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蕓迴到車裏的時候遲淮正坐在副駕駛上翻資料，車內開著頂燈，但光線還是很暗，兒子左手舉著手機手電筒，右手做筆記。


    “怎麼樣？他有沒有願意給你說一點。”遲淮轉過身問。


    “我說有困難來找我，但這孩子什麼都不說。”劉蕓搖了搖頭，她向後靠在座位上，伸手輕揉太陽穴，歎口氣：“太心疼了，孩子眼裏的光就那麼一點點暗了下去，我實在沒忍心往下繼續問。”


    遲淮翻資料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攥緊了拿手機的手，他問：“媽他哭了沒？哭了我打電話過去哄哄。”


    “沒哭，但看起來情緒明顯不好。”劉蕓坐直了身子，朝副駕駛伸手，“來，我看看你爸爸給你的資料。”


    “嗯。”遲淮把攤在腿上的資料整理好遞了過去，他冷哼一聲說：“媽你絕對想不到，方程軍就在我爸高新區的那家房產中介分公司上班。”


    “真的嗎？這麼巧。”劉蕓挑眉。


    她低頭翻資料，到第二頁時遲淮用黑色簽字筆標出了一行信息，空白處寫著幾行小字：業績不達標，裁員預定。


    “哎喲，我還尋思著控製欲這麼強的一個人工作肯定很厲害呢，這怎麼連著三個月業績不達標啊。”劉蕓皺眉，她說：“這方程軍到底有什麼底氣那麼要求自己的兒子。”


    “在外混的不如意，在家逞威風罷了。”遲淮嗤笑，他瞇了瞇眼睛，咬咬牙說：“我會讓他丟人丟得裏外不是人。”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媽聽聽，給你把把關。”劉蕓探頭來問。


    “我現在確定了兩種方案，目前還在斟酌考慮用哪一個。”遲淮拿著手機低頭飛快打字。


    “你現在在幹嘛？”劉蕓垂眼看向遲淮的手機。


    “哄媳婦。”遲淮頭也不迴，“放學時他心情還挺好，這會估計又在琢磨他家裏的事了。”


    “咳咳！”坐在駕駛座上一直沒說話的遲爸爸終於發聲了，這娘兒倆從剛才說到現在，每一個人搭理自己，話說那資料還是自己費盡心思整理的呢！


    “這兒還坐著一個大活人呢！兩位！！”遲爸爸皺眉抗議，“都理一理我。”


    “我沒空，我正哄媳婦呢。”遲淮扭頭看了遲父一眼說，繼續低頭打字。


    “我也沒空，我正在給我未來的兒媳婦鋪路。”劉蕓亮了亮自己手裏的資料。


    遲父：“……”


    行吧，一邊是自己的媳婦，一邊是自己的兒子，那頭還有一個兒媳婦，他忍一時皆大歡喜。


    遲父歎口氣，發動引擎開車迴家。


    ·


    方瑜的確在琢磨家裏的事，迴到宿舍以後他就在椅子上幹坐著。他又想起了那條石沉大海的消息，方程軍到底想怎麼樣？壓著怒氣等周末自己迴家再爆發，還是冷不丁來學校扇自己一巴掌？


    就這麼坐到了十點多，手機震動了一下。


    方瑜點開手機去看，是遲淮發來的，“媳婦，快去登錄qq農場，然後進我農場。”


    “……”方瑜嘴角抽了抽，qq農場……這都是多少年前流行的遊戲，遲淮又搞什麼幺蛾子。


    “不登，我不玩古早遊戲。”方瑜迴複。


    “哎呀媳婦，你就當陪我玩嘛，快去我農場看。”遲淮很快迴複，還配上了好幾個“可憐”的表情。


    方瑜拒絕:“不，我要學習。”


    遲淮：“媳婦，就登一次，你進我農場，我明天早起給你□□心早餐。”


    方瑜：“……”


    兩人就這麼僵了一會，最後還是方瑜做出讓步，他歎口氣打字過去：“登登登，我現在就進去看，行了吧。”


    遲淮：“媳婦最好了！媳婦全天下無敵好！”


    方瑜沒再迴遲淮消息，他打開電腦進入qq空間，在深夜很是無奈地點開了農場遊戲。


    論熱血少年為何會在深夜這麼想不開點開qq農場去偷菜？這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方瑜一邊在心底吐槽，一邊在好友列表裏找尋遲淮的頭像。


    其實根本不用方瑜費勁找，遲淮個傻逼到現在還在玩農場，等級高達140級，方瑜看著拿亮閃閃的三星，瞬間就像關電腦。


    大晚上陪遲淮玩智障遊戲，簡直閑的蛋疼。雖然他是這麼想，但鼠標卻點開了遲淮的農場。


    網太慢，數據加載的圈不斷地轉動著，方瑜靠在椅背上等，就在他打算放棄關電腦時，農場的數據加載好了。


    黑棕色的土地上種著大片大片的紫色玫瑰，一眼望過去，很驚豔，屏幕左下角有一個告示牌，上邊寫著一行字：路易十四，喜歡嗎？摘了我的花就是我的人了。


    方瑜：“……”


    方瑜差點沒被口水嗆死，他瞪著那個告示牌，無語了半天。


    在qq農場種花送男朋友。


    這操作夠騷。


    方瑜抹了一把臉，他退出qq空間，把電腦關了機，然後起身去洗漱。


    簡單衝了個澡，吹幹了頭發，方瑜關掉燈上床，好幾個未接電話，全都是遲淮打的。


    方瑜給他迴撥，手機“嘟”了一聲對方就接了，電話那頭傳來遲淮的聲音，“怎麼樣媳婦？花兒美不美？我摘來送給你好不好？”


    “遲淮，你丫能再二點嗎？”方瑜窩在被子裏低聲笑罵，“吃藥了嗎你。”


    “我說真的。你喜不喜歡路易十四？喜歡的話我摘來送給你。”遲淮說。


    “……”方瑜翻了個身，他盯著天花板的一角，很愜意地舒展了身體，“滾蛋，我不跟傻逼說話。”


    “哎，別掛別掛媳婦。”


    “還有什麼事？”方瑜沒掛，他問。


    “你睡了嗎？”遲淮問。


    “嗯，睡了。”方瑜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打了個哈欠，覺著有點困，“有屁快放，有事快說。”


    “你困了？那睡吧，老公給你唱首搖籃曲兒好不好？”黑暗中電話那頭遲淮的聲音很低沉。


    方瑜笑得眉眼彎彎，他把手機擱在枕邊，側躺著，輕聲說：“你唱，我聽著。”


    遲淮這會兒還坐在寫字桌前翻資料，手機擱在一旁開著免提，當方瑜那句“你唱，我聽著”傳來時，他的手明顯地抖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電話聲音失真的緣故，方瑜剛才那聲音太軟了，遲淮頓時覺得有一隻小奶貓伸著爪子在撓自己的心。


    深吸一口氣，抹了把臉，遲淮把手機拿到耳邊，真的輕聲哼唱起了搖籃曲，“一閃一閃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


    秋夜清涼，一彎弦月掛在黑綢緞一般的夜空，繁星滿天，閃爍著十字微光。


    方瑜緩緩地闔上了眼睛，枕邊是亮著的手機屏幕，耳畔是遲淮低聲哼唱的曲子。


    一夜無夢。


    他睡得很踏實，睜開眼時已經是第二天早晨，方瑜翻了個身，耳邊傳來遲淮的聲音，“醒了嗎媳婦。”


    方瑜被這猝不及防的聲音給整懵了，他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時枕邊的手機，拿起來一看，天，一個晚上都沒掛斷。


    “……”方瑜深唿吸了一下，他坐起身一邊換衣服一邊說：“你為什麼不掛電話？”


    “媳婦沒掛電話我怎麼敢先掛。”手機開免提後，遲淮的聲音迴蕩在清晨的宿舍。


    方瑜嘴角抽了抽，“我那是睡著了好嗎？”


    “那也不能先掛電話。”遲淮說。


    方瑜歎口氣，他拿著手機下床，一個晚上都沒掛電話，他這會也懶得掛了，索性把手機帶身邊，一邊洗漱一邊聽遲淮絮絮叨叨說話。


    “媳婦我待會兒就去學校，等到了給你一個驚喜。”


    方瑜吐掉牙膏沫，漱了漱口，他用毛巾擦了擦嘴說：“你別給我製造驚嚇就行。”


    和遲淮逗貧著洗漱完，方瑜把電話掛點，背好書包後走出了宿舍，來到教室，遲淮已經來了，正趴在桌上做題。


    方瑜走過去掃了一眼，是數學。


    “來了啊媳婦。”遲淮仰頭朝方瑜咧嘴一笑。


    “嗯。”方瑜點點頭。


    他把書包拿下來，往桌兜裏放，手卻碰到了一個東西，方瑜動作頓了頓，扭頭看向遲淮，“你在我桌兜裏放了什麼？”


    “拿出來看看。”遲淮一臉神秘。


    “……”方瑜抿嘴，他低著頭去拿。


    一束藍紫色的玫瑰花猝不及防地映入眼簾，花瓣還沾著清晨的露珠，淡淡的幽香氤氳在空氣中。


    方瑜盯著手裏的玫瑰花半天都沒說話。


    “路易十四，昨晚讓你去我農場看的，”遲淮從他手裏把花拿過來，綁上一條紅色絲帶後重新遞了過去，“怎麼樣？喜不喜歡？”


    “我說真的。你喜不喜歡路易十四？喜歡的話我摘來送給你。”


    昨晚上遲淮的話在耳畔迴蕩，方瑜怔怔地看著那束花，好半天才迴過神，他伸手接過，點點頭，“喜歡。”


    “還有我的愛心早餐。”遲淮說著，從桌兜裏拿出一個保溫盒，他把蓋子扭開來然後推到方瑜麵前，“嚐一嚐，西藍花蒸蛋，我親手做的。”


    方瑜的心軟的一塌糊塗，他覺得鼻子有點酸，想哭。


    蒸蛋很好吃，入口即化，方瑜低頭悶聲不吭，遲淮看了他一會兒就又拿出練習冊做數學題。


    今天周五，第一節 課是老張的化學課，講金屬元素鈉，課上到一半時，方瑜在桌子底下用膝蓋碰了碰遲淮的腿。


    遲淮扭頭看他。


    方瑜低聲說：“謝謝，花很好看，蒸蛋很好吃。”


    “別客氣。”遲淮把手伸過去握住了方瑜的手，“跟老公還客氣什麼啊媳婦。”


    “……”方瑜嘴角抽了抽，“你能好好說幾句話嗎？”


    化學課下了之後，前排的林逸敲了敲遲淮的桌子，“淮哥。”


    遲淮點點頭，他轉頭朝方瑜說：“媳婦我去上個廁所，你去不？”


    方瑜一臉莫名其妙，他踹了遲淮一腳，“快滾。”


    遲淮笑了起身和林逸一前一後出了教室。


    “淮哥，我哥昨晚給我打電話了。”林逸走到樓梯拐角處壓低聲音說：“的確最近有一個男的給工作室打過電話，說要約瑾瑜見麵。”


    遲淮靠在牆上，思忖了一下問：“那個男的怎麼說的？”


    “我哥把電話錄音發過來了。”林逸掏出手機，他插上耳機後遞給遲淮。


    林傑發的是微信，錄音大概兩分鍾，遲淮靜靜聽著。


    “求你們幫幫我，這個客戶對我很重要，我已經三個月業績不達標了，這個月要是再拿不下這個客戶我就要被公司裁員了。林先生，那個客戶的女兒是瑾瑜的狂熱粉絲，我隻約瑾瑜和我一起去陪客戶吃一頓飯，花不了多長時間，你們行行好，幫幫我……”


    後邊就是男人帶著哭腔的祈求，遲淮摘了耳機把手機還給林逸，冷笑。


    林逸歎口氣說：“反正方程軍也沒什麼本事，淮哥你幹脆直接把他炒了算了，何必大費周章還給他留時間想辦法挽留客戶，你說他要是真把這個客戶的生意做成了，到時候你想炒他都沒理由。”


    “炒了他他迴去又拿方瑜發泄，我的目的是帶方瑜離開，而不是整死方程軍，他混得好不好和我沒一點關係。”遲淮從兜裏摸出一根煙，叼在嘴邊沒點著。


    林逸扭頭朝過道看了一眼，他低頭思考了一會說：“你到現在也沒和方瑜說這件事？”


    “嗯。”遲淮點頭。


    “為什麼？家庭的事情兩人一起麵對一起解決不好嗎？”林逸問，“依著瑜哥那性子，到時候他要是知道你瞞著他默默付出這麼多，他肯定生氣。”


    “他到現在都不願意和我提及任何關於他家裏的事情，連他爸爸豬狗不如的事情還是柯林告訴我的，這說明什麼？”遲淮冷哼一聲，他咬了咬牙，繼續說：“說明他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他受到的傷害，不願意開口向我求助。”


    “家庭問題本來就很私人很敏感，我翻遍了我國的法律，關於家庭冷暴力的處理法則一條都沒有，丁蓉是他的親生母親，這麼些年也沒辦法保護好他。我一個外人，現在卻要以愛他的名義去逼著他剖開傷疤，還要堂而皇之說一起麵對，你覺得這不諷刺嗎？”


    遲淮長長地歎了口氣，他把沒點著的煙扔進垃圾桶，低聲說：“方瑜很敏感，我不想讓他再受一丁點委屈，所以我才瞞著他，這不是默默付出，是我對他最基本的尊重。我本來是打算直接把方程軍炒了，然後強行把方瑜帶走的，但是沒想到我的方瑜那麼優秀……用不了多久了，林逸你看著吧，我會讓方程軍打臉打得很慘。”


    作者有話要說：遲淮：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啊，媳婦睡著的時候真可愛，什麼時候我才能抱著他給他唱《小星星》


    今天日萬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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