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獵想法千奇百怪,想花錢,於是買了,好看,於是買了,心情好,於是買了……季沉蛟給他編好了理由。
但是淩獵卻大方地行了個紳士禮,把玫瑰放在季沉蛟手上。
季沉蛟:“!!!”
季沉蛟:“???”
曾經被淩獵強買強賣過玫瑰,季沉蛟此時腦子有點過載。這迴,不是,強買強賣吧?淩獵剛才是掃的誰的手機?
季沉蛟下意識摸了下褲兜,自己的手機還在。
所以,淩獵,買玫瑰,送他?
“小季,你怎麼了?”淩獵無辜地晃晃手,“這裏好熱,快上車。”
季沉蛟迴神,“這?送我?”
淩獵:“這還有疑問?”
“為什麼?”
“唔……禮尚往來。”
季沉蛟:“禮尚往來?”
淩獵鑽進車裏,對著空調猛吹,“你說喜歡我,我不送支玫瑰,那顯得我太不大氣了。”
季沉蛟:“……”這是誰大氣誰小氣的問題嗎!
見季沉蛟都快把玫瑰枝掰彎了,淩獵心痛地說:“別,別,你輕點兒拿它。”
季沉蛟正想嗆他一句,又聽他嘀咕:“這是我送你的玫瑰呢。”
季沉蛟已到嘴邊的陰陽怪氣一下啞了火,看著玫瑰,行吧,這是某隻野貓省吃儉用送的,意義非凡,禮輕情意重,務必珍惜。
迴市局的路上淩獵開車,季沉蛟在副駕上正襟危坐,一直老老實實拿著玫瑰。
警方在豐潮島上的搜索和排查接近尾聲,呂東越案事實清楚,嫌疑人均已承認作案。而製藥案目前已經查到六十三人牽扯其中,五十人是住在東街,看似貧窮的居民,另外還有十三名組織者。
他們在島上組織生產,藥品運到豐市後,交給下級“分銷商”,賣往全國各地,曹信心是“分銷商”之下的“零售商”,對藥品的源頭一無所知,但認識與他接頭的“分銷商”。
而且他的身份比較特殊——雖然他自己並不知道父母從事假藥生產,但上級懷疑他知道。當時他因為盧飛翔而被警方關注,阿雄等人擔心他為了博取警方的好感,將島上的秘密抖露出來,畢竟他的父親就曾經想背叛組織,曹信心因此被滅口。
千寶、阿雄等一幹中高層落網,“分銷商”和“零售商”紛紛躲逃,巢穴的電腦中保存了一份渠道聯係方式,記錄在案的銷售者、運輸者就有接近四百人。
這無疑是個龐大的犯罪組織,豐市警方已經聯絡各地警方,正在聯合追查。
千寶在看守所嚐試自殺,被阻止,醒來後出現認知障礙,更是一問三不知。
刑偵支隊按照淩獵說的方式,逐步撤走明麵上對於肖乙順的監視。他的事業似乎並未受到製藥案的影響,照常去公司、見客戶。
八月十五號,警方的“所有”眼線全部撤走。肖乙順又正常上了兩天班,晚上本有個商務晚宴,但赴宴的隻有他的保鏢和秘書。他獨自駕駛秘書的車迴到位於城市東邊的別墅。
負責監視的隊員起初沒有發現跟錯了人,直到在晚宴上沒有發現肖乙順的身影,才發現可能中計。
這套別墅是海景房,修在豐市的旅遊度假區,很多房子都被打造成歐式民宿,這個季節有很多客人。尤其是現在豐潮島停止接待客人,來到豐市的旅客們本著來都來了的心態,幾乎全擠在這個度假區。
肖乙順的別墅隱藏在這一眾網紅民宿中,顯得普通了些。他在一個新手機裏裝入新卡,電話接通後,那邊傳來一個年輕的男聲。
“吶先生!”肖乙順頭上掉下豆大的汗水,“您說過,我接您的單子,如果出事您會給我安排退路!”
男聲笑了笑,“退路已經安排好了,今晚十一點,到海香城來,我的人在那裏接你。”
肖乙順大喜過望,“謝謝吶先生!”
“吶聲”又道:“對了,那幫警察很狡猾,他們並沒有完全撤走警力。”
肖乙順:“我知道我知道,剛才使了個金蟬脫殼。這套房子不在我名下,他們查不到。”
“吶聲”說:“那十一點不見不散。”
通話中斷,肖乙順大口唿吸。海香城是度假區邊緣的一個酒吧,也是他與“吶聲”、組織每次接頭的地方。他對丟下豐市的產業絲毫不覺得可惜,他這幾十年打拚下來的商業版圖和龐大的“浮光”相比,根本就是小蝦米。
豐潮島是他獻給“浮光”的投名狀,“灰孔雀”肯派“吶聲”來接應他,就說明他已經得到組織的肯定,他就要成為“浮光”的一員了!
肖乙順激動得無以複加。天徹底黑下來之後,度假區更加熱鬧,穿著火辣的女孩們在沙灘上熱舞,酒吧傳出激昂的音樂。
肖乙順在人群中穿梭,像個最不顯眼的遊客,十點半,他來到海香城。酒吧裏年輕人們正在蹦迪,酒吧外的平臺上海風輕輕吹拂。肖乙順來到平臺上,看到那個隻見過一次的身影時嚇了一跳。
他以為來的隻會是“吶聲”,或者“灰孔雀”別的哪位手下,沒想到“灰孔雀”親自來了。
他立馬迎上去,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柏嶺雪微笑,然後抬起右臂,槍口對準肖乙順的頭顱,輕笑道:“來了?那就走吧。”
市局的隊員沒有立即將跟丟的消息匯報給黃易,他們找到秘書和保鏢,問肖乙順去哪裏了。秘書和保鏢一問三不知,隊員們便開始追蹤肖乙順的通訊,並分頭去他的幾個住處、常去的酒店尋找。
直到肖乙順全部可能出現的地方都找過一遍,仍然沒有找到人,手機也追蹤不上,才問黃易想辦法。
黃易急了,淩獵的計劃就是放肖乙順“自由”,隻有“自由”了,他才會去接近更神秘的上線,向警方露出馬腳。但這並不是真正的“自由”,警方不能讓肖乙順離開視野。
黃易跑到臨時辦公室,樂然正在嗦粉,說淩獵和季沉蛟剛才去檢驗中心了。
黃易一驚,檢驗中心?新的檢驗結果出來了?
淩獵緊擰著眉,臉色嚴肅,檢驗中心的一份樣本顯示,編號109的致幻劑與“雪童”極其相近。他和季沉蛟的猜測得到證實,地下巢穴近來生產的,正是“雪童”。
淩獵拿著那張薄薄的檢驗報告,眼神越來越沉。在得知豐潮島接到境外訂單生產致幻劑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雪童”。但是現在真實的數據擺在他麵前,心髒還是狠狠地揪了一下。
衛梁因為“雪童”而死,兇手留在現場的足跡和在夏榕市嫁禍他時留下的足跡一致,重案隊追蹤的嫌疑人淡金亦是死於“雪童”。
季沉蛟正在給特別行動隊打電話,在國內發現“雪童”的秘密製造點,這非同小可,和以前在幾個大城市發現“雪童”正在傳播不可同日而語。這不再是豐市警方的事,需要上級派來更多的人手。
這時,黃易趕來,帶來肖乙順失蹤的消息。淩獵此時情緒不太好,一聽頓時發怒,“我不是讓你們時刻盯著他?這也能跟丟?”
黃易也惱火,但下意識維護自己的隊員,把肖乙順“金蟬脫殼”的過程說了。季沉蛟給淩獵順順背,問黃易:“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搜查過了嗎?”
黃易一頭汗,“查了!找不到人,他秘書和保鏢啥也說不出來。”
淩獵已經冷靜下來,“資金沒有轉移,他可能不是跑路,是去見上線。我們的機會到了,走!”
十多輛警車從市局開出,季沉蛟駕駛的一輛往城市東邊開去,淩獵正在看海濱度假區的地圖和從市局過去的路況,這個時間堵車嚴重,換了幾條路線都全是紅色標誌。
是淩獵提出去度假區搜索,季沉蛟說:“你怎麼想到肖乙順可能在那裏?”
“肖乙順房產眾多,但查下來他不在其中任意一處。記得黃易說查到沈維在度假區有一處房產嗎?那套別墅登記的是沈維,但是我問沈維,沈維說是搞錯了,他沒有那套房子。可他的反應說明他知道,他在迴避迴答。那房子是別人強行給他。誰可能強行給他房子?隻能是肖乙順!”
“肖乙順可能是看在過去和譚法濱的情誼,照顧沈維這個弟弟,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比如要規避風險。沈維既沒拒接也沒接受,但從來沒有去過那套房子。事實上,那房子很可能還是被肖乙順掌控。”
“他說不定早就預料到這一天,警察查不到那套房子,那是他為自己準備的‘安全屋’。而且,度假區現在人流量非常大,警察過去行動有一定的風險,他和他要見的人能很輕鬆地躲在人群中,就像水滴躲在大海裏。”
前方有一條岔路,季沉蛟駛入岔路,避開擁堵,繞著城市邊緣的小路飛快向度假區開去。
這條路在地圖上沒有,淩獵有些詫異,“你怎麼知道這條路?”
季沉蛟笑了笑,“劉意祥那個案子,我查你,你跟我耍花腔,說什麼你夜裏遊街,把城市的條條道道都記清楚。我雖然不當夜貓子,這次到豐市,也下意識訓練了一下記路的能力。”
淩獵自從看見檢驗報告,情緒就不太對,聽見季沉蛟這句話,終於稍稍放鬆,“你學我。”
“不能學?”
“那你要請我吃飯。”
“可以,麥當勞嘛。”
但淩獵的嘴已經被季沉蛟養刁了,居然嫌棄麥當勞,“要貴一點的。”
季沉蛟:“喲。”
淩獵:“帝王蟹什麼的。”
季沉蛟笑道:“也行。”
車到度假區,兩人直奔掛在沈維名下的別墅,找物管調來監控,果然發現肖乙順的身影。但肖乙順九點半就已離開別墅,不知所蹤。
淩獵:“應該還在度假區,人流量越大的地方,他們越好接頭。”
然而剛到海灘,一群驚恐的遊客就尖叫著跑來,季沉蛟攔住一人問發生什麼事了,遊客說,海香城酒吧有人被打死了!
淩獵與季沉蛟對視一眼,立即逆著人流趕去,隻見平時熱鬧非凡的酒吧露天地帶一片狼藉,全是踩踏痕跡,嚇得麵如土色的老板和員工正在酒吧外麵打電話報警。
季沉蛟出示證件,老板雙手合十:“謝謝你們謝謝你們!來得這麼快!裏麵有屍體,嚇死我了!”
淩獵眉心緊蹙。已經是屍體了嗎?他們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
海香城除了室內,還有麵向大海和背向大海兩個露天區域,淩獵心跳劇烈,穿過座椅翻倒的室內,推開木門來到麵向大海的室外,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在海風的裹挾下撲麵而來,沾滿沙子的木地板上,一個人一動不動地躺著,腦袋下淌出大片血液。
他走過去,看清那人的麵目。正是肖乙順!
肖乙順還睜著眼,眼裏凝聚著驚恐、慌張、不信,他的所有情緒都定格在額頭的那一枚彈孔上。
確實是死了,死得毫無迴旋的餘地。
淩獵歎了口氣,通知黃易,又把老板叫來,要調取監控。
十點半,肖乙順匆匆進入酒吧,在室內轉過一圈之後,推開朝向海灘那一側的門,來到平臺上。一刻鍾後,槍聲響起。客人們有的嚇一跳,連忙離開,有的膽子大,去平臺上看是怎麼迴事,平臺上隻有一具正在暈開鮮血的屍體,沒有其他人。而監控也沒有拍到在肖乙順來到酒吧之前,有人經過木門上到平臺。
淩獵:“這個平臺沒人上去?”
老板說:“上周搞活動,平臺的木地板被踩壞了,等著維修,就沒讓客人過去。而且我們今天的露天活動是在另一邊,客人基本都集中在左邊。”
“那兇手和被害人是怎麼過去的?”
老板急了,“平臺可以從外麵直接繞過去,店裏人太多,有人非要上平臺,我們也看不住啊!”
黃易帶著法醫和痕檢師趕到,看到肖乙順的死狀全都倒吸一口涼氣,倒不是說他死得有多猙獰,而是他死於槍擊。對於豐市這樣一座海濱旅遊小城來說,槍擊太嚴重了,什麼人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槍斃一個人?細想令人膽寒。上次衛梁遇害,兇手也是將他引誘到偏僻的廢樓中,而這次犯罪全麵升級了。
豐市警方立即在度假區展開排查,彈道的分析也在進行。淩獵卻難得悲觀地判斷,警方這次不可能找到兇手。
肖乙順兩手空空去見那個人,說明對對方非常信任,而且是地位高於肖乙順的人。肖乙順的目的是什麼?向對方認錯?因為地下巢穴暴露了?請求對方幫忙,擺脫警察?或者出境?
而這人卻幹脆利落地殺死了肖乙順,用在國內禁止的槍械,選擇在豐市現在人最多的地方。這是對警方的挑釁,也是宣告丟開肖乙順這個無用的棄子。他既然敢出現,敢開槍,就意味著他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果然,排查不盡如人意,沒有任何人看到肖乙順被殺害的過程,度假區的所有監控也沒有拍到可疑人員。技偵追蹤肖乙順的通訊,找不到他和對方往來的記錄,他名下的公司資金流也無異常。
季沉蛟將肖乙順遇害的消息告訴千寶,千寶在訝異之後痛哭不止。季沉蛟原本想用肖乙順的死來刺激千寶,以得到關於兇手的線索。然而千寶的所有行為都是肖乙順安排,他根本沒有接觸過肖乙順的上線。
肖乙順的鮮血仿佛繪就了一道清晰的線:與“雪童”有關的人物已經深入境內,接觸當地富豪,對富豪洗腦,吸納為己所用,富豪對對方有非常深刻的崇拜,很可能有加入麾下的意願。富豪向下組織精神藥物的生產,但除了富豪本人,無人能與上線組織接觸。
這就造成上線絕對安全的局麵——出了任何事,隻要解決掉富豪本人,就等於斷了與罪惡的聯係。
季沉蛟想到還有一個人或許知道一二,這人就是沈維。
沈維仍在看守所,他又瘦削了一些,得知肖乙順已死,並不怎麼驚訝。
季沉蛟:“你早就知道肖乙順有這一天,你也知道肖乙順在做什麼。”
沈維苦笑,“我隻是一個活得辛苦的普通人,肖乙順那種大富大貴的階層,我憑什麼了解?”
“你名下度假區那套房子,是肖乙順給你買的,上次你沒有說實話。”
沉默了會兒,沈維說:“是。但它不屬於我,我從來沒去住過。”
季沉蛟:“那是肖乙順拉你和他一起做事的酬勞?”
“我不知道。隻有他才知道自己心裏怎麼想的。”沈維聳聳肩,“但很遺憾,他已經死了。季警官,我說過,我這十七年來隻為一件事而活,那就是找到殺害我哥的兇手,其他事都無所謂。”
季沉蛟:“看到千寶的時候,我有些困惑。肖乙順要找一個人來幫他經營殯葬業,你不是最好的人選嗎?你一早就發現了他的秘密,你為了自保,選擇遠離這個人。”
沈維低頭不語。
“你複仇的計劃其實很完美,你完全不用付任何法律責任,要不是你突然‘良心發現’來承認自己計劃的始末,現在你不會在看守所,而是在家中,或者別的什麼地方,自由自在。”
“起初我以為你是在因為盧飛翔而懺悔,但現在我才知道,自由對你來說意味著死亡,你必須認罪,這樣才能進入看守所,被警方保護。”
沈維猛然抬頭,目光中充滿訝異。
“我沒分析錯吧?”季沉蛟說:“你沒有參與肖乙順的犯罪勾當,但是他非常重視你,想和你一起發財,彌補他沒能和譚法濱一起發財的遺憾。不管你怎麼拒絕,在他的上線眼中,一旦肖乙順成了棄子,你也應該被除掉。沈維,肖乙順的上線到底是誰?是誰在唆使他製毒?”
沈維長歎一聲,“果然是大城市來的精英警察,這都給你看出來了。不錯,我承認罪行的動機並不單純,如果不是預料到可能出現的危險,我怎麼願意來蹲號子?”
“但是你想從我這裏查到肖乙順的上線,這一點要讓你失望了。我不知道,他也沒有告訴過我。你和那位姓淩的顧問不是覺得我對我哥的紙藝沒反應很奇怪嗎?我現在告訴你,因為我不敢有反應。”
“肖乙順從南方迴來之後,就想拉攏我和他一起做生意,我知道他是想幫我,但我心裏隻有追兇這件事。後來,我得到一條線索,說是在豐潮島上有我哥的紙藝,他被封為祖師爺。我立即上島調查,得知是肖乙順搞的。他這個人,對我哥算得上是又愛又恨,但做出那種醜陋的紙藝還是讓我覺得十分不快。於是我在調查島的同時,也調查了他。”
“我發現島上不正常,好像存在某種非法活動,但我不確定到底是什麼。我確定的是,那個叫千寶的是他忠實的手下,千寶在島上幹的事,一定是聽從他的指示。”
“我覺得自己更加要遠離他。他送我的那套房子也讓我不安,那房子是他以我哥的名義,一定要贈與我。說是留給我們譚家的一個念想。我如果拒絕,這事會一直糾纏下去。後來我思考過那套房子的意義,他可能是想利用我,將那房子作為他不為人知的藏身所。”
“我成功給我哥報仇了,但是我越來越害怕,肖乙順背後的人不是他能夠應付,更不是我能應付。尤其是我知道你們特別行動隊還在豐市查別的案子,如果查到肖乙順頭上,肖乙順很可能被滅口,那我的死期也不晚了。思來想去,真是可笑,我必須躲在看守所,今後是監獄,來躲過被滅口。”
沈維說了很多,與季沉蛟的推理基本對得上,但警方在他身上挖出上線的希望落空了,因為他隻是知道肖乙順身後有某個黑影,卻不知道這個黑影到底是什麼。
季沉蛟發現淩獵有些消沉,經常一個人坐著發呆。從他認識淩獵開始,這個人身上就充滿莫名其妙的活力,當嫌疑人也當得精彩熱情,現在卻因為豐市的一連串案子蔫了。
季沉蛟推推他的肩膀,“走,請你吃帝王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