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你丟怕了,還怎麼敢要你?
直到季邵澤走了很久之後,這句話依然迴蕩在邱野的腦子裏。
它無異於一把刀子捅在了邱野的心上。
邱野一直覺得是自己把季明哲傷透了,才無法挽迴這份感情,可是從沒想過,那個人更多的是因為遭遇了太多舍棄,變得色厲內荏,怯於再往前跨出一步。
“我們分開,是你做出的決定。”
季明哲不止一次的跟他說過這句話,他以為這裏麵飽含著深重的恨意和失望,所以會一再強調。
可再次迴想,對方的語氣是冷的,淡的,平靜的,是在表達他已經對被拋棄選擇了接受和認命。
邱野嘴唇顫動,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用手蓋住眼睛,但還是有鹹澀的淚水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他從來沒有理解過季明哲的恐懼。
他曾給對方黑暗的人生裏帶來過一縷光明,可轉眼,他自己成了深淵本身。
季明哲陷在他這片深淵裏,一點一點被他踩進泥淖,直至終於淹沒頭頂。
而當那個人放棄掙紮,認命般的讓一顆曾經赤誠的心死去變冷之後,他卻跑過來說,“來,我們重新開始。”
真混蛋啊。
邱野自嘲地勾起唇,迴想起過去對季明哲的傷害,別說季邵澤想動手抽他,就算送他一顆子彈,也是他自己活該。
隻是對方不但沒有抽他,還在臨走的時候有意無意的說了一句,“隻有活著,才會有未來,也才有無盡可能,你說呢?”
邱野便明白,季邵澤可能知道了他當時放棄生命的懦弱選擇,所以才會有這句提醒。
但其實沒有必要。
傻事做一次就夠了。
邱野拿開手,眼睛通紅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他會好好活著,然後把季明哲追迴來,哪怕要花上一年,兩年,五年,十年……甚至一輩子時間。
他會用行動證明,無論發生什麼他再也不會放開季明哲的手了。
“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叫你都沒有反應。”邱敏的聲音突然自房內響起。
邱野一驚,瞬間從自己的思緒裏迴過了神來,隨即就看到了已經來到床邊的小姑,還有一位個子很高,身穿製服的警察。
“乖寶,你怎麼哭了?”邱敏看到邱野的麵容愣了愣,然後訝然地問。
“……進東西了,我手上紮著針,不能揉,很難受。”邱野欲蓋彌彰道。
“啊?”邱敏立馬焦急道,“我去喊醫生。”
“不用,已經出來了,”邱野清了清嗓子,生怕自己小姑再問什麼,連忙轉移了話題,“這位是?”
他的目光看向邱敏身後的男人。
“你好,我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隊長夏寅,關於前幾天邱先生被槍擊案,我來找你了解些情況。”
“哦,這樣……”邱野跟對方握了握手。
邱敏知道警察問話要避嫌,她便道,“那阿野跟夏警官聊,我出去等。”
邱野點了點頭。
等邱敏替他們把門關上,邱野臉色正了正,看向夏寅,“能否麻煩夏警官先告訴我,童飛怎麼樣了?”
“做了開顱手術,也剛脫離危險,”夏寅笑了笑,“邱先生不用這麼客氣,事實上,我跟雷邵算得上是很好的朋友,所以你有什麼話都可以告訴我。”
邱野微愣,隨即他想起來,之前榮興的案子就是眼前人跟雷邵聯手辦的,也便明白過來,對方應該是雷邵專門替他找的人。
然而案子目前的情況對邱野並不利。
攝像頭隻記錄下了童飛在胡同口被邱野追的畫麵,他們怎麼進的胡同,胡同裏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
“車裏的人用的空包彈?”
“對,”夏寅道,“嫌疑人陳某用的槍其實是偷來的劇組裏的仿真道具,子彈也是空心彈,據他交代,是因為你們公司有個項目出了事故,傷了幾個人,嫌疑人是這個項目裏的員工,他是傷者之一,但並沒有拿到賠償款,又討要無門,所以才鋌而走險。”
邱野皺了皺眉,“這跟童飛有什麼關係?”
“童飛就是幫陳某要錢的人,”夏寅雙腿交疊,坐在椅子裏食指敲了敲膝頭道,“童飛的供詞是,他跟嫌疑人一起幹過活,有交情,所以出於道義,幫對方來跟你要賠償款。”
“他隻承認把你引進了胡同,但動手是因為你倆沒談攏,起了衝突,你先動了手,他出於自衛,才動的手。”
而胡同裏發生的一切沒有監控根本無法證實。
更棘手的是,嫌疑人口中的項目確實是邱野當初簽署的,童飛也的確在工人名單裏,跟嫌疑人一起工作,對方也確實因為工程塌方斷了條腿,賠償款也真的沒有到位。
這樣一來,童飛的各種行為就有了明確的理由和解釋,在沒有目擊者的情況下,警方拿他沒有辦法。
如果邱野要起訴童飛,拿著管製刀具也重傷了童飛的他會直接被對方反咬一口。
“所以你們現在能抓的隻有陳某?”邱野道。
“對,”夏寅道,“雖然很想幫你,但目前證據的確不足,我們會繼續追查。”
“麻煩了,”邱野理解地向對方道了謝。
隨後夏寅便告辭離開了醫院,而邱野一直平靜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小姑,我手機在哪?”他問進來的邱敏。
“我找找,”邱敏拉開抽屜,翻出邱野的手機看了看電量,然後放在了他的手裏,“能拿的住嗎?”
“沒那麼弱,”邱野笑了笑,又找了個理由把邱敏支了出去,隨即撥了一串號碼。
等那頭接通,邱野閉了下眼,叫道,“舅舅。”
“嗯。”賀文遠的語氣跟以往沒什麼兩樣。
“為什麼?給我個理由。”
邱野說完屏住了唿吸,他以為賀文遠會掩藏,會故作不解反問什麼為什麼,畢竟理論上他並不知道賀文遠跟童飛認識,賀文遠依舊可以推脫。
但沒有,對方坦然地笑了笑,說,“因為阿野不聽話,舅舅對你失望了。”
“我也對您很失望。”邱野道。
賀文遠又笑了一聲,似乎並沒有因為邱野知道真相而有所改變態度,他用一如即往的口吻說,“明天是你父母的忌日,需要舅舅給你帶束花去看他們嗎?”
邱野不動聲色的把手機拿到眼前看了眼日期,發現明天確實是父母的忌日,他沉默半晌說不用。
“你的傷怎麼樣?”賀文遠又道。
邱野道,“沒到要命的地步。”
“那行,你休息。”賀文遠說。
“舅舅,”邱野頓了片刻後問,“我爸媽的死,跟你有沒有關係?”
“沒有。”賀文遠說。
邱野又道,“那你有沒有對我進行過催眠?”
“阿野可以自己猜猜看。”
“九歲那年,我們跟我母親進山采集樣本,我見過季明哲,對嗎?”
賀文遠又笑了一聲,這迴卻沒有迴答。
邱野等了半晌,最後說,“我會親手送你進監獄。”
掛了電話,邱野眼中的情緒並不深重,他很平靜的接受了自己的親舅舅要殺他這個事實,甚至在想到父母的忌日他無法前行後,心想:哦,我有聯係季明哲的理由了。
於是他真的給季明哲發了信息。
——還在c市嗎?有事拜托你,能不能來醫院一趟。
發完,他躺在病床上靜靜的等待。
半小時後,當季明哲推開病房門時,邱野心裏最後的一點陰霾散去,朝進來的人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