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裏充斥著各種音樂聲和喧鬧聲,大家都三五聚堆聊天說笑,方瑜坐在教室牆角的桌子上,端著一杯可樂小口喝著。
遲淮坐在他麵前的板凳上拿著吉他炫技,修長的手指在吉他弦之間靈活劃過,一串歡快的音符滾落,他一撩額前碎發,朝方瑜做了個wink,笑著說:“我帥不帥,媳婦?”
“帥,真帥。”方瑜笑著踢他,“你是宇宙第一帥!
“口頭上說可不行啊,你得用行動說我帥。”遲淮說著傾身上前,撅了撅嘴說:“你親我一口!
“滾蛋!狈借ばαR,他抬手把握著的紙杯懟到遲淮嘴邊,“我請你喝可樂!
可樂濺出來了一點,遲淮連忙往後縮,他擦了擦臉,把吉他擱在腳邊,然後撲上去要撓方瑜,“寶貝,我發現你蔫壞蔫壞的!
“哎呀別撓,可樂灑了!狈借ひ贿叾阋贿呌戰,“淮哥我錯了,你別撓我!
兩人正打鬧著,突然,天花板上的節能燈閃了幾下後瞬間熄滅,音樂也戛然而止。
眨眼間,整棟綜合樓陷入了黑暗之中。
喧囂褪去,無盡的黑暗如潮水般很快就把眾人包圍,大家麵麵相覷,什麼都看不見。
淡薄的月光透過貼著剪紙的窗戶照射進來,整棟綜合樓寂靜沉默著。
氣氛一下子由高潮跌落深淵,微妙的詭異漫延,就像是滿月下的吸血鬼城堡。
一兩分鍾之後,不知是哪一層哪一個班有人尖叫了一聲,綜合樓重新沸騰,桌椅板凳磨蹭地麵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其中混雜著人聲——
“怎麼迴事?停電了嗎?”
“停電了?不會吧,不可能啊,高三樓還亮著燈?”
“啊,誰踩我?別擠了別擠了!
“誰帶手機了,開個手電筒,什麼都看不見,煩死了!
方瑜下意識伸手攥住遲淮的衣袖,黑暗中他輕聲問:“淮哥,怎麼了?”
“沒事,不怕啊,淮哥在。”遲淮把方瑜圈進懷裏,他拍了拍方瑜肩膀,一邊安慰他一邊從桌上摸索。
曹永軍不讓大家帶手機,這會兒突然停電,大家都沒辦法開手電筒,不過他記得班長剛才順手把手工蠟燭放在了最後排的桌子上。遲淮摸索了半天,終於摸到了那堆蠟燭。他拿了幾個在手上,然後從兜裏掏出了打火機。
一點火光在黑暗裏亮起,很快就照亮了他們四周,遲淮把蠟燭遞給方瑜,然後轉身又去拿剩下的蠟燭,他把蠟燭點燃,然後分發給教室裏的同學。
遲淮一邊發一邊朗聲說:“大家先別慌,別亂跑啊,不然很容易踩傷。應該是停電了,現在我每人發一個蠟燭!
王成緩過勁來,他走上去幫著遲淮一起發,小聲嘀咕:“害,這搞什麼嘛,怎麼突然停電?咱們玩的好好的,我都給嚇尿了。”
“就是,學校的供電係統怎麼突然就出錯了?我們要不要向學校反應一下?”物理課代表附和。
燭火越亮越多,最後班上的每一位同學手裏都拿了一盞,橘色的光輕輕跳動著,像流動的銀河。
突然的停電讓大家都很不高興,他們從驚嚇中迴過神後,剩下的就是憋屈。
“搞什麼嘛,艸,老子正玩得高興呢!
“煩死了,這個時候停電!
“到底怎麼迴事嘛?”
眾人正拿著蠟燭圍一堆抱怨,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怎麼迴事?還有功夫抱怨這是怎麼迴事?誰給你們的膽子讓你們慶元旦了?”
曹永軍穿黑色西裝陰沉著臉站在門口,身後是校領導和各班班主任。他讓後勤的工作人員關掉電閘,然後就帶著學校老師往綜合樓趕來,一班剛好在二層拐角的第一間教室,於是他就殺雞儆猴拿一班開刀。
“綜合樓沒有停電,電源總閘是我讓人關的。我記得我在升旗的時候說過取消學校的任何娛樂活動,你們都當耳旁風了嗎?一班,一中最好的班級,你們作為全校最優秀的學生,玩得倒是很高興。俊
曹永軍抬眼,緩緩掃過每一個學生,他冷哼一聲,繼續說:“都給我把桌子拉迴去上晚自習!再讓我看到這些亂七八糟的活動,你們通通都給我退學!”
撂下這一句話,他帶著校領導班子離開,直奔校廣播室,打算用廣播進行全校批評。
一班同學僵立在原地。
沉默。
每個人都在沉默。
燭光映在他們的眼底,壓抑的憤怒灼燒著每一寸空氣。
老張歎口氣,他擺了擺手說:“大家先靜一靜,等電來了之後把桌子拉迴去吧!
同學們沒有迴應老張的話,他們恍若未聞,仍一動不動地站著。
就在氣氛逐漸僵住時,遲淮一拍桌子說話了,“艸,我他媽今天就造反了!”
說完,他從抽屜裏拿出課本,用手裏的蠟燭點燃,“嘩啦——”,火光頓時亮了起來,遲淮提著燃燒的課本朝教室外走,一揚手,把課本扔向空中。
“一班的,想抗議的都出來!”遲淮攥著蠟燭,轉身吼了一嗓子。
這一聲似悶雷般在每一位同學的耳畔炸響,班長王成爆嗬一聲,他也從桌兜裏拿出課本,用蠟燭點燃了衝出來扔向空中。
綜合樓中間是露天式的,教室圍成“迴”字排在四周,中間是鋪著綠色的草坪。
這一聲吶喊響徹整棟綜合樓,空氣沉寂了兩秒之後,每一層的學生從教室裏蜂擁而出。
一名,兩名,三名……五十名……一百名……一千名……
他們拿著打火機,蠟燭,擠在欄桿前,手中的課本被點燃後紛紛拋向空中,整棟綜合樓很快就成了火焰的海洋,一共九層,光芒匯聚成流動的河,映照在每個人的臉龐。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他們選擇了用最極端的方式和曹永軍作最後的抵抗。
燃燒的書頁在空中蜷曲,就像是在做最後的掙紮,最終還是在漫天的火光中似枯枝敗葉般飄落。
吶喊一聲蓋過一聲,大家手裏的蠟燭將綜合樓照得如同白晝,竟然比節能燈還亮,不知是誰提了一嗓子,“不如咱們就這樣慶元旦吧!”
一唿百應,九層樓的學生紛紛叫好,他們把自己班買的氣球、絲帶都拿了出來,歡鬧著拋向空中。
遲淮迴教室把吉他拿出來,他站在二樓中間的過道上,緩緩掃過眾人,最後目光落在了仍拿著課本在燒的方瑜,遲淮笑了笑唿喚:“方——瑜——看我!”
方瑜在橘黃色的火光中迴頭。
遲淮朝他眨眨眼,他低頭調好吉他弦,在琴箱上拍了幾下,然後往琴弦上一掃,輪指過後一串音符滑出,很好聽。
聲音其實不算很大,但是原本嘈雜喧鬧的同學們卻不約而同安靜了下來。
空氣中隻剩下燭光跳動“劈啵”的聲響,遲淮抬手把前額散落的碎發捋起,看著方瑜說:“這首歌我寫了很長時間,原本打算在迎新晚會上唱給你的……不過,現在唱給你也一樣!
方瑜唿吸一窒,手裏的課本從空中落下,就像流星,拖著長長的紅色的火焰。
“《一半》,送給我的靈魂伴侶,送給我的男朋友,送給我的方瑜!边t淮清了清嗓子,他和方瑜對視,緩緩說:“借用你的一句話,我比任何人都要愛你,祝你生日快樂!
話音落下,前奏響起。
方瑜深吸了一口氣,他顫抖著手攀上欄桿,四周是星星點點的燭光,但此時他的眼底隻剩下了站在人群中央的遲淮。
“也許那陽光太耀眼,前排的我沒能看清你卷麵。”遲淮的嗓音很好聽,沙啞中繾綣著無盡的溫柔。
隻這第一句,方瑜便覺自己融入在了跳動的音符之中。
“也許那陽光太耀眼,前排的我沒能看清你卷麵
無意之間的一瞥,從此針鋒相對變作淪陷
相關係數太高,讓我有點懵圈
豈不知這是命中注定的遇見
三千五百檢討寫到手軟
情書卻遲遲沒有送到你手邊
天馬座流星雨鋪了半邊天
氣氛有點甜
我在悄悄地試探,愛上你的那瞬間……”
原本舒緩輕快的旋律到這裏之後突然變得緊湊了一些,方瑜覺得自己的心跳也跟著遲淮撥動琴弦的手指不斷加快。
他聽到遲淮在唱——
“柏拉圖筆下的另一半
往後餘生蒙娜麗淮陪你柴米油鹽
世間風景萬千,我都帶你看遍……”
整棟綜合樓都很靜,眾人都出神地看著火光中耀眼奪目的吉他少年,他在低吟淺唱,歌詞裏的故事是如此讓人著迷。
“農場裏路易十四開得有點嬌豔
我想大把大把摘來,不知你喜不喜歡
修羅場火葬場我通通走一遍
還好最後你說請多指教餘生相伴……”
歌曲到了尾聲,遲淮打了個響指,指尖的飛速劃過,最後摁弦止音。
方瑜覺得自己的眼睛有點發酸,他張了張口,想說話,卻發不出什麼聲音,隻能靜靜盯著遲淮看。
遲淮彎眉一笑,他抬腿,一步一步朝方瑜走。
方瑜愣愣地看著遲淮,看著他踩著漫天的星光超自己走來,最後一把把自己抱進懷裏。
“怎麼了?哭什麼?”遲淮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方瑜猛然迴神,這才發現臉頰微濕,他顫抖著手緊緊抱住遲淮,哽咽,“淮哥……”
“嗯,淮哥在。”遲淮偏頭蹭了蹭方瑜的臉頰,“這首歌我寫了很久,這段時間沒空陪你,寶貝我錯了,淮哥祝你生日快樂!
方瑜搖了搖頭,他深吸一口氣,把臉埋在遲淮的懷裏,沉默著沒說話。
眼淚還是止不住流,唇齒間都是鹹澀的味道,但是方瑜覺著很甜,甜到了心裏。
沉寂了這麼久的人群終於歡唿起來,大家都瘋了,他們把課本、蠟燭、手裏拿著的所有東西都拋向空中。
他們吶喊著,喧鬧著,唿喚著——
“青春萬歲!”
“愛情萬歲!”
“勇敢萬歲!”
老張站在一班門口抬袖子沾了沾眼角的淚。
這群沒長大的孩子,總能給自己帶來震撼和感動。
綜合樓的喧鬧聲驚動了在廣播室的曹永軍,他看到高一高二學生造反,氣的差點背過氣,當下也不管什麼校長形象了,曹永軍一邊大吼著叫校警務人員,一邊朝綜合樓跑。
他要逮住帶頭造反的那幾個人!
“淮哥!瑜哥!你們快跑——”整整九層的學生都湧出來,堵住了樓梯口,他們朝遲淮方瑜喊:“從側邊樓梯跑,別迴頭,跑吧!”
遲淮朝大家豎了豎大拇指,然後與方瑜十指相扣,直接跑出了綜合樓。
一腳踏空。
他們身後是不斷歡唿的同學們,和燃燒著的火光。
作者有話要說:呀,我忘了三章合一了,抱歉抱歉,趕著日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