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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警們就算鬧起來,也很有分寸,晚上八點多,大家就告辭,各迴各家了。席晚和梁問弦本想留下來搞清潔,淩獵說沒事,也就拖拖地擦擦桌子而已。


    席晚看了看,屋裏的情況確實不算糟糕,主要是產生垃圾最多的做菜階段,梁問弦跟有潔癖似的一邊做一邊收拾,大家都吃好一會兒了,他還在水槽邊洗鍋。隻是季沉蛟喝醉了,屍體似的躺在沙發上,沒什麼用的樣子。


    席晚歎氣,衝淩獵雙手合十,“淩先生,頭兒就麻煩你照顧了。”


    淩獵笑著握住門把手,“這是室友應該做的。”


    門關上,吵了半天的屋子頓時安靜,仔細聽,還聽得見樓上小兩口互罵的聲音。


    淩獵自從住進來,這屋裏就沒今天這麼亂過,季沉蛟就像個掃地機器人,菜不會炒,清潔倒是很會做。


    雖說不是需要大掃除的程度,但還是需要打掃的,淩獵在幾個房間轉一圈,很不負責地往沙發上一摔,不想動了,還踢了踢季沉蛟,“小季,邊兒挪挪。”


    要是清醒時,季沉蛟早跳起來鎮壓他了,這時卻當真挪了挪,把長腿收起來。


    淩獵像發現了好玩的耍事,又踢踢,“小季,腿長這麼長,礙事,要不砍了吧?”


    季沉蛟這迴挪得更遠。但沙發不是特別大,淩獵還得寸進尺,季沉蛟挪不開了,隻得折起腿,還拿雙手抱住,看得淩獵拚命憋笑。


    “小季,你怎麼這麼好玩兒呢?”淩獵戳戳季沉蛟的腳板心,季沉蛟立即像被戳了觸角的蝸牛,嗖一下抱緊自己。


    淩獵憋得胸痛,一個人霸占了大半個沙發,大老爺似的支著腿,“小季,還醒著嗎?”


    季沉蛟所在角落,悶悶地“唔”了一聲。


    “小季,你不是很愛幹淨嗎?你看咱家被你的隊友們禍禍成什麼樣子了?”


    季沉蛟不高興地轉過頭,緩慢地看看周圍。


    淩獵:“是不是很髒?你看,我都沒地下腳了?”


    季沉蛟緩緩點頭。


    淩獵:“你去打掃打掃?”


    半分鍾之後,季沉蛟居然真從沙發上站起來,步伐穩健地朝陽臺走去,從晾曬桿上拿下拖布,泡水,固定在拖把上。


    淩獵:“……”真打掃啊?


    他也就是逗逗季沉蛟,沒想到這人清醒時又傲嬌又拽,喝醉了這麼乖。而且該說是精英對身體的控製力天生很強嗎?季沉蛟拖起地來一點不像個喝醉了的人,動作幹淨利落,還真成掃地機器人了?!


    淩獵跟在季沉蛟後麵,季沉蛟轉身,還嫌他礙事,把他往沙發上攆。


    客廳的茶幾和飯桌上有許多剩的食物需要收拾,淩獵拿起碗碟做示範,“搬去水槽,這樣……”


    季沉蛟不稀罕他演示,肩膀撞撞他,大碟放在最下麵,大碗放在中間,小碗堆在上麵,穩穩端去廚房。


    淩獵愣了幾秒,大聲鼓掌。


    季沉蛟仿佛受到鼓勵,更加賣力,擦幹淨桌子,開始洗碗。


    拿慣了槍的手,洗起碗來也特別利索。但淩獵發現他洗一會兒發一會兒待,就跟信號中斷,等待重啟似的。


    淩獵說:“小季?”


    小季信號重新接上,繼續洗洗涮涮。


    淩獵自個兒的生活原始粗放,來夏榕市之前,甚至沒有用過智能家電,還被季沉蛟遠程控製空調欺負過。他始終有種很樸素的觀念——越是智能的東西,他越要遠離,將來一個人迴到群山中生活也無所謂。


    反正他來自群山,所有他在意的人都已經、正在、終將離開他,他不會在這看似高能運轉的社會活到死去,未來的某一天,他會一個人離開。


    但是此刻,他人生頭一次體會到了智能電器的奇妙——雖然小季並不是真的智能電器。


    他坐迴沙發上,翹起腿,不斷給小季機器人發號司令,直到家裏被收拾得整潔如新。


    季沉蛟躺在沙發上不動了。淩獵召喚了幾聲,沒反應。淩獵蹲在季沉蛟麵前,“小季?”


    小季就像電沒了似的,不理人了。


    淩獵輕手輕腳撤退,心想要是小季明天清醒了想起被當機器人使喚的事,他就打死不承認。


    “啊——”淩獵想起來,他明天有正事,本來就可以合情合理避免與季沉蛟見麵。


    登錄購票站,明天一早去豐市的動車票還有。他立即買下,給季沉蛟煮了碗醒酒湯放在茶幾上,就迴屋睡覺了。


    半夜,季沉蛟醒了,沒想起被淩獵使喚的事,但記得自己打掃衛生,淩獵還撓了他的腳板心。


    客廳開著一圈射燈,光線很暗,季沉蛟看見醒酒湯了,喝完渾身舒暢,決定看在醒酒湯的麵子上,原諒淩獵撓腳板心的事。


    季沉蛟迴臥室後不久,淩獵起來了,他要趕五點五十九的動車,此時已經五點。


    夏天天亮得早,動車發動時,城市已經從沉睡中蘇醒。白色的動車在晨霧中飛馳,駛向晨曦,就像穿過了一條漫長的、不見分毫光明的隧道。


    即便是最早一班,車廂裏也坐滿了人。這個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奔命的人,從黎明前的黑夜,到淩晨後的黑夜,生生不息。


    淩獵坐在靠窗的位置,麵無表情地看著倒退的景色,起初玻璃能清晰映出他的麵容,後來他的五官淡去,與夏天欣欣向榮的田野融為一體。


    每年,從不同的地方趕去豐市的路上,他的心都會變得特別沉。就像他不是在任何交通工具上,而是從光怪陸離的夢裏迴到現實。


    他被一個長眠在那裏的人,從一條萬劫不複的軌道拉迴了人間正道。


    今天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反正那人的忌日,他幾乎都趕不上。錯過了,也正好不用遇見去掃墓的人。


    中午之前,動車抵達豐城。比之夏榕市,豐市隻是座海邊的小城市。公交車到一個靠近城市邊緣的車站就停下了,那裏停著很多野三輪,師傅們高聲攬客。


    淩獵上了一輛,師傅問他去哪個門,他熟練地說:“東南門。”


    這就是這邊墓地的行話了,隻有來過多次才分得清楚。野三輪一路突突突,師傅問:“要帶點啥?”


    淩獵:“不用,直接去。”


    師傅在後視鏡裏打量他,大約覺得他太小氣。這沿途都是賣花圈元寶紙錢的店鋪,哪有人來祭拜先人兩手空空的?


    到了東南門,淩獵給了師傅一張十塊。師傅更覺奇怪,他都把二維碼遞過去了,居然還有人用現金?


    淩獵沒管師傅詫異的目光,向墓地走去。


    今天天氣不好,又不是什麼節假日,來祭拜的人很少,墓地十分冷清。


    淩獵來到一個普通的墓碑前,看著泛黃的照片,“衛叔,我來看你了。”


    墓的主人叫衛之勇,是一名刑警。


    和淩獵後來遇到的精英警察相比,衛之勇過於普通,就像這一方簡單的墓碑般樸實無華。就連死亡,也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色彩,死於疾病,而非殉職。


    但這個平凡的刑警,卻是淩獵生命裏第一個救星。


    淩獵幾乎每年都來看衛之勇,從來不帶祭品,也不會說太多話,隻看一眼,待不過十分鍾。就像一個雞肋,卻又不得不過的節日。


    離開墓地後,淩獵搭野三輪原路返迴,等了半天公交車,迴到市區。


    衛之勇有個不學無術的兒子,叫衛梁,來都來了,他打算去看看衛梁出獄後有沒混出個人樣。


    “梁子,藕片還沒切好嗎?快快快!”


    開在老街巷子裏的火鍋店格外紅火,已經過了中午飯點,食客仍舊絡繹不絕。淩獵一個人坐在擋風棚的角落,本來店家不願意招待他這種獨自來的客人,但見他點的全是菜單頂上那一行最貴的招牌菜,一個素也沒有,垮著的臉立即堆上笑。


    他旁邊坐著一大桌人,一盤菜上來不到一分鍾就夾完,不停催著店家上快點。


    這家火鍋以辣著名,淩獵雖然能吃辣,幾筷子鴨腸下肚,胃也隱隱作痛起來。他又要了一壺冰花生漿,一邊燙毛肚一邊聽老板模樣的人梁子長梁子短。


    正在後廚切菜的梁子,就是衛之勇的獨生子衛梁。而這家火鍋名叫梁老爺火鍋,開了三十多年,起初是衛梁的外公梁老頭經營,後來交給了衛梁的舅舅,現在舅舅也退休了,老板變成衛梁的表哥。


    衛梁這個人渣現在還有這種出路,是他那當警察的爹積了不少德。


    淩獵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動靜,一大罐花生漿“咚”一聲砸在桌上。來人一句“您的花生漿”都沒有,轉身將一盤藕片放在隔壁桌。


    淩獵抬眼看過去。


    那桌又喊:“大刀腰片呢?我點的鱔魚什麼時候上?”


    衛梁滿臉不耐煩,“別催。”


    梁表哥趕緊跑來,推一把衛梁的肩膀,“怎麼跟客人說話的?進去切菜!”


    衛梁嘀咕幾句,頭也不迴地迴到後廚。


    淩獵盯著衛梁的背影看了會兒,知道對方沒認出自己來。但他卻一眼就能認出衛梁,人渣嘛,就算經過監獄的改造,歸來還是人渣。


    滑稽的是,他當初居然想給衛梁頂罪,就為了還衛之勇的恩情。


    十多年時間,衛梁出獄了,從囂張的小人渣變成庸庸碌碌的大人渣。淩獵頓時覺得沒勁,燙完全部菜,結賬走人。


    季沉蛟睡到中午才醒,今天不用工作,淩獵的臥室大門敞開,沒人,以這人的風格,恐怕又是上哪兒擺攤去了。


    以前還會擔心淩獵偷偷摸摸幹些奇怪的事,現在淩獵的身份擺在那裏,是敵是友的事就不用再操心。就是挺好笑的,你能想到一個擺攤賣劣質玩偶、低價玫瑰、撈汁花蛤的是那個特別行動隊的精英?


    季沉蛟看見屋裏收拾得這麼幹淨,覺得淩獵昨天肯定累得夠嗆。自己雖然也做清潔了,但醉醺醺的大概幹不了太多活,大頭自然是淩獵幹的。


    季沉蛟想給淩獵發條消息,問他在哪裏,一行字寫了刪刪了寫,越想越覺得這種查崗行為有點可恥。席晚和她老公都不至於動不動就發消息問“親愛的你在哪”。


    冰箱裏有一隻不知什麼時候放進去的抽真空熏鵝,看說明拿出來蒸蒸就能吃。季沉蛟看完又放迴去,決定等淩獵迴來再說。


    重案隊難得有空閑,季沉蛟以前一個人待在家裏的時候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不自在,現在卻覺得空蕩蕩的,好像少了一個人,就坐立不安,過一會兒就想發信息。


    為了不讓自己像個查崗的,季沉蛟翻開寫滿線索的筆記本,靜下心來,思考最近兩起還沒有完全偵破的案子。


    一是嫁禍淩獵的兇手,二是徐嘉嘉。徐嘉嘉肯定是逃了,其身上有兩條關鍵線索,“雪童”和“浮光”,地方警方掌握的線索有限,目前不知道“雪童”是否和“浮光”有關。“雪童”這種出現在北方的新型藥物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夏榕市這種長江以南區域。徐嘉嘉是被救了嗎?以什麼身份?


    季沉蛟丟下筆,覺得應該找謝傾商量一下,盡可能獲取“雪童”的情報。既然“雪童”已經出現在夏榕市,就算他不在專案組中,也應該了解詳細情況。


    一晃就到了下午,季沉蛟到市局進行一個多小時有氧健身,眼看日頭西沉,淩獵還沒迴來,這下總該有理由發消息問問了。


    淩獵收到消息時,已經在迴夏榕市的動車上。


    夏誠實:[圖片.jpg][圖片.jpg]


    夏誠實:[蒸鍋在哪裏?]


    夏誠實:[再不迴來晚餐沒你的份了。]


    淩獵把圖片放大,是還未拆除包裝的熏鵝和一盤還沒煮的青菜。淩獵眼中頓時泛起笑意,後悔看人渣耽誤了返程的時間。看看,小季餓了肚子,都知道自己找食了。


    hunter:[嗯?在自己家裏找不到東西,還問租客?]


    十分鍾後,季沉蛟迴他一串省略號。


    又過了五分鍾,夏誠實:[那你吃不吃?你今天幹嘛去了?]


    淩獵心想這是查崗嗎?剛想迴複,季沉蛟已經撤了迴去。


    淩獵故意問:[你撤迴什麼了?]


    夏誠實:[沒什麼,打錯字了。]


    淩獵更樂,隔著屏幕都能想象季沉蛟的樣子——想問他今天的動向,問了又覺得尷尬,趕緊撤迴。


    每年掃墓之後都有些陰鬱的心情因為這一來一迴的信息鬆快不少,淩獵說:[你哪兒打錯了,重新打一個。]


    夏誠實:[小黃臉流汗.jpg]


    廣播已經開始通報前方即將抵達夏榕市,淩獵忽然有種陌生又奇異的感覺。


    不管去哪裏,對他而言都是“奔赴”,而不是“歸來”,這是第一次,在他乘坐的動車即將抵達終點時,他感到自己是“歸來”。因為有個人等著他,不是因為任務,也不是因為別的任何,隻是單純地,等著他這個人。


    來到車門邊,他在打字時唇角彎出一抹自己都未察覺的微笑。


    [四十分鍾後到家,你現在開始蒸的話,我到家就可以開飯了。]


    三天後,淩獵和季沉蛟受到專案組邀請,一同參加與特別行動隊的視頻會議。大約是心境所有改變,再次麵對上司沈尋時,淩獵那種下意識的排斥勁兒幾乎已經消失了。


    這次會議主要是交換情報,特別行動隊需要盡可能多的夏榕市關於“雪童”和“浮光”暗網的線索。


    淩獵和季沉蛟是前期偵查時的主力,依次發言之後,淩獵問沈尋:“你對‘雪童’和‘浮光’這麼感興趣,這倆是不是有什麼聯係?”


    季沉蛟也沒想到淩獵對上級說話是這種語氣,迴頭看了淩獵一眼。


    沈尋倒是像早就習慣了,“現在有三條線索可以透露給你們。第一,‘浮光’最近一年非常活躍,一改過去能茍就茍的策略。”


    說著,屏幕上出現一張特別行動隊繪製的圖標,從今年一月開始,“浮光”那條達標活躍度的線條幾乎是以垂直趨勢上升。


    “這意味在經過它進行的非法交易越來越多,它在暗網世界的影響正在逐步擴大。當然,目前它的交易區域還集中在國外,進入我國的還非常少,這就是為什麼它暫時還沒有引起各地的重視。”


    淩獵問:“是什麼造成它改變策略?”


    沈尋說:“和它同時代出現的暗網已經全部被打掉了,新的也都在各國警方的圍追堵截下,這可能給了它爆發生長的機會。我們判斷,它的幕後控製者可能換了人,這個人是個狂熱的激進派,借著‘浮光’的殼子,做‘浮光’過去不敢做的生意。”


    “第二是‘雪童’,加上你們夏榕市,它雖然已經在七個城市出現,但是波及的人群並不多,從這一點來看,它的影響有限。不知道什麼原因,製造它的人沒能大範圍地傳播它。”沈尋接著說:“和‘雪童’有牽連的人,有一個共同特征——他們都是外國人。”


    這條有些出乎淩獵的意料,“外國人?”徐嘉嘉雖然從血統上來說,是純的夏榕市本地人,但考慮國籍的話,他是y國人。


    沈尋點頭,“似乎是外國人更容易得到‘雪童’。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三條線索——他們是從‘浮光’上購買到‘雪童’。”


    會議室猛地安靜下來,這兩個罪惡的名字被關聯到一起,好似一場從北方醞釀的風暴即將席卷南下。


    “我們已經調派大量隊員前往北方那六個城市,夏榕市出現‘雪童’大概率是例外。”沈尋與專案組商議片刻,又轉向淩獵,“從今天起,你擔任專案組的特別顧問,有沒有問題。”


    淩獵拒絕的話已經到嘴邊,但這樣的場合他說不出口,點頭,“收到。”


    文組長笑道:“小淩是重案隊的人,平常還是和重案隊一起活動,我這邊實在有需要,小淩不要推脫就是。”


    沈尋視線在淩獵和季沉蛟兩人間掃了掃,似有深意地嗯了聲。


    散會後,季沉蛟坐在座位上沒起,抬眼瞧淩獵,“淩顧問。”


    淩獵:“陰陽怪氣。”


    季沉蛟笑起來,“跟你學的。”


    兩人一同下樓,季沉蛟對淩獵和頂頭上司那種疏離感、身為特別行動隊一員卻跑來夏榕市打工越發好奇,“你在你們隊被排擠了?”


    淩獵停下腳步,“我像被排擠?”


    季沉蛟這迴沒陰陽怪氣,發自真心,“你是挺容易被排擠。”


    淩獵擺出上級的架子,“小季,給領導潑髒水,今晚沒飯吃了。”


    季沉蛟:“……”蹬鼻子上臉了你!


    東拉西扯半天,季沉蛟還是沒問出淩獵在特別行動隊發生了什麼。審這人比審嫌疑人麻煩多了,裝瘋賣傻有一套。


    季沉蛟想起吃熏鵝那天,淩獵傍晚才迴來,問上哪兒去了,淩獵說去看了個不值得看的人渣,再往下問,淩獵就吭哧吭哧吃鵝,像隻小豬。


    之後幾天,淩獵和季沉蛟各有各的事。淩獵去了幾趟專案組,季沉蛟到看守所探望季諾城。警方對季諾城的調查已經結束了,目前檢察院正在整理資料,不久將提起公訴。季諾城請了知名的刑辯律師,看樣子準備走積極認罪、將慫恿的罪名推給周蕓,爭取死緩那條路。


    季諾城蒼老了許多,眼裏沒有什麼光,他盯著季沉蛟,聲音很低,“我對不起徐銀月母子,也對不起周蕓,但是對你,我問心無愧。我給你起的名字寄托著我和周蕓對你的祝福,我們是真的希望你好好長大,健康成才。我們領養你確實有私心,想要積德,以抵償過去犯下的罪,但我們沒有想過害你。你想想,如果你一直在福利院長大,你能有今天嗎?”


    這番話攪起了季沉蛟血液中湧動的黑暗。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並非表現在外地那樣正直,他時常有一些古怪、偏執的念頭,與生俱來,從擁有記憶時開始。


    甚至,在成為一名警察之後,他都在各種血腥的現場感到興奮、或是喘不過氣。當年他多次懷疑自己不配做警察,還找到心理醫生開解。


    他也許遺傳到某種邪惡的基因,如果放任,等待著他的大約是墮落。


    季諾城至少有一點沒有說錯,季家確實給了他一個近乎完美的成長空間,不考慮季諾城和周蕓對徐銀月母子做的事,他們簡直是模範家長。在這樣家風的熏陶下,他順利成長,很好地克製住了血脈裏的鼓噪。而後,肩上的責任、身上的警服成為一道枷鎖,他主動戴著這道枷鎖。


    探視結束前,季諾城紅著眼睛說:“開庭那天,希望你能來看看我。”


    季沉蛟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季諾城希望他能作為證人出庭,證明他是個好父親。這影響不了定罪,但人性化的東西會對量刑產生影響。


    季沉蛟退後幾步,一言不發,目送看守所的警察將季諾城帶走。


    離開看守所,他忽然很想立即見到淩獵,沒有別的原因,大約隻是因為家屬院的那套房子,自從淩獵住進來,廚房才終於有了生氣。當廚房有生氣,那就成了一個家。


    夏榕市下起傾盆大雨,從看守所返迴市局的路上全程擁堵,時間還是下午,但天就沉得不見光,車燈閃爍,周圍的大樓也全都亮著燈。


    季沉蛟煩躁地給淩獵打電話,淩獵卻關機了。他沒由來地產生不詳的預感。剛認識淩獵的時候,淩獵隻要不使用手機,就會關機。他摔壞了淩獵的手機,賠了淩獵一個新的。那之後,他就規定淩獵不能關機。


    但這一瞬間,好似又迴到了幾個月前。


    淩獵為什麼關機?


    終於開迴市局和家屬院所在的那條支路,季沉蛟車上沒傘,直接衝進雨幕中。


    淩獵不在家中。


    季沉蛟一邊打電話一邊往市局跑,淩獵還是關機。趕到重案隊,沒有淩獵的身影。


    淩獵此時在飛機上,握緊的拳頭爆出青筋,雙眼紅得幾乎淌出血來。


    時間倒迴三小時前,他剛離開專案組,準備去菜市場逛逛。雖然下午的菜市場沒什麼好東西,但季沉蛟今天去看守所了,估計心情會很糟糕,做點好吃的哄一哄。


    然而走在半路,他就接到沈尋的電話,以為又與“雪童”有關,接起卻發現沈尋語氣不對勁。


    “淩獵,衛梁死了,一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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