的問題。
他舔舔嘴唇,就聽蕭言未說,“當時家裏人出意外去世,我來散心。”
陶然張張嘴,很慌亂地道歉,“對不起,我……”
“沒關係,”蕭言未擺擺手,“不用那麼緊張。”
陶然微微低下頭,蕭言未伸手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抬頭。”
陶然抬頭,見蕭言未正笑著看他,略略放下心來,“那天和魏老師聊過後,對留在這邊的人都很敬佩,所以也很想多采訪一下相關群體。”
蕭言未了然,“那我是個例外。”
陶然不解,“怎麼說?”
蕭言未坐沒坐相,歪著身子往廚房看了看,正巧魏遲又在看他,他擺了擺手,又收迴視線看向陶然,“我沒那麼無私,留在這隻是為了某個人。”
陶然知道有些話不該他問,於是迂迴道,“能講講關於……你和某個人的故事嗎?”
蕭言未被他的說法逗笑了,躺在搖椅上笑了半天才說,“怎麼不能。”
恰好魏遲出來,見蕭言未笑成這樣,好奇問,“聊什麼呢?”
蕭言未借著他的手坐正,“你猜猜?”
“不猜,”魏遲說完,問陶然,“采訪蕭老師呢?”
“沒有,”陶然說,“就隨便聊聊。”
“聊吧,”魏遲把桌子簡單收拾了一下,“再有二十分鍾吃飯。”
他說完就又返迴到廚房,蕭言未看著他的背影,目光變得深遠,半晌問,“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
陶然正色道,“善良,有責任心,謙遜,勇敢,好人。”
蕭言未問,“你來了幾天了?”
“四天。”陶然說。
蕭言未:“對這第一印象怎麼樣?”
陶然猶豫一下,實話實說,“窮,落後,偏。”
蕭言未又問,“等你迴去,想到這,你能想起什麼?”
陶然不假思索道,“魏老師。”
他說完愣了一下,蕭言未就又開始笑,他說,“我也是。”
蕭言未語氣很輕,“他就是有這樣的能力,讓每個人都能看見他。”
“他覺得自己沒做什麼,”蕭言未湊近陶然,“可是在我眼裏,他無所不能。”
陶然措不及防吃了一碗狗糧,“你是一開始就決定要留在這嗎?”
蕭言未搖搖頭,“來這之前,我去過挺多地方,這也不是最好的,關於要不要留在這,我也想了挺久,不過後來遇見他,我就不想走了。
陶然跟著看向魏遲,廚房燈光暖黃,魏遲正彎腰忙著,薑碩在他身邊打下手。
“我剛到這的時候特別消沉,幹什麼都提不起勁兒,全靠他拉著我,但是他也有累的時候,我也想做能拉著他的人。”
“人們不都說,奉獻無大小麼,”蕭言未說,“但是在我看來,魏遲就是比很多人厲害。”
“我幫不了他太多,”蕭言未說著,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來這五年,才幫了他這麼一點點。”
陶然也跟著站起來,“學長,你還有其他想做的事情嗎?”
陶然一直覺得,人該先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才有精力去幫別人。
蕭言未朝他招招手。
陶然靠過去,蕭言未低聲說,“有很多,但是所有的事情,都要為他讓路,包括我。”
陶然一怔,蕭言未故作高深歎了口氣,“挺普通的,等你談戀愛就知道了。”
單身狗陶然身受重傷,哀嚎一聲也跑到廚房了,留蕭言未一個人在院子裏狂笑。
第二天蕭言未試講,天氣出奇好。
他在初一班教名著賞析,薑碩和陶然跟一群校領導並排坐在後麵,壓力十分大。
陶然四下看了看,沒見著魏遲,小聲問,“魏老師不來聽?”
薑碩說,“他今年帶初三,騰不出時間。”
陶然心想,這也太遺憾了。
他拿出相機,獲得校領導首肯後,拍了幾張照片。
上課鈴響後,蕭言未進入講課狀態,薑碩掏出本子,一本正經做著筆記,陶然則在鏡頭裏端詳這位蕭老師。
盡管第一次上課,但蕭言未在學生之中聲望很高,因此課堂氣氛十分活躍,臨近下課時,有人提問道,“蕭老師,下節課能不能講國內名著?”
蕭言未這節課講的是《威尼斯商人》,聞言點點頭,“當然可以,不過這本是必考,你們確定要跳過?”
學生哀歎一聲,“那還是繼續講這個吧。”
蕭言未看了看時間,笑道,“反正是鑒賞課,順序不那麼重要,還有五分鍾,可以討論討論下節課想聽的書目。”
班裏討論一陣後,沒得出什麼結果,蕭言未正往後看,跟坐在最後的陶然對上視線。
他挑眉笑了笑,草率決定道,“下節課就上中國古詩詞鑒賞吧,陶然無喜亦無憂,人生且自由。”
陶然有些麵熱,視線飄忽一陣後,還是落迴到蕭言未身上。
蕭言未正朝他笑著,頒布任務,“下節課,每人分享一句現階段喜歡的詩詞,我也當一迴學生。”
班裏有人笑鬧,問蕭言未,“蕭老師,您先給我們分享一下吧。”
蕭言未瀟灑一笑,拿起粉筆轉身,一行漂亮的板書呈現在眾人眼前。
“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
陶然臨走時將課上拍得的幾張照片發給了魏遲,魏遲欣然收下。
陶然仍舊沒有問蕭言未和魏遲的關係,他們心照不宣,在狹小的山村共同守護這個過於龐然的秘密。
陶然沒談戀愛,但也似乎明白了蕭言未留下的那個“普通的原因”,而這僅僅是他們的第五年。
在迴程的路上,他又忍不住拿筆記錄此行。
“行遠自邇,篤行不怠。
人生寬厚,有幸得見不同人不同事,有不同見解。理想遠大,愛情洶湧而平凡,普通,卻永不在邊緣。
第五年秋
於落日山脈
寫給蕭老師和他的某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