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野是被胳膊上傳來的酸麻鈍痛從夢裏叫醒的,他擰著眉睜開眼睛,用了好一會兒才從宿醉中清醒過來,隨即就感覺到了另一個人溫?zé)岬倪龗咴谒募绨蛏稀?br />
邱野神情一冷,垂下目光的同時,伸手就把懷裏的人掀了出去,然後坐起身,仿佛是碰到了什麼髒東西似的厭惡的皺了皺眉。
但緊接著他的目光微頓——有一塊沾了血的紗布掉落在了枕頭邊。
邱野把它撿起來看了看,轉(zhuǎn)眼又看向季明哲。
然而對方從側(cè)臥被他推成了仰躺,此刻後腦的傷勢到底如何,他看不到。
邱野抿了下唇,昨晚他盛怒之下,整個人都是失控的,根本不知道那一下把季明哲的頭給磕破了。
平日裏連看一眼都嫌惡心的目光不由得在對方的臉上多停留了一瞬。
季明哲沒有像往常一樣,緊跟著他醒來,他應(yīng)該是不舒服,眉心微微皺著。
邱野迴想了一下,季明哲剛才掃在他肌膚上的唿吸確實有些滾燙,而對方的臉,此刻也呈現(xiàn)出不正常的潮紅。
看來這個人應(yīng)該是發(fā)燒了。
他冷冷的想著,下了床去洗手間放水,然後順便衝了個澡。
出來後,邱野沒管季明哲,直接換好運動服去晨跑,宿醉讓他整個人都提不起勁兒,五公裏路程花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
等迴來時,家裏的保姆已經(jīng)做好了早餐,正放在保溫箱裏,邱野拿了兩片麵包跟一碗稀飯吃了,然後上了樓。
季明哲還在睡,可能是壓到了後腦的傷口讓他感覺不舒服,這會兒他又改成了側(cè)臥。
雪白的枕頭上有一片泅開的血跡。
邱野盯著季明哲的臉。
自從父母去世後,季明哲就不再在人前裝乖弄巧,偏執(zhí)陰鷙的本質(zhì)暴露無遺,這兩年,他眉眼之間那種針紮似的冷漠也更加鋒利鮮明,但睡著的時候,長長的睫毛蓋在眼瞼上,又意外的顯出一絲脆弱感來。
邱野被仇恨浸透了的心,突然微不可查浮現(xiàn)出一點兒異樣的感覺,他忍不住想伸手去觸碰一下季明哲的額頭。
其實如果沒有發(fā)生後來的一切,就季明哲設(shè)計他,逼他結(jié)婚,毀了他幸福這件事,也許過個一兩年,他就會放下芥蒂和憤怒,接受季明哲。
可偏偏因為這個人,他們家遭到無妄之災(zāi),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一夜之間支離破碎。
邱野記得自己跟季明哲結(jié)過婚後,因為太過氣憤,第二天他就返迴了學(xué)校,然後將近一年的時間,他都沒有再迴過家。
母親勸不迴他,隻能通過電話與他聯(lián)係,那是入秋後的某個早上,母親告訴他,季明哲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他可能會迴家。
邱野當(dāng)時說,“那正好,讓他滾迴去,再別迴來了。”
但沒多久母親又在電話裏告訴邱野,季明哲的那個親爹品行似乎不怎麼好,好像並不想認季明哲,季明哲第一次去找他的時候,就被打傷趕了出來。
季明哲畢竟已經(jīng)結(jié)婚,當(dāng)父母的也不好直接過問孩子的私事,他們想讓邱野跟季明哲溝通一下,問問季明哲對生父的想法。
然而邱野當(dāng)時聽到季明哲的名字就厭煩,哪會跟他好好說話?
後來是邱野的父母親自語重心長的告訴季明哲,“要是那個人不行,咱們就不認了,我們一直把你當(dāng)自己的孩子看待,以後我們一家人好好過。”
可不知為什麼,季明哲對於認祖歸宗這件事很執(zhí)著,他又找了兩次自己的親生父親,但結(jié)果都不盡人意。
那段時間,邱野常常會聽母親在電話裏念叨,他們一邊擔(dān)憂季明哲,一邊又覺得季明哲的這位親生父親太不像話。
而那時候,這對善良的父母根本不知道死神的鐮刀已經(jīng)悄悄的降臨在了他們的頭上。
季明哲的生父叫季浩東。
當(dāng)時季明哲沒能得到季浩東的認可,但他是對方兒子的身份卻已經(jīng)被很多人包括季浩東的仇人知道。
季浩東勢力強大又行蹤不定,跟他有仇的人不敢去找他,聽說他在外麵有個兒子,便想拿季明哲來報複泄憤。
季明哲借住的邱家被無辜牽連。
父母被害去世的時候,邱野還在宿舍裏美美的睡覺,聽聞這個噩耗趕迴來時,他們家的小別墅已經(jīng)被燒的一片焦黑,而父母燒焦的屍體剛剛才被法醫(yī)裝進裹屍袋,唯一僅剩的弟弟在醫(yī)院搶救。
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邱野不知道那些日子自己是怎麼撐過來的,他瘋了一般的追查兇手,沒日沒夜的在警察局跟醫(yī)院熬著,熬的雙眼通紅,形容若鬼。
偏偏這個時候,竟還有人落井下石,更可笑的是,搬起石頭的那個人是季明哲。
季浩東、突然就認下了季明哲。
在邱氏風(fēng)雨飄搖,邱野顧不上管它的日子裏,季家父子合謀從他手上奪走了邱氏。
這些過往,每每午夜夢迴,都如同一條條血淋淋的鞭子抽在邱野的臉上,它們時時刻刻的不再提醒著他,他到底給家裏帶來了一個怎樣的災(zāi)難。
不過是十六歲時,一次好心的伸手,卻換得這樣的下場。
如果時光能重來一次,邱野想,他一定一定不會再濫發(fā)好心了。
迴憶起這些,邱野伸出去的手在空中懸停了片刻,又麵無表情的收了迴來。
算了,他想,這個人是死是活跟我有什麼關(guān)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