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哲不是那種很乖巧的長相,他眼角有些下垂,瞳孔過分漆黑,總給人一種很難以形容的說不出口的沉重感——
好像原本應該是青澀年紀的少年已經經曆過了很多很多的事。
但當他眼眶發紅,垂著睫毛哭起來時,又無端的叫人覺得難過,心竟也會跟著他的眼淚微微發疼。
邱野看著季明哲哭的不能自已,最後幾乎站不住緩緩蹲下去時,他又忍不住折返迴來,然後踟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別哭啊,不就是一瓶水嗎,我買給你。”
邱野說著往四處看了看,隨即趕緊跑到最近的販賣機前買了一瓶水。
等他迴來,季明哲的情緒似乎是穩定了一些,邱野把水遞給他。
季明哲喝了一小口之後,低聲說道,“謝謝。”
“你……”邱野又仔細打量了一遍季明哲,雖然身上的衣服都很廉價,也不太幹淨,但對方看上去並不像街邊乞討的那些流浪者,再一想到對方知道他的名字,便試探地問道,“你是二中的嗎?”
季明哲抬起眼看他。
邱野又問道,“你是不是離家出走了啊?”
季明哲搖了搖頭,說自己不是二中的也沒有離家出走。
“那你是誰啊?你家人呢?”邱野好奇了起來。
季明哲說,“我沒有家人,就隻有我一個。”
邱野微愣,他又跟季明哲多交流了幾句,季明哲半真半假的告訴他自己早年被拐賣,後來逃出來後就一直在流浪,沒有家人,也沒有固定的居所。
聽到他這樣悲慘的經曆,邱野頓時同情心泛濫,都沒有多考慮一會就道,“那你去我家吧!”
季明哲微愣,隨即瞪大眼,他怔怔的看了邱野好一會兒,才道,“這樣……可以嗎?”
“當然可以,走,我帶你去找我媽媽,我媽媽肯定會收留你的,她常常還給福利院捐款呢。”邱野自豪地說。
於是那天季明哲就被邱野帶到了自己母親麵前,那是一個很漂亮端方的女人,身上有種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的溫婉氣質。
邱野的母親顯然要比邱野謹慎的多,在問過季明哲的情況後,他們暫時帶他迴了家。
後來季明哲就一直住在了邱野家裏。
邱野父母的性格和品行都很好,其父親名下有一家大型企業,母親是一位植物學家,家裏除了邱野之外,還有個剛滿周歲的弟弟。
住進這個家裏後,季明哲漂泊無依的日子終於結束,生活變得安定下來。
自從被那個男人從深山裏帶走,季明哲就沒有正兒八經的上過學,邱野的父母便請了專門的家教來教他。
季明哲學習很刻苦,但他跟同齡的孩子相比,還是差的太遠了。
每每看到他費勁的坐在桌子前,不知晝夜的看書的時候,邱野就會強迫性的拉他去外麵玩,他告訴季明哲不學也沒關係,他們家有錢,完全可以養活一個人,等他長大掙了錢,他也會養季明哲一輩子。
季明哲當時會笑著看他們牽在一起的手,心境平和而又美好——他覺得邱野像一束光,驅散了他人生中所有的黑暗,也撫平了他過去遭受的所有苦難。
然而十八歲,當邱野考上大學後,似乎一切都有點變了。
邱野學習很好,去了鄰省的一所重點大學,而季明哲高考失利。
邱野的父母原本想讓季明哲複讀一年或送他出國留學,但季明哲卻默不作聲的報了跟邱野同省份的一個三流大學。
可即便是同省份,兩人的學校之間依然有七八個小時的路程。
其實最開始的兩年除了分開住,不能生活在一起之外,他跟邱野的關係依然親密無間,邱野隔一段時間就會過來找他或者他會過去找邱野。
直到上了大二後,有一次,季明哲去找邱野,邱野指著校園裏一個長相十分可愛的男孩說,“喂,你看他怎麼樣,是不是很可愛,很漂亮,像個洋娃娃?”
在邱野笑瞇瞇地說完話的瞬間,季明哲全身的血液都好像突然凝固了,心頭倏地湧上巨大的危機感。
而見他神情突變,邱野嚇了一跳,然後清了清嗓子,目光閃爍地問道,“你……你是不是覺得這個有點變態?”
季明哲說不出話來,他臉色蒼白的看著邱野,好半晌後才搖了搖頭。
邱野猛地鬆了口氣,“你嚇死我了,你要介意這個,我還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你……喜歡他?”季明哲問道,聲音有點發啞。
“不知道,”邱野嘖了一聲,道,“沒想好。”
但第二天,邱野在電話裏告訴季明哲他開始追那個男生了,要是能追成功,就給家裏出櫃。
季明哲當時站在宿舍的窗戶前,茫茫然的看著外麵,耳邊什麼聲音都聽不到。
他想起跟邱野相處的點點滴滴,想起邱野平時對他的那些曖昧舉動和“情話”——
那個人總是喜歡跟他摟摟抱抱,沒事幹的時候會捏他鼻子會摸他耳朵……甚至他們兩個還互相用手替對方解決過。
“我養你啊。”“放心,我以後會照顧你的。”“寶貝兒,我可太喜歡你了。”……
原來,這些舉動和話語沒有任何意義麼?
他一直以為那個人對他有好感,他們早就是一對,難道這些都是他的一廂情願麼?
季明哲舔了舔嘴唇,想說話,喉嚨卻幹澀而又疼痛,他盯著天空中一隻鳥飛過,終於還是問道,“邱野,我是你的什麼?”
“嗯?當然是我兄弟啊,”邱野一邊玩遊戲一邊笑嘻嘻地說,“記得迴家替我求情啊,我怕到時候爸媽揍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