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七天的軍訓時光在雞飛狗跳中轉(zhuǎn)瞬即逝,經(jīng)由校方和教官們協(xié)商,最後的軍訓展演在學校操場上舉行。
八月七日早晨,大巴車載著學生重迴學校,觀眾臺上烏泱泱坐滿高一新生的父母,他們在大巴車駛進來後就紛紛起身張望,企圖隔著小半個操場從車窗外捕捉到孩子的身影。
方瑜扭頭盯著窗外,目光緩緩從觀眾臺上移過,離得有些遠,他看不太清,但是那些站起身朝大巴車招手的人中肯定沒有自己的父母。
為什麼會這麼確定?
因為他在上大巴車時給父母分別發(fā)了微信,但兩人都沒迴,沒迴就是不來,從小到大,這種學校活動他的父母就沒來過。
遲淮把背包整理好,扭頭看了眼方瑜。
從剛才到現(xiàn)在,方小瑜就一直扒著窗戶盯著窗外,那身影很像是被關(guān)在門外的小貓,睜著濕漉漉的眼睛尋找主人的身影。
遲淮的心被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他的眼神軟了幾分,“哎方小瑜,展演要到十二點才結(jié)束,我建議你現(xiàn)在最好休息一下。”
對方?jīng)]迴應(yīng),隻微微動了動身體。
“暈車那麼厲害又看了一路手機,你真的沒事?”遲淮不放心,湊上去拍了拍方瑜的肩膀,“你在等你女朋友給你迴消息?”
方瑜情緒不太好,他現(xiàn)在一句話都不想說,隻沉著臉推開遲淮靠迴座椅背,微微仰頭,閉眼休息。
大巴車緩行至操場東邊,這會是上午九點多,陽光透過半拉的車窗簾子照射進來,方瑜整個人都沐浴在了暖金的色彩中。
他的側(cè)臉很好看,黑色的頭發(fā)軟軟地散在額頭兩側(cè),眼睫半垂,在眼瞼留下一片小小的陰影,鼻梁高挺,削出一彎恰到好處的弧度,薄唇輕抿,唇角微微下壓,看著很乖。
遲淮隻看了一眼,目光就移不開了。
今天大概心髒不太好,總是會時不時地跳那麼一下,遲淮深吸一口氣,咬咬牙,抬手把自己的腦袋扳正,然後菩薩入定一般直視著前方。
“他是alpha,他是我的頭號競爭對手……”遲淮在心底碎碎念,眼睛沒敢再往旁邊瞄。
alpha,方小瑜是alpha,兩個a什麼都幹不了……alpha,alpha……
大巴車終於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張超拿著大喇叭站在車門外扯著嗓子吼,“一班的,都下車!”
方瑜睜開眼,扭頭,身旁的遲alpha緊繃著身體,一臉如坐針氈的痛苦樣,嘴唇微動,不知在碎碎念著什麼,隻隱約聽到“alpha”“競爭對手”之類的詞語。
“哎,你怎麼了?班主任喊我們下車。”方瑜上腳踢了踢遲淮。
“啊,兩個a不能談戀愛!”遲淮嚇一跳,下意識吼了一嗓子。
“什麼?”方瑜皺眉,這傻逼又在犯什麼神經(jīng)。
“沒、沒什麼。” 遲淮迴過神,他抹了把額頭的汗水,手忙腳亂解開安全帶,飛也似地逃下車。
“神經(jīng)病。”方瑜莫名其妙,他看了遲淮一眼,沉著臉背上背包下車。
展演十點準時開始,校領(lǐng)導紛紛在主席臺落座,強軍戰(zhàn)歌響起,各個班級的方隊由教官領(lǐng)著進場。
正步踢得鏗鏘有力,口號喊得落地有聲,每個人都拿出了最好的狀態(tài),七天的軍訓下來,這些平時懶散慣了的孩子都換了一副新麵貌,青春,朝氣,活力四射。
一班排在最前頭,踢完正步裴教官領(lǐng)著他們在主席臺正前方站定,稍作整隊後開始展演軍體拳。
哨聲響起,遲淮高聲答到,小跑著出列,在隊伍最前方立定,朝主席臺標準地敬了個禮,然後轉(zhuǎn)身,目光緩緩掃過一班全體學生,朗聲道:“全體都有!立正!”
一班同學迅速站好,動作整齊劃一,從“稍息”到“立正”用時不到三秒。
遲淮點點頭,他將身體重心向下壓,然後雙臂推出,握拳,迅速收在腰側(cè),左轉(zhuǎn)後將右拳打出,朗聲道:“第一式,弓步衝拳!”
方瑜在第一排,他瞄了一眼遲淮,低頭沒忍住咧嘴無聲地笑了笑。
二,簡直二出天際。
尤其是遲淮還一本正經(jīng),裝得一臉嚴肅認真。
當初學軍體拳時遲淮從頭吐槽到尾,弓步衝拳被他吐槽成奧特曼打小怪獸,內(nèi)撥下勾被他說成是猴子偷桃。
方瑜強行把自己的思緒拉迴來,跟著遲淮的命令做動作,他咬著後槽牙緊抿薄唇,憋笑都快憋出內(nèi)傷了。
“上步砸肘!”遲淮掄拳跨步朗聲道,頗有氣吞萬裏河山之勢。
方瑜被他嚴肅的表情逗的玩心大起,低聲迅速附和了一句:“上步砸核桃。”
遲淮麵部表情瞬間一僵,他朝方瑜那邊瞪了一眼,收拳,轉(zhuǎn)身紮馬步,彎腰抄手,繼續(xù)領(lǐng)操:“撲步撩襠!”
“野豬掏鳥蛋。”方瑜說。
“擊腰鎖喉!”
“強人鎖男。”
“……”
遲淮終於黑了臉,趁翻身動作,他往方瑜身邊移了幾步,然後盯著方瑜的眼睛,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方瑜你丫再臭貧!”
方瑜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他低聲迴複,“這可是你獨創(chuàng)的名字。”
“滾蛋,你丫蔫壞蔫壞的。”遲淮被氣笑了,他板著臉瞪方瑜。
“彼此彼此。”方瑜迴應(yīng)。
“等會下場有你好看。”遲淮冷哼。
“我等著呢。”方瑜挑眉。
無人機在頭頂盤桓,照相機的閃光燈不時響起,會場上一千多人的眼睛都聚焦在一班的軍訓方隊,沒人知道,兩位少年正幼稚地在口頭打架。
“傻逼,打嘴炮算什麼。”方瑜低聲笑罵。
“是你先招惹我的。”遲淮磨了磨後槽牙。
兩人對視了一眼,迅速移開目光,他們都在憋笑,臉有點紅。
五分鍾的展示,遲淮覺得簡直像過了五萬年,終於把最後一式展示完了,音樂停下來,觀眾臺紛紛喝彩鼓掌,遲淮長舒口氣,朝主席臺敬了一禮,轉(zhuǎn)身歸隊。
裴教官吹哨將隊伍帶了下去。
還沒等走出西邊的跑道,遲淮低聲爆了句粗口,“我他媽就沒這麼憋過氣!”說完,他快走幾步,從後邊一把抱住了方瑜。
“艸,遲淮你他媽鬆手!”方瑜嚇了一跳,反肘就往遲淮肚子撞去。
“不放。”遲淮右臂勾住方瑜的脖子,左手迅速下移,握住了方瑜撞來的胳膊肘,將人禁錮在懷裏之後,他把臉貼到方瑜耳邊,瞇著眼睛,一臉殺意,“你丫在展演上陰我,太壞了啊方小瑜。”
“那些名字不都是你起的嗎?”方瑜憋笑,他抽了抽手,企圖掙脫開,“鬆手!再不鬆手我咬你了。”
“你敢!”遲淮連忙鬆手,迅速退了幾步,抬手指著方瑜瞪眼,“小東西,我之前怎麼沒發(fā)現(xiàn)你這麼壞——”
方瑜眼疾手快,一把攥住遲淮的手腕,然後身.體.重.心.迅速下壓,右肩往上一頂,身體.左.傾,直接將遲淮掄到了地上。
沒留給遲淮反應(yīng)的機會,方瑜直接撲上去坐到了他身上,居高臨下笑道:“奧特曼打怪獸,上步砸核桃,我就說了,你能怎麼著?”
一班同學直接看傻了,眾人目瞪口呆戳在原地看著兩人打架。
林逸眼角抽了抽,滿臉黑線。
艸,這他媽叫打架嗎?看起來怎麼那麼像打情罵俏!
“方小瑜,你太壞了。”遲淮把牙咬得咯嘣直響,他瞇起眼睛,神情很是危險。
方瑜暗叫不妙,正準備脫身,側(cè)腰就被遲淮掐住了。
遲淮抬起左腿勾住方瑜大腿根,然後右手撐地,一躍而起,直接翻身將方瑜摁在了地上。
體位突然改變,圍觀同學愣了兩三秒之後瞬間瘋了——
“啊啊啊啊!我草!臥槽!”
“淮哥牛逼!啊啊啊啊啊——”
眾人扯著嗓子吼,圍在兩人周圍又蹦又跳。
方瑜也沒想到遲淮的爆發(fā)力這麼強,他現(xiàn)在雙手被遲淮摁在腦袋兩側(cè),根本動彈不得,隻能雙腳不住踢他,“遲淮!你丫放開我。”
遲淮騎坐在方瑜身上,他攥著方瑜的手腕,低頭垂眸看著方瑜,剛才翻身廢了不少力氣,這會還有點喘,“貧啊,你再給我貧一個?”
“不說!”方瑜說,神情很是倔強。
他扭頭張口去咬遲淮的手,被遲淮眼疾手快躲開。
“方小瑜,小孩子耍壞是要挨打的。”遲淮瞇了瞇眼睛低頭看著方瑜。
方瑜掙紮,對方到底是巴西柔術(shù)冠軍,力量和技巧都敵不過,力氣耗盡之後,方瑜隻能放棄。
他將頭偏到一邊,緊抿著薄唇一言不發(fā)。
“說話啊方小瑜,在這兒給我裝啞巴呢”
遲淮“嘖”了一聲,他把方瑜的手往上拉了拉,交疊在一起後用右手摁住,然後騰出左手去捏方瑜的下巴。
本想逼著方瑜轉(zhuǎn)頭,結(jié)果遲淮垂眸,目光不經(jīng)意地一掃,登時就有些恍神了。
方瑜皮膚很白,這麼偏著頭,再加上雙手被自己交叉摁在頭頂,使得大片的脖頸從領(lǐng)口露出來,耳垂微紅,估計是太陽曬得了,方瑜微微皺著眉,下頜線繃得有些緊。
遲淮覺得喉嚨有些幹,他眨眨眼,吞咽了一下,腦子有些混沌,滿眼都是方瑜偏頭時露出來的雪白脖頸,興許是陽光太耀眼,晃得自己有些心猿意馬。
鬼使神差的,遲淮用伸出的左手輕輕碰了碰方瑜的臉頰。
這個動作惹得兩人都是一愣。
遲淮觸電一般迅速收迴手,左手無處安放,“那個、那個要不你先起來,我——”
話還沒說完,方瑜一掀遲淮肩膀,沉著臉從地上坐起來。
遲淮重心不穩(wěn),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方瑜伸手揪住遲淮的領(lǐng)口,抬眸逼視著遲淮。
“兄、兄弟,有話好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啊。”遲淮縮了縮脖子,如果眼神可以具象化,那方瑜現(xiàn)在看向自己的眼神絕對是毀滅世界的中子彈。
自己要完。
這是遲淮最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