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風的日記本有半個手指那麼厚,封皮是褐色牛皮製,四角磨損出細微的毛刺,可見用了多年。我托在掌中顛了顛,沉甸甸的像古城牆裏藏著歲月秘史的一塊青磚,側麵帶六位數密碼鎖。
照理說他已經十六歲,我應該尊重他的隱私,可我失眠到淩晨三點仍然抓心撓肝的好奇,且不論王絲甜說的是真是假,單單段明風對我的心思就夠我糾結到天亮了。因為這件事不好當麵詢問,一旦戳破難免尷尬,所以我實在是憋得難受,樓下堂鍾打了四下,我奮力蹬了被子,從床上一躍而起一鼓作氣的衝向段明風房間,拉開抽屜拿出日記本,我心想:去他的,今天就看了你的日記了,你最好是隻把我當表哥,親個嘴…親嘴有什麼大不了的?還沒成年呢!毛還沒長齊的娃娃!
我這一鼓作氣,十分順利,密碼一猜就猜中了,他的陽曆生日。
翻開厚封皮,他日記記錄方式跟小學那本不一樣了,從頭到尾沒有明確的年月日,很多頁是空著的,也有幾頁明顯被撕掉了,前三分之二的紙大部分都寫過字,後麵三分之一則是淩亂的抄錄了一些句子,有名人名言,也有日常親友們說的話。
我翻到第一頁,上麵寫著:“以後我沒有媽媽了。”下麵畫了一個秋千和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我猜這本日記起始時間應該在他初次見姑媽之後,王守中帶走了他,然後兩年都沒和我們來往,也不知道王守中跟他說了些什麼,讓他在養母和親媽都健在的情況下產生了“沒有媽媽”的想法。
之後有二三十幾張紙記了些流水賬,其中逢節假日段明風就會寫:“明天是xx節,哥哥會來接我嗎?”我一張張翻過去,心裏很不是滋味,王守中拒絕和我們來往的那兩年,我並沒有時常想起段明風,他於我來說隻是多彩生活裏的一顆糖豆,有得吃便吃,沒得吃便拉倒,我那時忙著和喬秋雨談戀愛,根本想不起他。我不知道原來段明風一直期待著我去接他。
再然後便是搬家到別墅,王絲甜說段明風故意摔樓梯,我擰開臺燈仔細看了那幾頁。
他提到:“王絲甜總在我下樓梯的時候推我,但她沒得逞。我嚇唬她:‘如果你再調皮,我就生氣了哦。’她不信。”
再往後一頁:“爸爸不準我去舅舅家過暑假,我得想個辦法才行。”
再往後:“終於可以去和哥哥玩了,頭好痛啊/笑臉。”
我捏了一手的冷汗,王絲甜說他是自己摔下去的,我大致已猜到當時的情景,小丫頭推了他很多次他都沒摔,便當作是惡作劇繼續惹段明風,誰知道段明風順勢真的滾下去了,王絲甜便成了名正言順的替罪羊,所以她說段明風是自己摔的,而王守中卻看到是她推的。我不知道段明風是出於報複王絲甜還是借摔樓梯逼王守中把他送到我家來,又或者一箭雙雕。
總之他的目的達到了,王絲甜因此記恨他多年,而他也如願讓王守中重新和趙家來往。
我反複看他這幾頁日記,著實令我心驚,我還記得當時問他是不是自己摔的?他沒有迴答。
“你怎麼這麼壞啊…”我撫摸著紙張,喃喃自語。每個人都在逼他,逼他把自己關在殼裏,逼他長出蜇人的刺,而我也脫不了關係,是我自作主張說破姑媽是他親媽,導致王守中斷絕來往,而我卻沒有對產生的後果進行彌補,我把他丟下了,他無數次期待我迴頭找他,可我沒有。
他以頭破血流為代價扭轉乾坤,見到我第一麵就是我和喬秋雨接吻。
段明風的日記寫著:“我在樓道等舅媽,那個姐姐問哥哥喜歡她嗎?哥哥說喜歡,然後他們親嘴了。喜歡是什麼感覺?”這段字是鋼筆墨水寫的,顏色已經很舊了。下麵用紅色水筆加了一行,應該是隔了很久加的,寫著:“哥哥也說他喜歡我,是同一個喜歡嗎?”
我簡直想衝進日記裏對當時的段明風說:“不是!別誤會!”
涉及到段明風對我的感情,我緊張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正要往後翻,忽然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姑媽看見段明風房間有光就過來了,我把日記本放迴抽屜裏,慌手慌腳的站了起來。
“怎麼是你啊?”姑媽說。
我打個哈哈:“啊…是我。”
姑媽偏頭看了看我身後,仿佛察覺到了什麼,目光如炬:“你在這兒幹什麼?”
我做賊心虛:“沒幹什麼啊…隨便看看!”
“你…”姑媽指著我幾步靠近,充滿陰謀論的表情:“你是不是對明風有什麼歪心思?我早就覺得你不對勁了。”
我:“……”
姑媽神經質的盯了我五六秒,忽然手指一歪,開始翻箱倒櫃:“你把我兒子藏哪去了?明風…明風…出來吧,媽媽來找你了…”
我背上一茬一茬的冒汗,在她開抽屜之前拉住了她:“姑,明風昨天就走了,迴他爸爸那兒住幾天,你是不是早起沒吃藥,走吧,咱們去吃藥了。”
姑媽的腦子一時清醒一時糊塗,她雖然得了精神病,卻很聰明。
作者有話要說:
中秋感冒了,這兩天發燒咳嗽…更得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