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後的一處掛壁上有許多大小各異的電影海報,還有一些孟蘭馳出鏡的合照。裏麵有些家喻戶曉的導演和演員,就算是蔣正柏並不?措娪耙彩悄苷f得出名字的。
照片裏的孟蘭馳每一張都風采照人,站在那群以皮囊之美出名的影星中也不顯得突兀。
而此刻,蔣正柏看著眼前的孟蘭馳,覺得他好像並不那麼舒展放鬆,甚至有點畏畏縮縮,比照他的年齡和職業來看,就有些奇怪了。
他在怕我?蔣正柏心想。
孟蘭馳微微笑著,看著自己手裏的杯子:“昨天太混亂了,忘記了!
蔣正柏端起玻璃杯:“挺好的,大學畢業後創業,歸國前把公司賣了,接下來要休息一段時間。”
孟蘭馳眼睛亮亮的:“還迴美國?”
“不迴了。”蔣正柏觀察著孟蘭馳眼神的明暗,覺得他好像一個精致的情緒人偶,“接下來可能就在清江定居發展了!
“清江好啊?諝鈳譁Q,經濟發達,交通也很便利,現在全是地鐵了!泵咸m馳對著蔣正柏如數家珍,像是要極力勸說他留下來,又突然停住,小聲試探著,“那條椿萱路,前幾年被改造拆掉了。”
孟蘭馳心裏有點隱秘的期望。那條路,對他來說是意義非凡的。
“拆掉了?”蔣正柏說,“那兒有家寵物店,賣金魚!
“對!”孟蘭馳簡直要跳起來,又很快意識到自己失態,把嗓音調整到清冷平和的狀態,“賣金魚的。紅色的,金色的,還有白色的。”
孟蘭馳還記得,蔣正柏送給他的那幾條金魚,就是一條紅,一條金,一條白。他走在路上,眼睛一刻不停地盯著裝著水和金魚的透明塑料袋,一會兒怕袋子漏水,一會兒怕袋子不結實,一會兒又怕路上某塊石頭某個小孩讓他的金魚出意外。
那是多忐忑、多甜蜜的一條路。
“學校門口那家章魚小丸子的店也關了。老板說是迴家帶孫子去了!泵咸m馳迴憶著,“咖喱味的丸子最好吃,對吧?”
孟蘭馳又覺得自己的話裏有些東西太露骨太熱切,怕蔣正柏猜到什麼,搬出小榆,“小榆喜歡。我偷偷買給他吃,他一次隻能吃下兩顆,急得要哭!
蔣正柏笑著:“有印象。”
時間到了,蔣正柏該走了。
孟蘭馳站起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裏刻寫著類似留戀的情緒,“不多坐會兒!
“太晚了!笔Y正柏已經走到玄關處,迴頭,“媽媽給你的東西別忘了吃。也別忘了吃藥!
很簡單的兩句話,孟蘭馳又開始滿足了,乖乖地“嗯”了一聲。
蔣正柏看著他的臉,忍不住笑了,眼睛和唇角都是彎的,輕聲說:“像貓一樣。”
沒等孟蘭馳反應過來,蔣正柏已經開門出去了,穿過花園,背對著孟蘭馳揮了揮手,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黑色車身後。
車開出去。夜很深了。
蔣正柏迴到家,方紫霞和方寧榆都坐在沙發上等他,齊聲問:“他收了嗎?”
“收下了!笔Y正柏換好拖鞋,坐在唯一那張單人沙發上,他剛坐下,方寧榆就黏過來,坐在沙發扶手上,親熱地問:“還有呢?”
蔣正柏說:“他家裏有隻貓,見人就攤肚皮。”
方寧榆果然很感興趣,問:“跟我們的菲菲一樣嗎?”菲菲是方寧榆在美國養的一隻森林長毛貓,前兩年因病去世了。
“不太一樣。你有機會去看看!
方寧榆開始做夢,“我也要去哥哥家裏玩兒!
蔣正柏又對方紫霞說:“他收下了,雖然沒說,但是他挺高興的!
“誒,好!狈阶舷伎粗Y正柏上樓的背影,“謝謝了,正柏!
蔣正柏笑得爽朗,“媽,說什麼謝。我迴房了。”
蔣正柏迴房,脫了外套,走到書桌旁,從書桌抽屜的最裏麵摸出一盒煙,玉溪的,斷斷續續已經抽了一半了。他又摸出個很便宜的塑料打火機,大拇指按下扣鍵,發出很清脆的啪嗒一聲,他淡色的嘴唇咬著煙,湊近幽藍的火舌,點燃了,在煙草顆粒裏開始兩分半鍾的享受。
孟蘭馳送走蔣正柏,迴到房裏,想著他最後那句話。像貓?他對著全身鏡,仔細地看自己的五官輪廓,眼睛不像,嘴唇?也不像。
孟蘭馳倒在床上,任由自己陷入柔軟,閉上眼睛,有點微醺似的臉紅。
初五的時候,林馨打電話給孟蘭馳,請他來喝女兒的滿月酒。林馨是他的高中同學,兩人交情不錯,聯係也一直沒斷。每逢孟蘭馳監製的作品上印,她一定會發微信祝賀,還會自掏腰包買票送人。
孟蘭馳:“來,一定來,包個大紅包!
滿月酒放在五星級酒店的小型會客廳舉辦,擺了三桌,四周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彩色氣球和毛絨玩偶。孟蘭馳剛進來,林馨就抱著孩子過來了。
剛出月子不久,林馨的臉和身材還有點浮腫,但是皮膚白嫩,還像鄰家少女一樣活潑,“蘭馳!大忙人大製片!謝謝你來。”
孟蘭馳有點害臊:“不是什麼大製片,全是業界瞎吹的!彼粗周,眼神溫和,“你辛苦了!
林馨這一天下來,還沒聽到過那麼溫情的話語,全都是誇她恢複好、老公疼愛、孩子漂亮的。她的臉有點紅了,像迴到自己青蔥爛漫的少女時代。
孟蘭馳看看小姑娘,“像媽媽。”又把一個厚厚的紅包塞過去,“給大美人和小美人!
林馨收下,招唿著:“快坐吧。”
孟蘭馳入座沒多久,正喝著茶,遠遠聽到有人喊他:“孟蘭馳。”
孟蘭馳抬頭,發現是王新朋,仗著自己的身材相貌,穿得很隨便,一坐下,牛飲似的喝了兩杯水。
孟蘭馳不理他,淡淡白他一眼。
王新朋這才知道事情麻煩了,無賴的,想要抓他的手,“哎,求你了,那個槍戰鏡頭,預算真不夠。”
孟蘭馳呷口茶,“總是突然要加預算,第幾次了?”又丟下斬釘截鐵兩個字,“沒錢。”
王新朋還想再斡旋斡旋,林馨走過來,笑得溫柔,“來啦。”
王新朋幹坐著,鼻梁上的細邊眼鏡泛著冷冷的光,笑也是笑到一半的,很有點高冷男神的樣子,“嗯!
就啞巴似的沒話了。
孟蘭馳心想,林馨學生時代的時候真是瞎了眼,怎麼會喜歡王新朋?
人陸陸續續坐滿,很快開席了。
同桌的有人對孟蘭馳敬酒:“孟蘭馳!大腕兒啊,這趟值了!你肯定不認識我,我是同屆三班的,徐昭!
其他幾個人在學生時代那會兒就或多或少聽說過二中的孟蘭馳,都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現在也紛紛攀談起來。
孟蘭馳微笑:“不是什麼大腕兒,混口飯吃。”又說,“抱歉,最近在吃藥,不能喝酒!
徐昭也爽氣:“沒事兒,我幹了!
席上哄鬧,王新朋借口上廁所,躲出去抽煙。孟蘭馳正在迴答一個女孩兒的八卦提問,“是真是假,誰知道呢?娛樂小報,都指著臆想出的桃色緋聞賺錢。有些事情傳得言之鑿鑿,其實也許當事人根本不認識!
“蔣正柏!你可算來了!我女兒蛋糕呢!”林馨的老公叫道。
孟蘭馳突然就沒聲音了,像被按下暫停鍵,也顧不上女孩兒的催促,轉頭看向門口。
“抱歉,我來遲了。蛋糕店做錯單了!笔Y正柏爽朗又無奈地笑笑,一手拎著蛋糕盒,臂上掛著件極長的黑色大衣,抬起手腕看了眼銀色腕表,語氣低沉,“耽誤了那麼久!
林馨老公說著:“哪兒還有座呢?”
孟蘭馳覺得這個時候可以戰略性犧牲王新朋,正要舉手出聲,他聽到隔壁桌一個熟悉的討人厭的聲音:“蔣正柏,坐我旁邊,我這兒有空位置!
孟蘭馳看過去,是薛子辰,兩個人冷冷地對視一眼,又不動聲色錯開。
蔣正柏落座,聊了一會兒,也開始喝酒。
孟蘭馳用說話時的餘光偷偷看蔣正柏,心想,真帥啊,今天怎麼特別帥?他穿黑色真好看。
酒過三巡,林馨的老公開始暖場子,說著說著,走過來拍了拍蔣正柏的肩,說:“正柏,你爸不是在好萊塢搞攝影嗎?這裏還有個影視工作者呢,咱們孟蘭馳,孟製片!”
被點到名的孟蘭馳看向蔣正柏。
蔣正柏好像有點喝醉了,視線晃了一秒鍾,才聚焦到孟蘭馳身上?∶赖狞I孔沒有表情,呈現出一種令人心驚膽顫的冷漠,但是眼神是閃動的,像子夜的星星。
其他人都在看他們。眾目睽睽之下,孟蘭馳口幹舌燥,他感到蔣正柏有點令人不適的陌生,又想起那個夜晚在客廳裏難得的溫柔對話,他還說他像隻貓他有點難過,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不用”
“正柏和他是同班同學,怎麼,正柏沒說起過嗎?”薛子辰戲謔地開口。
林馨的老公有點尷尬了,笑著摸摸鼻子:“確實沒怎麼聽正柏提起過。”
三秋泓
小孟:姓薛的,我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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