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結果公布，人群再一次沸騰，鬧哄哄將方瑜和遲淮擠到一塊，他們早就把剛才對教官“特殊看待”兩人的不滿拋到了腦後，有好幾個omega更是毫不遮掩地舉起手機“哢哢”直拍，忘記關的閃光燈將現場氛圍點燃到了極點，硬是把兩a對決搞成了世界級比賽的采訪現場。


    方瑜從小到大都沒這麼被人圍觀過，他很不適應，微微皺眉，下意識要往旁邊躲。


    遲淮眼疾手快，長臂一伸，勾住了方瑜的肩膀，然後往自己身邊一拉，“來方瑜同學，看鏡頭。”


    “你丫有病吧！”方瑜嚇一跳，瞬間炸毛，扭頭，握著拳頭朝遲淮鼻梁上砸。


    遲淮笑著向後仰頭躲開，搭在方瑜肩膀上的胳膊卻沒有挪開。


    就在眾人哄笑的時候，一聲怒吼傳來，“反了天了你們！”


    人群很快散開一條道，裴教官陰沉著臉走過來，他的身後站著其他班的教官。


    遲淮乖乖站好，畢恭畢敬地叫了一聲，“裴教官好。”


    方瑜沒說話，隻低垂著頭站在一旁。


    裴教官緊鎖眉頭，他突然明白一班班主任臨走前讓他多注意遲淮和方瑜兩人的原因了。


    帶軍訓也五年多了，這還是第一次見有班級把軍訓搞得和聯歡晚會一樣熱鬧的。


    裴教官抬手按了按太陽穴，指了指操場，“遲淮方瑜操場跑二十圈，剩下的跑十圈。”


    這迴大家都很乖，低低答應了一句“是”，迅速列好了隊。


    方瑜和遲淮排在隊伍最後，尚宇整好了隊，大家就開始慢悠悠跑圈。


    “哎方瑜，方瑜，”遲淮扭頭看著方瑜，“想不到啊，你這小身板還能做六十二個俯臥撐。”


    方瑜煩他，隻低頭自顧自跑步，沒答話，連眼神都沒分給遲淮一個。


    遲淮仍鍥而不舍，“長跑不是你這麼跑的，唿吸調整均勻，不然五圈之後你就哮喘了。”


    “哎哎，一開始別使太多的勁，步子放平穩。”


    “方瑜，哎方瑜，你為什麼不說話？你答應我一聲唄，你忍心看我在這唱獨角戲？”


    “方瑜，方小瑜，小瑜瑜，小方方，瑜——啊！方瑜你怎麼又掐我！”


    方瑜這會沒手軟，照著遲淮右胳膊內側狠狠一掐，收迴手後冷哼一聲，“你丫話怎麼那麼多！”


    兩迴被掐了，遲淮疼的直吸氣，他甩了甩胳膊，“你他媽玩陰的！有本事咱兩打一架！掐人算什麼事！你再掐我我就——”


    “你就怎樣？”方瑜扭頭看他。


    “我就咬你啊！”遲淮兇神惡煞，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


    方瑜像看智障一樣看了遲淮一眼，“滾，有病就去治。”說完，他加快了速度，跑到第三個跑道，不再搭理遲淮。


    一班同學咬著牙跑完十圈，紛紛攤倒，林逸盤腿坐在內圈跑道上，將手聚攏到嘴邊，“方瑜，加油跑啊！”


    遲淮剛好跑到林逸身邊，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他停下來，叉腰，用腳踢了踢林逸，“我呢？小林子我呢？你就隻給他加油不給我加油？十五年的友誼呢？”


    “你快跑吧，少臭貧了。”林逸順手抓起外套拍到遲淮身上，“逼事兒真多，你再這麼嘚瑟，你靠顏值掙來的那些分就要被扣完了。”


    “你這是在侮辱我,”遲淮冷哼一聲，他撩了撩頭發，“要是真靠臉，那我得分起碼是150+，ok？”


    “要點臉吧淮哥。”林逸笑罵，他抬腿踹了遲淮一腳，扭頭看向跑過來的方瑜，“瑜哥，這兒有個智障兒童，您快把他帶走。”


    方瑜沒聽見他倆之前的對話，突然被林逸cue到，有點莫名其妙，放慢腳步垂眼看了看林逸，“什麼？”


    “走，咱兩跑步去，別搭理他。”遲淮推著方瑜的肩膀，小跑著把他帶走。


    “你丫別碰我。”方瑜掄胳膊把遲淮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推開，皺眉，一臉不爽跑開。


    遲淮愣了愣，他沉默兩三秒之後追上來，“你在生氣？生我的氣？”


    方瑜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他的確在生氣，生遲淮的氣，也在生自己的氣。


    他原本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做完五十個俯臥撐，可怎麼一遇上遲淮，整個事情的走向就不由自己控製了呢？


    從分班考試到現在一直雞飛狗跳，把他這十七年沒出的風頭都出了個遍。


    他一直都想默默待在黑暗處，不被人關注，平凡又平淡地過完高中三年，可遲淮就跟個200瓦大燈泡似的，一來就把他周圍照得很亮，迫使自己不得不接受來自同學的圍觀，雖然這種圍觀大多時候都沒有惡意，但是方瑜很不喜歡。


    這傻逼大概是自己的克星吧。


    遲淮見方瑜沒答話，又往他身邊跑近了些，“是因為俯臥撐比賽咱倆打了個平手？”


    方瑜歎口氣，他真的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都表現出了對遲淮的很不喜歡，這個人還是心大地一個勁往上蹭，很像某種大型犬科動物。


    就在方瑜不知道怎麼迴答時，旁邊這位哈士奇又說話了，“你別生氣唄，那下次咱們比賽的時候我讓著你。”


    “……”


    方瑜深唿吸了一下，強忍著要打他的衝動，扭頭，朝遲淮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我不想和你當著全體教官的麵打起來，所以你能別說話嗎？”


    遲淮在嘴邊比了個拉拉鏈的動作，然後快跑幾步，趕超了方瑜。


    方瑜鬆口氣，耳邊終於清靜了。


    夕陽似金箭般穿透茂密樹林，落在暗紅色的塑膠跑道上，山上空氣很好，剛下過雨，清涼中帶著新翻泥土的氣息，黃昏時分，東邊一半的天空顯現出紫藍色，將落不落的太陽將西邊的一半天空染成玫瑰紅。


    沒遲淮打擾，方瑜安安靜靜跑完二十圈，他原地蹦躂了幾下，拉伸了一下筋骨，然後緩緩朝操場門口走。


    走到操場東邊時，他看見了遲淮。


    遲淮比他早跑完，這會練氣功似地盤腿坐在跑道上，背對著自己，不知道在幹什麼。


    方瑜猶豫了幾秒之後走了過去，好吧，他就是有點好奇對方在幹什麼。


    遲淮雙腳.交疊，腳踝處平放著一個ipad，他右手拿著電容筆，正在ipad上塗塗畫畫。


    哦，原來在畫畫啊。


    方瑜彎了彎腰，打算隻瞄一眼他在畫什麼就走，結果就著不經意的一瞥，方瑜愣住了。


    畫的主題是操場黃昏。


    背景是一道彩虹，弧度很隨意，色彩很淡，流暢的線條處處都透著張揚與瀟灑，塑膠跑道是近景，一縷金色陽光從西邊斜照過來，正好落在跑步著的人身上。


    方瑜不太懂畫，不會專業賞析，但是憑他直觀感受，遲淮的這幅畫畫得很好看，他垂眸看了眼遲淮，袖子挽在小臂，幾縷碎發散在前額。


    這人畫畫的時候都帶著一種信手拈來的隨意感，方瑜覺得他現在要是叼著一根玫瑰花，就成七八十年代的西部牛仔了。


    遲淮換了個筆刷，描了幾下後不太滿意，他盯著畫看了一會後抬頭去看天空，目光不經意地一掃，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旁的方瑜。


    兩人都是一愣。


    方瑜被遲淮突然抬頭弄得有些猝不及防，遲淮被方瑜悄沒聲站在身後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兩人就這麼幹瞪了一會後，遲淮說話了，“那個……不介意我把你畫在畫上吧。”


    方瑜一愣，目光落在了ipad上，“這個人是我？”


    “啊對，剛剛跑步的時候出了彩虹，當時你正好跑到了東邊，我覺得景色挺美，順手就畫了。”遲淮撓了撓頭，“你介意嗎？介意的話我就把人去掉。”


    “不介意。”方瑜搖頭，他在遲淮身邊坐下，指了指ipad，“我可以看看嗎？”


    “喏。”遲淮把平板遞了過去。


    方瑜一邊看畫一邊問，“你喜歡畫畫？”


    遲淮雙手撐在身後伸了伸腿，聞言搖搖頭，“也不算是喜歡吧，就小時候學著玩，平時沒事隨手瞎畫，我畫了很多，你想看直接退出去就好了。”


    “不了。”方瑜沒有翻人文件夾的習慣，他搖搖頭，將平板還迴去，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褲子，“你繼續畫吧，我不打擾你了。”


    遲淮“哦”了一聲，他也不在意，拿起電容筆繼續給畫上色，完成之後他點了保存退了出去。


    界麵上有五個文件夾，依次是《家》《鸚鵡》《高中》《野外》《畫廢了》，他把“操場黃昏”移動到《高中》文件夾裏，將電容筆收好後站了起來。


    裴教官一直站在操場門口注視著一班同學，看著這群半大的少年稀稀拉拉跑完步，然後無組織無紀律就地躺倒，等了有兩個多小時，一班同學才有大半聚攏到了他的周圍。


    “累嗎？”裴教官問。


    “累。”大家都無精打采，耷拉著腦袋。


    “學校安排你們來軍訓，就是要矯正你們懶散的風氣，”裴教官的目光緩緩移過每一個人，“今天罰你們跑圈是提前給你們打個預防針，要是明天再這麼無組織無紀律，就不是跑十圈、二十圈的問題了。”


    裴教官頓了頓繼續說，“班長來跟我安排你們的住宿問題，剩下的人解散，每個人迴去寫一份3000字檢討，反思你們今天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