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我家習俗要讓小輩陪著長輩守歲,年年都是要住在爺爺家的,保姆早早的就收拾了房間,我爸媽年二十七就住下了,等初一吃過早飯再去外公家拜年。段明風先前跟著王守中迴湖南過年,近幾年兩頭跑,今年吵掰了就順其自然留在了這裏。
他是常住的,房間一直有人打掃,姑媽腦袋不清醒時把他當三歲小孩兒,給他買了許多毛絨玩具放在床頭,廚房裏在準備祭祖的東西,我上樓推開段明風的房門,入眼便是一排坐得整整齊齊的猴雞狗豬,段明風半躺在床上敷冰塊,聞聲昂起頭。
我說:“喲,開會呢?”
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嗤的一笑,隨手抄起猴玩偶扔給我:“趙易嵐怎麼遲到,扣分。”
我笑笑,上前看了看他的臉頰:“怎麼還腫著?”
我站在床邊正彎著腰打量,段明風忽然拉住我的領子想把我也拽到床上,因為我擋著他的視線,他不知道姑媽跟在我後麵,可我知道啊!我趕忙撐在床上:“一身灰,髒。”
段明風充耳不聞,羞澀的噘起嘴。
真是要命,嚇得我一麵躲開,一麵急中生智也扯住他的領口,虧得我力氣大,硬是把他從床上拽了起來,我大聲嚷:“姑!你看你兒子不換睡衣就往床上躺!”
段明風和姑媽麵麵相覷,愣了半天異口同聲:“你那麼兇幹嘛啊?”
我:“……”
衝動是魔鬼,我腦子一熱跟段明風親嘴,後悔不迭。他就像一株外表嫻靜的藤蔓,給根棍子立時就熱情纏了上來,到底是比我小六歲,半點不顧及家裏長輩,人來瘋的勁兒我都怕。
除夕夜非要跟我一起睡,又不老實,把光溜溜的腿在我身上蹭來蹭去,我知道他從小睡覺就這樣,但總覺得跟以前不一樣。我又不是柳下惠,蹭得一肚子邪火又不敢在爺爺家造次,淩晨兩三點起來翻了一套睡衣穿上,天知道我多少年沒穿過睡衣了。
我頭都大了,把段明風的日記從大衣裏翻出來揣上,跑衛生間鹿了一發後坐在馬桶上沉思。
且不論段明風是個男的,就光他是我表弟這個身份,我要跟他發生點什麼那都是千刀萬剮的。
可我自己也鬧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段明風產生了愛意,似乎並無源頭可溯,又好像水到渠成。
時隔多年打開日記本,雖然早知道段明風對我有情,看他笨拙的一字一句從疑惑到猜測再到確定,直至偏執的寫出“不喜歡趙易嵐對別人好”這種可憐又可愛的話,我心裏五味雜陳,一抬頭看到衛生間的鏡子,才發現自己情不自禁在笑。
我再往後翻,他寫到王守中出差迴來給王絲甜帶了禮物,但是沒給他帶,他寫道:“我住在媽媽這裏一個月了,一直記著爸爸九月二十七會迴南京,特地迴家見他,可他沒料到我會突然迴家,真是不巧。
早知這樣…我就不自討沒趣了,爸爸說把給王絲甜的禮物分一些給我。
王絲甜不願意,我也不願意。
東西也好,愛也好,不是單單給我的,我都不要。”
俗話說越缺什麼就越在意什麼。段明風缺愛,所以對愛格外嚴格,才會說出這些放誕不羈的言論。
世俗的人總喜歡左右逢源,親朋滿座,禮尚往來,互惠互利。因此社會推崇圓滑,將笨嘴拙舌之流視為“不識好歹”,可偏偏段明風反其道而行之,不懂他的人以為他自恃清高,其實他隻是害怕被辜負而已。
我翻到最後一頁日記,是他偷親以後我不讓他跟我睡一張床,他就賭氣跑迴王守中家的那天,我仔細一看頓時哭笑不得。
他寫著:“趙易嵐我知道你醒了,我就親你了怎麼樣?我就是喜歡你,你要是也喜歡我那最好了…不喜歡就拉倒!大不了以後我憋著。
哼!你偷看我日記被我抓住了!扯平了。”
我幾乎能想象到他當時一邊氣唿唿的輾轉反側,一邊委屈的掉金豆豆,慪得半夜爬起來翻開日記本,一邊奮筆抒**感,一邊算計著如何把日記本留下,又怕我太笨解不開密碼,留一個全家人都能猜到的生日密碼。
可我當時一門心思隻想著如何掰正他,愁得不敢迴南京看他,沒想到他坦坦蕩蕩“不喜歡就拉倒”,要是我早幾年看了他的日記,也許我就欣然一笑和他拉倒了。
可我好死不死的在這份曖昧裏也發酵出愛意,離經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