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飯菜先送進去。”
樓輝現在的表情不適合進病房，梁方懷拿出兩份放在他身邊，拎著另外兩份走進病房。李院臉上帶笑，跟夫人說著什麼，聽到開門的聲音便轉過頭來，隻一個照麵，梁方懷就已然看到了他眼裏的傷痛。
“李院，夫人。”梁方懷把兩份飯菜放在桌子上，道，“餓了吧，嚐嚐我的手藝。”
院長夫人麵帶倦容，看起來略顯憔悴，但頭發還是梳得整整齊齊，自有矜貴氣派。他聽樓輝說過，院長夫人的家庭在過去是簪纓世家，自幼接受的教育就與旁人不同，行為舉止很是講究，頗有數十年前世家夫人的做派，誰都不敢在她麵前大放厥詞。她笑著招手讓梁方懷坐下，道：“辛苦小梁了，小梁的廚藝一向很好，我是知道的。”
“既然夫人都這麼說了，那可得多吃點，不然我就當夫人隻是在哄我開心。”梁方懷並沒有坐下，而是打開床上桌，布好飯菜，道，“趁熱吃，吃得多身體才恢複得快。”
“好。”院長夫人道了謝，又笑著問，“怎麼隻拿兩雙筷子，你和小樓還沒吃吧？”
梁方懷道：“我去外麵陪他吃飯，順便聊聊學生的事兒。”
說到公事，院長夫人就不好說些什麼，梁方懷走出病房，看到樓輝還是坐在椅子上，梁方懷歎了口氣，道：“夫人的精神不錯，如果配合治療效果應該會好一些。”
樓輝點了點頭，拿出飯菜遞了一雙筷子給梁方懷：“先吃飯吧。你下午還有課吧？吃完就先迴去。”
梁方懷搖了搖頭：“我和張老師調課了。”
樓輝打開手機看了看郵箱：“你沒有發申請啊。”
梁方懷道：“我已經跟張老師商量好了，現在再跟你說一遍也一樣，吃飯吧。”
樓輝：……老公是真的學壞了。
兩人坐在走廊迅速吃完午餐，偌大的走廊隻能看到步履匆匆的醫護人員和一臉焦灼的病人家屬，偶爾可以聽到聲音沙啞的對話和低低的啜泣，讓人心情無法明朗。
“夫人現在的情況，就是活一個月和三個月的區別。”
樓輝主動開口，
“癌癥晚期。夫人每年都有做體檢，之前檢查不出來，今年檢查出來已經太遲了，夫人就想瞞著李院。誰知道昨天晚上夫人突然暈倒，他們鄰居阿姨想找夫人討教花藝卻怎麼敲門都沒聽見聲音，隻能打電話讓李院迴家看看，這才發現夫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暈倒在地了。”
“什麼辦法都沒有嗎？什麼藥都沒有嗎？”梁方懷問。雖然他也清楚，隻要有一線可能，李院都不會放棄，但他還是抱著一絲希望：萬一……萬一還有什麼辦法呢……
樓輝目光沉沉地搖了搖頭，一張臉籠罩在陰影之下，看不清楚是什麼神色。
梁方懷木然扒著飯，吃完後又將樓輝的飯盒也收拾好，而後陪著他坐在椅子上看著牆壁出神。
“吱、嘎——”
病房的門打開了，李院輕手輕腳走出來，衝著兩人做了一個“噓、安靜”動作，小心翼翼把兩個盒飯放在袋子裏，對梁方懷道：“小梁，謝謝了。”
“李院，客氣了，您累了吧，先坐著歇會兒。”梁方懷扶著李院坐在椅子上。現在的李院看上去像朝夕之間蒼老了幾十歲，之前看他都像四五十歲的人，現在看著他浮腫的臉和顫顫巍巍的動作，梁方懷覺得心裏都在隱隱約約地泛著疼。
“小樓，小梁，辛苦你們了。”
李院臉上支撐不起一個笑容，隻能保持著一個難看的表情。樓輝打斷了他的話，道：
“李院，如果你這麼見外，我和梁老師現在就迴校。”
“好，我不說了。”李院安靜地坐在椅子上，也看向了牆壁。病房內院長夫人睡得昏昏沉沉，病房外的李院卻很是清醒，甚至已經規劃好了百年之後的各項安排。
“你們再坐一會兒就迴學校吧。小樓，最近學院的工作你看著幫忙。”李院想了想，開始趕人。
“梁老師，你再坐一會兒就迴學校吧。最近學院和專業的工作你看著幫忙。”樓輝也轉過頭，對梁方懷吩咐道。
梁方懷：“……”
李院無奈：“別胡鬧，現在我沒有心情跟你們說廢話。”
樓輝點了點頭：“我知道，所以我讓梁老師先迴學校。”
梁方懷繼續保持沉默，冷眼看著樓輝自由發揮。
樓輝歎了口氣，認真道：“李院，我留下來不全是為了您，也是為了我自己，您和夫人照顧我良多，如果我現在轉身一走了之，別說我自己看不起自己，我老公也會嫌我不幹人事。到時候我們家庭產生矛盾糾紛，您能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李院啞然，似乎是被說服了。樓輝看著梁方懷，道：“我待會先載你迴學校，順便去宿舍拿些衣服，晚上我在這裏睡。”
李院：“不用……”
“對了李院，你宿舍鑰匙給我，我讓郭老師幫夫人收拾幾套衣服。”樓輝知道夫人和郭蕓芙向來關係親近，那就讓她來跑個腿就行。
李院無奈地搖了搖頭，拿出鑰匙遞給樓輝，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又把話咽了迴去，樓輝道：“李院，等我迴來，好好照顧夫人，夫人會沒事的。”
縱是名字這些安慰之言很是虛假，但樓輝還是一遍又一遍地說了，仿佛說多幾次就可以讓夫人好起來一般，梁方懷心裏難受，生怕一出口就是哽咽，便沒有和李院道別，垂著頭跟在樓輝身後離開，在拐角處剛好遇到幾位醫生查房，看到樓輝便喊住他道：“6號房病人的兒子對吧，你先過來一下。”
樓輝點了點頭，走了過去。
“你媽媽的具體情況，我還有一部分沒有說出來。”主治醫生道，“你爸爸的情緒波動很大啊，你爸爸也是上了年紀的人，有些話我們怕一說了他內心會受不了，隻能先跟你說，你自己斟酌著跟你爸媽說一下。”
樓輝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好，您說，我聽著。”
梁方懷站在一邊，看著主治醫生的嘴一張一合，隻覺得腦子暈乎乎的，似乎下一秒鍾就會倒下去。
“……疼痛感是正常的，現在鎮痛劑有效，但是接下來鎮痛劑的作用會越來越小……可能伴隨惡心、嘔吐……”
“……會出現精神異常的現象……有產生幻覺、幻聽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