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哲一直在等邱野的下文,但時間過了很久,對方卻似乎沒有再開口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透過鏡子,他從邱野的眼睛裏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情緒。
那不是以往純粹的厭惡和憎恨,也不是嘲諷和冰冷,季明哲捉摸不透,隻是覺得那雙桃花眼看著自己時,眸色很深,也很沉,竟有點專注的意味。
“你在看什麼?”季明哲抿了下唇,跟鏡子裏的邱野對上目光。
邱野仿佛剛剛從走神中迴過神來,他沒應聲,隻掩飾什麼般收迴視線,又低頭把手細細洗了一遍。
季明哲看了眼邱野伸在水流下的修長漂亮能配得上世界頂級鋼琴的十根手指,又看了眼對方麵無表情的臉,隨即自己先離開了浴室。
他又把邱野鎖了起來,不過這次鏈子加長了很多,邱野可以去到二層的任何一個房間。
“想出去,就讓你背後的人來救你。”季明哲說。
邱野晃了晃腿,不甚在意的坐在床邊擦自己半濕的頭發,他最近都不打算再出去了,鎖不鎖的無所謂。
“你把小念藏去哪了,給我看看他,我想他了。”臨睡前邱野突然說道。
季明哲原本已經關上了頂燈,聽聞默了幾秒,又重新打開,然後拿過自己的手機,給微信裏的某個聯係人發去了視頻通話。
沒過多久,那邊就有人接了起來。
“季先生?”電話裏傳來一道略有些困倦的女聲。
“抱歉,這麼晚打擾你,”季明哲道,“我想看看小念,可以嗎?”
“哦,好的,”對麵的護工穿著拖鞋下了床,邊走邊輕聲道,“小念已經睡著了,需要我叫醒他嗎?”
“不用,在門口看看就好。”
季明哲說著把手機遞向邱野,邱野立刻停下手上的遊戲,接過來盯住屏幕。
護工道,“稍等。”
邱野聽見了門被打開時發出的很細微輕響,而後鏡頭調轉,下一秒,溫暖暈黃的光線鋪滿了整個屏幕。
邱念正側身躺在床邊,臉對著鏡頭,看到他,邱野的心不由得柔軟下來,他戳了戳手機屏幕,笑道,“胖了點。”
電話那頭的護工聽聞,聲音很輕的笑了笑,“是,昨天剛測過過體重,重了三斤,也長高了一點。”
邱野點點頭,目光錯也不錯的注視著邱念,問道,“小念這段時間怎麼樣?”
上一次的刺激療法效果並不太好,差點讓邱念又迴到最初受了驚嚇時的糟糕狀態。
“最近小念的情緒比較穩定,隻有前天白白跑出去時,急了一陣。”護工道。
“白白?”邱野納悶。
“小念的養的貓,您還沒見過吧?”護工笑著走近了幾步,而後邱野就看到邱念懷裏抱著一隻通體雪白,正團成一團睡著了的貓。
“白白是季先生前段時間送過來的,”護工輕言細語道,“小念很喜歡它。”
“哦。”邱野應了一聲,看了眼季明哲,那貓看著四五個月大了,應該是季明哲那次從林家會所三樓跳下後,養傷的時候送去的。
他本來還以為這個人忘了這一茬,自己想買隻貓送進去,奈何那裏的人沒有季明哲同意,根本不會收。
沒想到這人卻記得。
邱野的舌根又泛起一絲難言的複雜的滋味。
掛斷視頻後,邱野把手機丟還給季明哲,悶不吭聲的又玩了兩把遊戲,就著耳機裏的槍炮聲,終於把那點紛亂的情感又壓了迴去。
對於他來說,想明白自己的感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仇恨和喜歡會互相撕扯,讓他鮮血淋漓,而他以後的每一個抉擇注定了要充滿掙紮和苦痛。
邱野不想走這條路,可他如今眼睜睜看著自己一腳踩了進去。
季明哲發現邱野自從迴來後,狀態就一直不對,這個人有心事,但對方有什麼心事,他卻猜不出來。
他原本想問問,可自覺沒什麼立場,隻好等了一會兒道,“睡嗎,我關燈了。”
布偶貓不知道從哪裏浪了一圈,踩著小碎步從陽臺上溜達了進來,蹭在了腳邊,邱野把它撈進懷裏,倒在床上迴了聲,“嗯。”
季明哲便關了頂燈,然後走過來也掀開被子躺下,隨即他伸手把床頭的夜燈也關上了。
遮光窗簾遮蔽嚴實,房間裏整個陷在了伸手就不見五指的漆黑之中。
季明哲並不喜歡這樣的環境,他跟邱念一樣,對黑暗有很深的恐懼,但邱野正好相反,他討厭睡覺時,有光亮的房間。
時間一點點過去,季明哲終於等到邱野的唿吸變得綿長。
於是他小心的往把身體過去蹭了蹭,縮短兩人之間的空隙,而後把額頭抵在了對方的後頸。
邱野在黑暗裏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之後的日子奇異的變得平和下來,邱野待在家裏,從始至終都沒有讓季明哲放他出去。
季明哲也一直沒等到有人來救他。
隻是兩人相處時,邱野話少了很多,他不再跟季明哲針鋒相對。
管家因此還激動了很久,他以為邱野終於被季明哲打動,有了要軟化的跡象,但很快他就失望了。
邱野的態度依然疏離而又冰冷,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總是會避開跟季明哲獨處。
這點倒沒讓其他人察覺到異常。
畢竟他以前也很討厭跟季明哲呆在同一個地方。
然而隻有邱野自己知道,他隻是不想讓自己越陷越深而已。
可夜夜同床共枕,另一個人的體溫就靠在他的身邊,又叫他如何能夠堅守住本心。
在這樣的煎熬中,個把月時光竟也從指間悄然走過。
賀文遠偶爾會給他傳遞一些消息,比如童飛失蹤了,那個“老師”並沒有找到。
比如季浩東的蹤跡、公司的發展情況。
再比如,被季明哲藏起來的邱念的下落。
偶爾賀文遠會問邱野,呆了那麼長時間,受不受得了,要不要想個辦法,脫離季明哲搬出來。
邱野總是會卡殼幾秒說,“再等等,邱念的治療暫時離不開他。”
他不再急於報仇,潛意識裏甚至開始希望這樣的日子能夠長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