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朋心想,這不就是暗戀?王新朋這輩子還沒嚐過暗戀的味道,在他青春期情與欲覺醒之前,已經有大膽的女孩子向他告白了。
他覺得暗戀這種事情挺窩囊的,也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在孟蘭馳身上。畢竟孟蘭馳生下來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命,也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他啊,等等!
王新朋別別扭扭地看他:“蘭馳,你是基佬啊?”
“算吧。”孟蘭馳看著王新朋那樣兒,很想扇他,讓他清醒一點,“我看不上你。你也別跟別人說。”
王新朋在感情中是莽撞隨性的享受派:“那你去告白啊!不試一試怎麼知道,最近不是又遇到了嗎?”
他看到孟蘭馳無奈苦笑,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他是直男。”
王新朋立刻說:“雖然蔣正柏高中的時候談過女朋友,但是保不準他在美麗國被金發碧眼的美少年掰彎了呢?”
“第二,”孟蘭馳眼神暗淡,伸出第二根手指,“他是我媽媽再嫁後的繼子。”
“啊?!”
有這一重關係在,他們兩人在雙方家長麵前,都是要尷尬避嫌的。當年孟蘭馳父母那樁事情鬧得很大,孟方舟婚內出軌,被背叛的方紫霞給中央部門寫了大量的檢舉信,並且火速提出離婚,財產分割後,方紫霞隻要走了三歲幼子的撫養權。
王新朋還知道,方紫霞帶著小兒子走的時候是下午,走得很急,根本沒有通知還在學校的孟蘭馳。孟蘭馳在晚自修的時候才從同學的竊竊私語得知,立刻臉色蒼白地從教室跑出去。
王新朋也很頭痛,這已經不是一般的愛上直男的故事了,也不是單純的出櫃就能解決的事情,也隻能安慰:“還好還好,關係不比《雷雨》複雜。”
孟蘭馳笑了。
說實話,孟蘭馳也曾在很多個夜晚唾罵自己。他對蔣正柏有諸如尷尬、仇視、嫉妒、羨慕之類的感情都是正常的,對蔣正柏冷言冷語甚至是拳腳衝突也不為過,為什麼就非得喜歡他?賤不賤啊?可是沒辦法,喜歡就是喜歡了。
又不是電腦程序,一鍵就能把暗戀指令刪除。而這串頑固的指令,竟然在孟蘭馳的身體裏運行了整整十三年。
孟蘭馳還從沒有跟其他人說過這些事情,很長的時間裏,隻有他一個人咀嚼著這種複雜的糅合了愛慕、忐忑和害怕的況味,現在跟王新朋這個二百五說一說,反而輕鬆了一些。
“在我媽那兒,我還能演演兄友弟恭的戲碼,和和氣氣的,我媽和弟弟都高興,在我爸那兒,我就裝作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也不會讓我爸爸傷心。”孟蘭馳把一切都想得很周到。
至於自己,偶有接觸,偷著樂就是了,何必非要求一個結果。
王新朋凝噎了:“你比影帝還忙,跟精神分裂一樣,趕兩個場,演兩出戲啊。”
孟蘭馳把杯子裏的酒勻給他一點,還得安慰他:“沒那麼複雜,還不到考慮父母的那一步呢,他又對我不來電。”
王新朋喝口酒,忍不住敬佩,“你這樣,怪情聖的。顯得我很骯髒。”
孟蘭馳笑了,“行了,喝吧你。”
從陳錄鳴家迴去的時候,王新朋給孟蘭馳發信息道歉了,說對不起,自己看了他郵箱裏的那個視頻。
孟蘭馳心想,看都看了,何必再跟我說呢。
可是迴家後,又忍不住登上那個許久未登的郵箱,翻進草稿箱,看到那個沒有發出去的視頻。
他點開。
視頻一點開,像很多青春畫報一樣,光線非常明亮,鏡頭框在一間普通少年房間的書桌前。正中間有個男孩兒,長得很帥,就坐在椅子上,頭微微向後仰了一下,又將修長雙腿盤坐著,這麼百無聊賴地坐了幾秒鍾,他問:“拍好了嗎?”
孟蘭馳聽到自己有點青澀的聲音:“再一會兒。”
蔣正柏從書包裏翻出個青蘋果,小小的,抓在骨節漂亮的手裏,像某種道具,然後他咬了一口蘋果,那雙深邃的眼睛靜靜地看著鏡頭,麵對這個已經微微發抖的鏡頭,不緊張也不尷尬,好像很適應這樣的鏡頭窺視,然後自顧自開始吃蘋果。
就這麼點東西,沒別的了。
他記得很清楚,那天運動會結束,他借口要去看小榆和媽媽,扛著相機,和蔣正柏一前一後走在椿萱路上。到了蔣正柏家卻發現沒有人,蔣正柏很自然地邀請孟蘭馳去房間裏坐坐,孟蘭馳不敢坐床上,就坐在了地毯上。看到孟蘭馳擺弄他的相機,蔣正柏湊過來,孟蘭馳心跳一下就亂了,肩膀害羞地側著,好像不願意讓蔣正柏看。
蔣正柏什麼都沒發現,說話的語氣說不上生疏,也說不上熟稔,“讓我看看你拍的。”
孟蘭馳聽話地讓他看了幾張,再多的就不讓他翻了。因為後麵有幾張蔣正柏的3000米照片。
蔣正柏說挺好的,也許是因為父親是專業的電影攝影,他跟那些半吊子玩家也不一樣,嚐試給了孟蘭馳一些建議。
孟蘭馳說:“我試試看,我能給你拍一段嗎?”
“行啊。”蔣正柏答應得爽快。
孟蘭馳的身體好像還記得那時候的難以控製的戰栗。他透過鏡頭,那麼大膽的,那麼坦蕩,又那麼炙熱地與蔣正柏對視,這種體驗前所未有。
其實也不是什麼露骨的東西,王新朋那傻子能猜出來,不過是因為孟蘭馳的心虛和偷偷摸摸。大大方方地,給人看,跟人說,不就行了?可是孟蘭馳做不到。
蔣正柏是藏在孟蘭馳心底裏很深很深的一個燙手的秘密。
他又自己看了幾遍,覺得心裏澀澀的,也知道,有些話,十七八歲的時候說不出來,就永遠也不會開口了。他後仰靠在座椅椅背上,覺得自己好像在不停地下沉,那種無力的失重感讓他有點頭暈耳鳴。
方寧榆給孟蘭馳打電話,讓他來家裏吃飯,說媽媽會準備好多好多菜,還有上次沒給他看的禮物這次一定要送給他。
孟蘭馳覺得這件事情確實不好再拖,答應下來,當天晚上,又帶了幾瓶名貴紅酒和一箱進口水果過去。
這次的氛圍比上次要好,方紫霞開了紅酒,說可以小酌一杯。
“不喝了,我開車過來的。”孟蘭馳推辭。
“一會兒讓正柏送你迴去。”方紫霞這樣說,蔣正柏也點頭,孟蘭馳就沒辦法了。
酒酣耳熱之際,方紫霞拉住孟蘭馳的手,這迴孟蘭馳沒有掙開了,有點別扭地接受著來自母親的愛撫,卻比上次溫順很多。
方寧榆給孟蘭馳剝螃蟹,連蟹腿都給剝出來了,倒在孟蘭馳的醋碟裏,“哥哥吃。”
吃完飯,方寧榆帶孟蘭馳上樓,進了他的房間。孟蘭馳有點悶,把羊絨衫的拉鏈拉下來,撐著臉,看著方寧榆翻櫃子。
禮物是近幾年上映或重映的電影周邊,全都是方寧榆現場排隊或者網站競拍收集來的。最早的一個是哈利波特的隱形書脊小屋,日期是五年前。那時候,孟蘭馳坐了兩年冷板凳,剛剛作為製片嶄露頭角。
“哥哥,喜歡嗎?”方寧榆湊在他旁邊,五官輪廓和自己那麼相似。
“謝謝小榆。”孟蘭馳抱了方寧榆肩膀一下,“好喜歡。”
“有很多是大哥開車帶我去買的。”
孟蘭馳的眼睛微微睜大,趁著醉酒,趁著蔣正柏不在,趁著小榆還傻乎乎的,那點私心和好奇膨脹,逼迫他問出那個問題:“你大哥,他在美國,交女朋友了嗎?”
方寧榆沒心眼兒,實話實說:“我不知道啊。大哥不跟我說這些的,在他眼裏,我像個baby。他念書工作,後來陪我的時間就變得好少。不過,有幾個大姐姐來過家裏。”
孟蘭馳知道這個答案後,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過,因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三十歲的極富魅力的男人,相貌、財力和性格都無可挑剔,感情生活怎麼可能一片空白呢?歐美那邊又有那麼多開放式性關係,不問結果地想要和蔣正柏上床的一定很多。
孟蘭馳笑了一下,又問:“那你呢?有沒有女朋友?”
方寧榆可憐地皺皺眉:“有啊,可是在我迴國前分手了。她不能接受異國戀。”
孟蘭馳又笑了,嚇唬他:“你要小心哦,在中國的高中裏談女朋友,算早戀,會被請家長!”
蔣正柏一進來就聽到孟蘭馳在講早戀。兩兄弟看起來聊得挺熱絡,孟蘭馳已經半躺在床上了,手肘斜撐著,小腿垂在床邊,整個人伸展成一張流暢華麗的弓,一縷頭發滑落遮住眼睛,笑得渾身都在發顫。
蔣正柏一進來,兩個人就不笑了,嚴肅地,排排坐著,像欲蓋彌彰的壞孩子。
蔣正柏瞥了兩人一眼,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在笑什麼?讓我也笑笑。”
“沒什麼。”孟蘭馳攬住方寧榆的肩,自然而親昵,又當著蔣正柏的麵對著他的耳朵軟軟地說了幾句悄悄話,讓方寧榆的臉更紅了。
蔣正柏的眉毛挑了挑,戲謔道:“秘密?”
“對,秘密。”兩兄弟異口同聲。
到了晚上八點多,孟蘭馳得迴家了,拎著方寧榆送他的禮物走出房間。到了樓梯口的時候,方寧榆又想起有本書沒有給他,跑迴去找,把兩個哥哥晾在這兒。
孟蘭馳靠在牆上,因為醉酒,唿吸有點混亂,胸口起伏得有點明顯,領子裏露出一片瑩白的微微泛紅的肌膚。
“他給我買了什麼書?”
“總不會是兒童讀物。”
蔣正柏說著,伸手,把孟蘭馳的上衣拉鏈拉上了。
方寧榆出來,看蔣正柏已經下樓去了,而自己二哥還靠在牆上,驚魂未定的,“哥哥,怎麼了?”
二哥又麵色如常:“沒事兒。”
三秋泓
直男撩基,天打雷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