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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錄音是偽造的。”技偵隊員嚴肅地說:“隻是聽的話,當然聽不出來,但你們看這個圖譜,從這裏到這裏,全是修改的痕跡。”


    季沉蛟問:“可以用任何人的聲音采集這麼一段話,再用牟典培的聲音鋪上去替換?”


    技偵隊員點頭,“現在臉都能換了,換聲音很簡單。而且換聲音比換臉更不容易被識穿,盧飛翔相信這是牟典培說的話也很正常。”


    季沉蛟轉動錄音筆,“現在,我們有第一個關鍵證據了。”


    沈維再次被帶到審訊室,自從上次在走廊上與盧飛翔見麵,他就再未見過盧飛翔。他臉上仍舊愁容遍布,但似乎平靜了許多,他知道盧飛翔是個聽話的孩子,他已經做到這個地步,盧飛翔不會再將自己砸進來。


    但季沉蛟第一句話就當頭給他潑了一盆涼水。“盧飛翔認罪了。”


    沈維僵在椅子上,半晌才道:“他,他是想給我頂罪。”


    “他已經交出剩下的百草枯,還有分裝百草枯的小瓶。”季沉蛟說:“一同交上來的還有一個被修改的錄音筆。沈老板,你說不出的細節,他已經全部說清楚了。下毒的不是你,你最多算是有作案動機、知情不報。”


    沈維木然地搖頭,“不是他,不是他!小盧才是二十多歲,他還有前途!”


    季沉蛟:“你當年也才二十多歲,你現在也不過四十來歲,你的前途、你的人生就不值一提了嗎?”


    兩行濁淚從沈維臉上滑落,他呢喃:“是我唆使小盧,我才是主犯!”


    季沉蛟:“不,你是被人欺騙。”


    沈維在片刻的怔愣後,忽然清醒過來,“你剛才說,錄音筆被動過手腳?”


    “是,牟典培沒有說過殺害譚法濱的話。”季沉蛟頓了下,“嚴謹一點,至少沒有在這段錄音裏說過。錄音是偽造的,那麼將錄音拿給你,暗示你警方沒用、法律沒用,你隻能自己複仇的那個人,就有很大的問題。”


    沈維睜大雙眼,眼角一直在顫抖,他的臉上寫滿不相信,“假的?假的?怎麼會是假的?我聽見了,我……”


    季沉蛟將分析圖譜拿給沈維看,“聲音可以作假,從朋友口中說出的可能是謊言,但冰冷的數據不會欺騙你。沈老板,盧飛翔已經告訴我們,將錄音筆拿給你的是傅順安。”


    沈維大口唿吸,渾身都在發抖,“他,為什麼會……”


    季沉蛟默不作聲,等著沈維自己思考。沈維為了譚法濱的案子查了十七年,他偏執,但不是傻子。他始終不曾懷疑陳香裏和傅順安,大抵是因為和當年查案的刑警一樣,因為感情而忽視他們的作案的可能性。


    但是現在,當這條至關重要的線索擺在他麵前,他也許很難接受,但真相不會因為他難以接受,就不湧進他的思維。


    “傅順安,給我一個偽造的音頻。”沈維艱難地說:“強調報警沒有用,複仇才是正道。但是我以前和牟典培相處,不大看得出牟典培是兇手……牟典培根本不是兇手,但傅順安想讓我殺死他,為?為什麼?”


    季沉蛟盯著沈維,“是啊,為什麼?”


    沈維緩緩抬起頭,頂上明亮的燈光照得他睜不開眼。他唿吸,吐氣,如此幾番後,顫聲說:“這世界上隻有我還在追蹤兇手,一旦我以為自己殺死了兇手,就再也不會追兇。我大概率被抓、坐牢。如果牟典培不是兇手,那真兇就可以一輩子逍遙自在。”


    他抖得越來越厲害,淚眼看向季沉蛟,“我說得對嗎?傅順安想要一石二鳥,他才是真正的兇手?”


    季沉蛟看著這個可憐人,一時有些不忍心,忽然明白淩獵之前查案時為什麼執意從盧飛翔入手。雖然現在沈維還是必須知道真相,但是至少在進程上,很多細節過程是由盧飛翔說出來,客觀上為他承擔了一部分傷痛。


    突如其來的打擊讓沈維無法再去和盧飛翔爭搶是誰給牟典培下毒。他沉浸入塵封的往事中,那年,他有亦父亦兄的大哥,有溫柔賢惠的“嫂子”,為了幫大哥的作坊解決法律問題,他一有空就去法學院旁聽,交到不少朋友,其中關係最好的叫傅順安。


    傅順安與他同歲,專業成績很好,但因為家庭不睦,性格很內向,還有些自卑。他對傅順安一見如故,想來是因為曾經他也生活在一個不幸的家庭,父母兄弟都對他不好,經濟條件更是差。


    但自從到了大哥家,一切都改變了,生活條件的提升並不是最重要的,親情才是大哥給他的最寶貴的東西。他從一個不愛說話的小孩變得熱情開朗,不僅和自己學院的同學交上朋友,在法學院也很有人緣。


    他想像大哥改變他一樣改變傅順安。


    放假了,傅順安無家可歸,他帶著傅順安迴到豐安縣。譚家在縣裏有好幾個住處,大哥說他也是成年人了,要有自己的空間,於是把他和傅順安安排到新蓋的房子裏。


    那個春節,他們過得很愉快,陳香裏雖然還沒有和大哥結婚,但對他來說,已經是正兒八經的嫂子了。陳香裏經常來給他們做好吃的,得知傅順安是法學生,經常問一下法律上的問題。


    沈維心裏很高心,嫂子也和他一樣,關心大哥的事業麵臨的法律風險。


    後來,考研的關鍵時刻到來,沈維和傅順安在學校都有些靜不下心來,於是幹脆迴到豐安縣用功,年底,兩人都“上岸”。


    陳香裏給他倆做了滿滿一桌大餐,大哥也在,和傅順安喝了幾杯葡萄酒,說著客氣話。


    讀研之後,醫學生任務太重,沈維迴家的時間越來越少,倒是傅順安有時會迴去。他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是他把傅順安帶去豐安縣,豐安縣就是他們共同的老家。


    傅順安每次迴來,都會帶上陳香裏給他捎的東西,陳香裏在他心裏簡直就是最完美的嫂子。


    大哥出事的時候,陳香裏悲痛欲絕,他趕迴豐安縣,也處在悲痛萬分,難以理事的狀態。如果不是傅順安的陪伴和協調,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度過那段不想迴憶的日子。


    這麼多年來,沈維調查過很多人,又一次次排除這些人的嫌疑。他實在是想不到,還有誰會害死大哥。


    而有兩個人,他從來不曾懷疑。一個是陳香裏,一個是傅順安。陳香裏明明可以嫁人,卻忘不掉大哥,單身至今。傅順安早就與他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還是願意幫他追查。


    他怎麼能懷疑他們呢?


    可如果不是傅順安,為什麼會有偽造的音頻?


    沈維看向季沉蛟,發問,卻更像是問自己:“傅順安,他為什麼要害我大哥?”


    “你們……不會是對老沈刑訊逼供了吧?”傅順安眼神裏交織了驚訝和質疑,“如果不是精神出現問題,他怎麼可能說出這種天方夜譚?”


    黃易喝道:“帽子倒是扣得挺溜,審訊過程全部錄音錄像,我們怎麼對待沈維的不勞你操心。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解釋他對你的懷疑!”


    “這……”傅順安雙手在西裝褲上搓了搓,“譚哥的案子發生在十七年前,當時警方就調查過我,我是清白的。現在你讓我怎麼解釋?對,當時我在豐安縣,但我在豐安縣就說明兇手是我嗎?老沈真是……真是冤枉我啊!”


    “先別急著叫屈,豐安縣的案子也暫時放下。”季沉蛟拿出一個物證袋,丟在傅順安麵前,袋子裏裝著的正是錄音筆,“你六月二十八號來到沈維店中,將這個錄音筆交給他,告訴他牟典培就是兇手,沒有沒這迴事?”


    傅順安咽了口唾沫,情緒稍定,“這不正好說明,我和老沈是一條戰線上的嗎?譚哥遇害,警方找不到兇手,他沒放棄,我也沒放棄。隻是我的身份不適合在明麵上追查。這個音頻是我托朋友搞到的。不能作為偵查證據,但在我們心中,兇手不是牟典培,還能是誰?”


    季沉蛟笑了聲,“如果這個音頻是真的,那牟典培確實有嫌疑。”


    傅順安臉色一白。


    “傅律師,你是個刑辯律師,拿這種偽造的音頻去欺騙你的至交好友,虧你幹得出來。”季沉蛟邊說邊出示兩份鑒定,一份是市局技偵所出,公正起見,另一份是專業鑒定中心所出,“你還有什麼話說?”


    傅順安盯著兩份監控,嘴唇幾番蠕動,“我不知道!會不會搞錯了?怎麼會是假的?”


    季沉蛟:“我也想問,它怎麼會是假的?你為什麼要用一個假音頻去唆使你的好友複仇?”


    “我沒有唆使!”傅順安激動得站起來。黃易立即叫他坐下。他雙手撐著桌沿,背像一座山般拱起,“和牟典培對話的不是我,我也是從別人手中拿到音頻,我不知道它有作假!”


    季沉蛟:“噢?音頻是誰給你的?”


    傅順安喘著氣,不答。


    “這種重要的東西,你總不會是隨便從誰那兒得到的吧?”季沉蛟說:“你們的關係一定很親近,互相信任。你不說,我也可以猜一猜,是陳香裏?”


    傅順安喝道:“你胡說!”


    季沉蛟攤手,“你不說,我還不能猜?傅律師,我提醒你,根據沈維和盧飛翔提供的線索,你現在已經牽扯進兩起案子,有重大嫌疑,你懂法律,好歹表現出點專業素養和配合精神。”


    傅順安唿哧幾聲,沉默坐下。


    季沉蛟往他的方向一傾,注視他的雙眼,“是誰,給你這個錄音筆?”


    “是,是……”傅順安眼神亂瞟,說不出個人來。


    季沉蛟:“根本就沒有這個人,或者說,你就是這個人。”


    傅順安瞪大雙眼,他這樣驚愕地看人時,顯得白眼仁大得出奇。


    “你偽造了這份音頻,交給沈維。當沈維想用它來報警時,你又一再向沈維灌輸‘警察沒用,法律製裁不了牟典培’的觀點。”季沉蛟:“你的目的,就是讓沈維去幹掉牟典培!”


    “不!你血口噴人!”傅順安喊道。


    季沉蛟:“那你自己解釋一下,為什麼要偽造音頻?為什麼要用它去慫恿沈維?”


    “我沒有慫恿沈維!”傅順安在短暫的沉默後,情緒似乎調整過來了,“我承認音頻是假的,是我請人做的。但老沈誤解了我的意思,我有什麼動機唆使他去殺掉牟典培?我是個律師,我不知道這樣犯法嗎?”


    “你的目的是?”


    “我想讓老沈放下!”


    傅順安雙眼通紅,似乎是動了情,“這麼多年了,老沈的人生就耗在尋找兇手上!我最後悔的就是,當年他休學調查,我非但沒有攔住他,還和他一起休學。我後來倒是迴學校了,但是再也勸不迴他。你們看看,他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


    傅順安說得聲情並茂,但季沉蛟絲毫沒有被打動,隻是冷眼看著他繼續這場蹩腳的表演。


    “根本就找不到兇手,但是一天找不到兇手,他就一天不會放過自己。所以我想,讓他知道兇手是誰,或許就能解開他的心結。”


    季沉蛟:“但你為什麼選擇牟典培?”


    “因為他最像兇手!”傅順安急切道:“當年警方就查過他,我們也都懷疑過他就是兇手,隻是沒有證據而已。而且我個人覺得,兇手隻可能是他。”


    “為什麼?”


    “這些年他肆無忌憚地在老沈麵前出現。他沒有腦子嗎?沈維知道他被警方重點調查過,就算沒有抓,正常人都都會覺得,沈維對他有芥蒂。那他幹嘛還一個勁兒往沈維跟前湊?這不就是兇手思維嗎——我就是那個殺死你哥的人,我天天在你麵前晃,你能拿我怎麼樣?”


    季沉蛟點頭,“有道理。”


    傅順安像是得到鼓勵,繼續說:“我確實跟老沈說,偷錄不能作為證據,現在去報案也沒有用。這裏是他理解錯了,我的用意是讓他知道兇手,從此放下,也不要和牟典培再有什麼往來。不是讓他覺得法律製裁不了牟典培,就自己去複仇!”


    特別行動隊臨時辦公室裏,淩獵窩在轉椅裏,腿搭在扶手上,唿啦啦轉著轉椅,一旁的監控正在實時播放問詢室裏的情況。


    他手裏拿著三根狗尾巴草編的小人,兩個編得很敷衍,一個卻很精致。精致的是季沉蛟,敷衍的是黃易和傅順安,問詢正在進行,他拿著三個小人打來打去,沒打幾下,“季沉蛟”就把“傅順安”打得散架了。


    “所以你不承認唆使沈維殺害牟典培?”季沉蛟又道:“但我有一個疑問,你說沈維理解錯了你的意思,但為什麼盧飛翔也一起理解錯了?在他聽來,也是你唆使沈維犯罪。”


    傅順安:“因為他聽到的是老沈的轉述啊!”


    “你怎麼知道是轉述?”


    “那天店裏隻有我和老沈!”


    “你不知道店鋪樓上還有個隔間嗎?”


    傅順安瞳孔一緊,“盧飛翔在上麵?”


    季沉蛟:“對,那天他生病了,在樓上休息,你們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傅順安臉皮顫抖,像是有龜裂的皮要掉下來,“但老沈說……”


    淩獵一條腿從扶手上挪下來,止住轉椅的轉動,看向監控,“咦?”


    季沉蛟:“沈維說什麼?”


    傅順安此時已經有些失去方寸,“我約他到我車上見麵,他說店裏還沒收拾完,讓我到店裏去。我說咱們要說的是很重要的事,小盧聽到了不好。他說,他說店裏隻有他一個人。”


    淩獵晃著那個很敷衍的小人,“謔?”


    盧飛翔的存在顯然打亂了傅順安的節奏,他激動地辯解:“可能是我沒有表達清楚,他們肯定是都理解錯了!我的本意確實是讓沈維放下過去,絕對沒有唆使他犯罪的意思!”


    季沉蛟:“記不記得上次我找你時,問到過你和陳香裏的關係?你上次含糊其辭,但這次,你多少得交待一些了。你和陳香裏,真是普通朋友?”


    傅順安似乎還陷在上一個問題裏,“我們……我們……”


    “還是不願意說?”季沉蛟道:“那行,你先聽聽我和沈維的分析。”


    傅順安搖頭,喃喃自語:“不……”


    “十九年前,你交上了沈維這個有錢的朋友,你們關係很好,你給他講解法律知識,他帶你進入他的圈子。雖然你們家境差距很大,但沈維為人真誠,和他相處,你並沒有感到自卑、不愉快。假期,同學們基本都迴家了,而你無家可歸。沈維邀請你和他一起迴豐安縣,在那裏,你第一次見到溫柔美麗的姐姐陳香裏。”


    “譚法濱很忙,不常在縣裏,陳香裏雖然是他的未婚妻,但那個假期,她和譚法濱待在一起的時間,比和你們待在一起的時間都少。你、沈維、陳香裏,你們一起去釣魚、烤肉,陳香裏給你們做拿手好菜,還教你們做手藝活。你自幼跟著母親,對年長的女性天生有好感。而你的母親再婚後,繼父對你不好,新的家庭奪走了你的母親。”


    “你的同學證實,你的擇偶傾向是‘年長者’。在那個長期被繁重課業壓迫的年紀,陳香裏讓你眼前一亮,她就是你想要娶到的女人。但遺憾的是,她是別人的未婚妻。”


    傅順安發抖,“你這全是臆測!”


    季沉蛟沒理會他,繼續說:“後來,你又和沈維一起迴了豐安縣幾次,陳香裏向你抱怨過譚法濱將事業看得比一切都重要。你更加憐惜陳香裏,也更是遺憾。這麼好的女人,為什麼不是你的?你不過是比譚法濱晚認識陳香裏,但陳香裏跟了你,會比譚法濱更加幸福。”


    “你不斷思考,怎麼才能將陳香裏搶過來,你絕望地發現——除非譚法濱死。”


    “你胡編亂造!”


    “陳香裏成了你的共謀?否則很難解釋她為什麼會在口供中保你,並且在這往後的十七年裏,始終暗中和你在一起。傅順安,你的好兄弟沈維引狼入室,家破人亡。他那麼相信你,你卻要在十七年後,用一段假音頻來騙他。你打的是什麼主意?”


    傅順安:“你們警察真的很會編故事。”


    “那不還是因為你不肯交待?”季沉蛟笑了笑,“你當初以為沈維隻會查幾年,時間一長就會放棄。但你沒想到,他一查就是十七年。雖然他還是沒有懷疑到你身上,但今後的事誰說得準呢?這始終是一個隱患。”


    “另外還有一個更大的隱患。因為沈維,你和陳香裏就算相愛也無法正大光明在一起,你已經是律所的合夥人,陳香裏仍然在幹伺候人的活,你不能給她舒適的生活,你們的關係一旦讓沈維知道,以他的頭腦,馬上就能聯想到的當年的案子。”


    “人到中年,時日無多,尤其是陳香裏在醫院工作,見慣了生離死別,你們無比想真正在一起。怎麼樣才能實現這個願望?”


    “偽造一個兇手,讓沈維相信這人就是兇手,並複仇。你很清楚沈維一旦複仇,以目前的偵查水平,他肯定會被抓。而以他對你的感激,他不會供出你。沈維以為自己完成複仇,然後坐牢,自由的世界裏再也沒有人能影響你和陳香裏在一起!”


    “我說得對嗎?傅律師?”


    傅順安抽氣,“全是想象!沒有證據!我要起訴你,這是對我人格的羞辱!”


    季沉蛟:“別急,總會有證據的。物證、人證,我會一樣一樣給你找齊。”


    季沉蛟的淡定讓傅順安更加不安,見季沉蛟起身,傅順安說:“你想幹什麼?”


    “你不會以為我隻調查你一個人吧?”


    傅順安臉頰的肌肉跳動,“你……”


    “你一個在豐市混了十多年的律師,應該知道豐市警方現在查案都很文明吧?”季沉蛟扶住門把,側過臉,頂上的燈在他臉上落下大片陰影,“放心,那些陰狠狡詐的手段,絕對不會用在一位女士身上。”


    目前盧飛翔、傅順安暫時被拘留在市局,而沈維已經解除行動限製。但他沒有離開,主動留下來配合調查,黃易將他安排在一間休息室。


    季沉蛟剛才對傅順安說的那番話既是警方根據線索的推理,其中一部分也是沈維的想法。


    沈維問出“傅順安為什麼要害我大哥”之時,心裏似乎就已經有了答案。他失魂落魄地獨自待了很久,追兇多年,原來竟然是他自己將厄運帶到了譚家,而往後的這麼多年,他將傅順安當做最好的朋友,將陳香裏當做嫂子。在他們眼中,他是不是個滑稽的小醜?


    他振作起來,將所有想法告訴季沉蛟,這也成了警方現在重點調查傅順安和陳香裏的依據。


    季沉蛟離開市局之前迴了趟臨時辦公室,淩獵桌上一堆狗尾巴草。


    季沉蛟:“……”


    淩獵:“喲,小季,出門吶。”


    季沉蛟看他也是一副要離開辦公室的樣子,問:“去哪?”


    淩獵:“我想跟沈維聊聊。”


    季沉蛟:“嗯?有新的線索?”


    “現在我思路還有點亂。迴來跟你說。”


    兩人一同下樓,淩獵去找還在市局裏的沈維,季沉蛟出發去陳香裏家裏——她今天本來應該上班,但提前趕到三院的刑警說,陳香裏來過醫院一趟,但以身體不佳為由請假了,已經返迴租住在醫院旁邊的房子。


    陳香裏住的是沒有電梯的老房子,以她的正常收入,要離工作地點近,又要便宜,她隻住得起這種魚龍混雜的房子。好在房子是一室一廳,不用和人合租。她很少這個時間迴來,埋頭腳步慌張,撞到了染頭發的小年輕,對方罵了她兩句,她不住道歉,匆匆上樓。


    鎖上門,她後背貼在門上,不住喘氣。心跳稍微平複下來之後,才看向屋內的一切。


    還好,因為這裏條件糟糕,她從來沒讓傅順安來過。要說這裏曾經有什麼客人,那隻有沈維和盧飛翔。她燉湯的時候,會叫他們來補補。


    陳香裏深吸一口氣,開始收拾房間。其實她沒有什麼可收拾,但是她得讓自己忙碌起來,不然無法停止胡思亂想。


    忽然,她的餘光瞥見一個被放置在陽臺角落裏的佛龕,頓時渾身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


    她戰戰兢兢地走過去,想用深色口袋將它罩住,但是她的手抖得非常厲害,尖叫在她胸膛裏醞釀,卻隻是擠出沉悶的喘息。


    這個東西,是三個月前沈維給她拿來的,當時就把她嚇得不輕,但她完全不敢在沈維麵前表露出來。


    那天他叫沈維帶盧飛翔來吃酸蘿卜老鴨湯,沈維卻一個人來了,她問小盧怎麼沒來,沈維說小盧有點事,迴醫學院去了。


    她看見沈維提著的口袋,但看不見裏麵的東西。沈維以前來她這裏,也會帶點水果、幹貨、糧油之類的。她沒多想,飯後沈維卻把佛龕拿出來,說是專門去寺裏麵請的,供的是譚法濱。


    “隻有這一個,我本來想供在我屋裏,但和尚說,夫妻間預曦正立。才更親近。”沈維將佛龕擦拭幹淨,擺在牆邊的矮櫃上,“姐,就放在這裏吧。”


    陳香裏差點脫口而出“拿走”,堪堪忍下來,立即將碗筷拿去廚房。等她洗完碗出來時,沈維已經走了。屋裏明明隻有她一個人,但她看著那褐色的佛龕,感到十七年前的夢魘席卷而來,那個早就死去的人站在他麵前,無聲又悲苦地看著她。


    她立即抱起佛龕,想要扔掉。但是不行,下次沈維來時找不到佛龕她該怎麼說?但她也不可能讓這種東西與她同處一室。她看見外麵的陽臺,陽臺和客廳隔著一扇木門和窗,她立即將佛龕丟到陽臺上,之後連晾衣服都膽戰心驚。


    此刻,再次看到佛龕,她哆嗦著退後,而這時,敲門聲突然響起。


    她唿吸頓住,輕手輕腳走到門口,不敢出聲。


    季沉蛟:“陳香裏,陳女士,我知道你在裏麵。我們上次見過麵,我是季沉蛟。”


    陳香裏死死按住胸口,“有,有什麼事?”


    “還是那個案子,我們掌握了一些新的線索,想跟你核實。”季沉蛟強調:“傅順安已經錄過口供了。”


    陳香裏聽見傅順安的名字,冷汗更是止不住。她今天慌張逃迴來,正是因為知道傅順安被帶走。她看著門鎖,心驚膽戰地想:我該怎麼辦?


    季沉蛟:“陳香裏?”


    陳香裏壓抑著喉嚨裏湧起的哽咽,打開門。季沉蛟挑了下眼尾,想到陳香裏會非常緊張,卻沒想到她臉色慘白成這樣。是自己來之前,她就收到了某種暗示?


    陳香裏把季沉蛟和另外兩名刑警讓進屋,“有什麼你就問吧。”她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始終低著頭,視線幾次瞥向陽臺。


    季沉蛟用眼神示意刑警去陽臺上看看,陳香裏見勢想攔,季沉蛟卻說:“你今天休息?”


    陳香裏慌張又心不在焉,“我,我不舒服。”


    “傅順安和你聯係過嗎?”


    “沒有。”


    “牟典培的案子很可能與他有關。”


    陳香裏這才猛然抬頭看著季沉蛟。


    “沈維指認他偽造音頻,唆使自己殺害牟典培。”季沉蛟問:“你知道這件事嗎?”


    陳香裏張著嘴,“我,我……”


    “陳女士,你和傅順安到底是什麼關係?”


    “不是說過嗎,我們隻是認識。”


    “但經過這件事,沈維已經不相信了。”


    “什麼?沈維他……”


    季沉蛟說:“沈維知道音頻是假的之後,好像推斷出譚法濱的案子和傅順安有關,傅順安現在唆使他殺害牟典培,一來是想嫁禍給牟典培,二來是把沈維送進監獄,最好是判個無期,這樣你們就能安心在一起了。”


    陳香裏跌坐在凳子上,語無倫次,“沈維……”


    “當然,傅順安並未承認,既不承認唆使沈維,更不承認與譚法濱的死有關。”季沉蛟又道:“不過這是條很重要的線索,我們肯定會追查下去。今天來找你,也是想跟你求證,你和傅順安是朋友,更是譚法濱的未婚妻,音頻的事你知道嗎?”


    陳香裏說不出話來。


    季沉蛟:“沈維給我們提供的這條思路有道理,你和傅順安確實有殺害譚法濱的動機,十七年前,你們就在一起了嗎?”


    陳香裏的心理防線顯然比傅順安脆弱很多,麵對季沉蛟的詢問,她難以招架,雙手掩麵,“我不知道!”


    刑警將佛龕拿了進來,它在陽臺上放置太久,覆蓋著一層薄灰和蜘蛛網。佛龕上清楚寫著譚法濱的名字,還有生辰與死亡日期。


    陳香裏看到佛龕的一刻,眼淚就再也止不住。那是恐懼的眼淚,而非悲傷和懷念。


    季沉蛟接過佛龕,用紙巾擦拭幹淨,“譚法濱的佛龕,怎麼隨隨便便扔在外麵?”


    陳香裏就像躲瘟神一般,瘋狂後退搖頭,“你放下!別拿過來!”


    “陳女士,這是譚法濱的佛龕,你怎麼會這麼害怕?”


    陳香裏崩潰地蹲在地上,忽然開始唿喊傅順安的名字,“順安!順安你在哪裏?讓我見順安!”


    季沉蛟在她對麵蹲下,“傅順安?行,他在市局,你也來吧。”


    陳香裏卻不肯動,又哭又喊叫。刑警很為難,看向季沉蛟的眼神帶著些求助的意思。


    季沉蛟調整執法記錄儀,確保每個過程都能被追蹤,“陳女士,有什麼話我們去市局說吧。沈維和傅順安都在。”


    聽見沈維的名字,陳香裏僵住,“我對不起他!我認錯行不行?”


    季沉蛟:“我們還是到局裏再說吧。”


    從老房到市局的路上,陳香裏一直在顫抖。下車時,季沉蛟覺得坐在身邊的人麵如死灰,好似停止了掙紮。


    同一時刻,刑偵支隊休息室,淩獵正拿著切成塊的窳羲西瓜,跟沈維聊天。


    淩獵沒穿製服,也不像季沉蛟那樣正經,問的都是家長裏短,比如當年和傅順安迴豐安縣時,陳香裏做的都是什麼菜?譚法濱和陳香裏吵過架沒?傅順安在學校有沒有被女同學追過?


    沈維狀態很糟糕,他推斷出的那個殘酷的真相幾乎擊潰了他。起初他隻是單調地迴應淩獵,淩獵請他吃西瓜,他也不怎麼動。淩獵充分發揚“吃瓜群眾”的精神,問得多了,沈維迴答的也漸漸多起來。


    “這傅順安也有點背,他肯定沒想到,找你那天,盧飛翔就在樓上。你說他把你叫出去多好,怎麼就非得在你店裏說?”


    沈維這時已經很放鬆了,“小盧在樓上的事我都忘了,小盧如果不在,也不會被我連累。”


    淩獵又問起沈維和盧飛翔是怎麼認識的。沈維說醫學院每年會向三院輸送大量實習生,盧飛翔本來也有機會,可惜遇到那件事。盧飛翔當時跑來三院,遠遠看著其他同學,他覺得這孩子眼神奇怪,聊了一會兒才知道對方的經曆。


    “我自己是底層人,我最明白底層學生的無奈。他和我都是學醫的,我這輩子已經這樣了,我不希望他的人生斷在退學上。”


    沈維忽然沉默下來,片刻,苦澀地搖搖頭,“可我還是害了他。如果他不跟著我,就算已經放棄學醫,至少不會犯下現在這種錯誤。”


    淩獵將最後一塊西瓜皮扔到盤子上,咚的一聲。沈維肩膀極輕微地聳了聳。


    淩獵在走廊閑散地吹著口哨,手裏甩著一口袋西瓜皮。黃易看見他,“淩老師,剛到處找你,幹什麼去了?”


    淩獵揚揚口袋,“吃瓜去了。”


    黃易:“……”


    淩獵:“找我有事兒?”


    黃易說,支隊去傅順安的家中和律所搜索,找到了偽造音頻的電腦,還有大量女人的衣服、生活用品,經過監控核對,陳香裏經常到傅順安家中過夜,兩人存在事實上的同居關係。


    淩獵意料之中,“那傅順安不能再狡辯了吧?”


    傅順安和陳香裏正在分別接受問詢。


    麵對鐵證,傅順安慘白著一張臉承認,“我和香裏確實在一起,但不是十七年前!我們三年前才互通心意!”


    陳香裏卻抬起一雙淚眼,“譚法濱是我殺的,和順安無關。”


    “我也曾以為我遇到了可以托付一輩子的良人。”陳香裏眼中暗淡無光,她四十多歲了,護工這份工作的操勞和日夜顛倒讓她比很多同齡女人來得蒼老——盡管傅順安家中有不少昂貴的女士護膚品,也無法挽救她的衰老。說話時,她鬆弛的皮膚在臉上一顫一顫,“譚法濱,他是個好老板、好大哥,但不是好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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