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什麼都沒再做,但像比做盡情事更滿足地貼在一起。
秦川以為有易水在身邊他會心安到睡足整覺,但恰恰相反的,他時不時驚醒,迷迷糊糊攥住易水的手,停頓確認之後又抵擋不住生理困意睡去,然後再次驚醒,如此反複。
等最後一次醒來,秦川心猛然下墜,手下一片空蕩,身邊空無一人。
他睜眼,沒開燈的室內還黑漆漆的,耳朵裏麵嗡嗡響,不停迴憶有關昨夜的事。
思緒歸位,他開燈戴眼鏡,掀開被子赤腳下地,又想起什麼去抓手機,下一秒,門開了。
“你醒了?”易水悄悄開房門看見燈光,順手摁開窗簾中控,“我還有事,本來想留言給你的!
窗簾打開,充足的光灑進來,開幕一樣緩緩照亮眼前的人,秦川抓著手機站在地上,盯著易水點頭。
“我見過丁姨了,幫她做好了早飯!币姿M去拿放在櫃子上的手表,“你吃完記得吃藥,我?guī)湍惴盅b好了帶去公司的,就在餐桌上放著,如果一定要忙工作也記得別用右手,我告訴李想了,讓他幫你處理!
他戴上表往迴走的時候看見秦川又在點頭。
易水怔了一下,走過去揉了一把他睡得亂糟糟的腦袋。
“傻不傻?”
秦川捉住他落下來的手,貼在臉上:“你還會來的,是嗎?”
“你不歡迎我嗎?”易水問。
秦川蹭著他的手掌搖頭。
易水順手捏住他的臉,輕輕扯了扯:“那就別說傻話了,我先走了!
他手下落,又被輕輕抓住,易水往前走就抽出來了,但秦川跟在他身後,易水沒迴頭。
易水心酸,又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到底怎麼才能迴到過去,易水還沒找到確切答案。
出去撞見丁姨,她拽著圍裙一角匆匆擦眼角,又慌慌張張躲開。
一切看起來都那麼傷感,讓人無措。
“我先走了。”易水還是說,他又揚聲喊:“丁姨,我走了。”
“誒,誒,好。”丁姨藏著哭過的聲音故作輕鬆地答應著,答應完又小跑出來低頭搓著圍裙笑,“晚上想吃什麼?吃魚丸湯好不好?你愛吃的,我正好去市場買條新鮮的魚。”
秦川也看向易水等他的迴答。
這寬闊的房子裏戳著三個人,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他很想說“一如從前”,但實在違心。
秦川想跟丁姨說,去忙吧,又和她一樣想知道易水晚上迴家……想吃什麼。
“丁姨,我有點工作要忙,晚上不一定會迴家吃,但你別傷心,我過幾天閑下來就在家裏待著,哪裏的飯也沒你做得合我胃口,到時候你別嫌我煩!币姿颜f道。
“誒,誒!倍∫檀曛鴩垢吲d答應著,悄悄看他倆又忙躲了。
“你也是!币姿謱η卮ㄕf,掃到他腳上,拿了拖鞋過來放在他腳下,“家裏暖和也別光腳了,我忙完就迴來。”
秦川點頭,匆匆穿上跟了出去。
“我走了。”易水又說了一次。
秦川點頭:“那你……”
後半句話梗在喉嚨裏。
易水迴身盯著他,湊過去嘴唇貼在他額頭上,幫他把那半句接上了:“我會早點迴來!
易水走了,留秦川在原地,低頭盯著腳上的拖鞋,終於藏也藏不住的閉眼笑。
坐在餐桌前把分裝的透明藥盒捏在手裏也止不住笑,喝粥聽丁姨說那是小易做的也忍不住笑。
“好啊,往後都是好日子,都是好日子!倍∫陶f著又悄悄背過身去躲起來了。
秦川跟著眼熱,想說得沒錯,往後有易水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但他並沒打算去公司,昨晚大概太緊張不覺得,眼下胳膊還是隱隱作痛,他不想告訴易水,準備自己再去趟醫(yī)院。
坐在醫(yī)院裏的時候秦川又忍不住想到他和易水一次又一次在醫(yī)院生出來的緣分,讓這冷冰冰的蒼白世界也沒那麼冷漠了。
“沒傷到要緊地方,你是不是沒注意休息?可別再亂動了,不好好養(yǎng)著骨頭要長歪了!贬t(yī)生看著片子下結論,“你們年輕人,就是不注意保養(yǎng),仔細休息,工作都是次要的,什麼能有身體重要?”
秦川聽話點頭:“謝謝醫(yī)生。”
出了醫(yī)院秦川想了很久迴家還是去公司,最終決定,先去公司把不放心的事情交代一下,再迴家休息幾天。
他沒把醫(yī)生的話當耳旁風,他已經不再年輕了,不是二十歲的時候,無論做什麼都不顧一切一往無前。
更重要的是他以後不會再是一個人,他有易水,要更健康活著,和易水一起,也要能在任何時候擔負起照顧易水的責任。
他有了健康活著的願望,因為易水。
他們還會有更長久的以後,秦川的前半生靠金錢和事業(yè)撐著,後半生將為了自己和愛人,剩下的他都已體會過,沒什麼比這個更有吸引力的了。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接到了來自他母親的電話。
這真是意料之外。
他們一家人的感情淡薄到幾乎不能被認定為普世意義中的“家庭”,秦川會在某些特定的時候迴去一趟,一家人安靜平和吃一餐飯,在耐心聽完父母親對他事業(yè)方麵的指點教育後離去,把剛才聽到的話倒進垃圾桶裏,直到下一次碰麵再重複一次。
他們用自己的資源把秦川培養(yǎng)成了一個聰明強大的人,自然明白自己無法掌控秦川,也早已放棄對他的掌控,更何況他們也並非一般家庭裏隻擔任“父母”這一角色的人。
“李想,我有點事不去公司了,有問題你隨時聯係我!
“好的秦先生,不過我聽說董事長晚點要來公司,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秦川沒在意:“估計是借著工作看看喬宇,他大概要找我,你如實說我有點私事就行!
“好的,明白。”
秦川去約定地點的時候也確實沒想到他媽媽的要緊事是這個。
“秦川,這是常伯伯!鼻卮赣H黎勝玉淡淡笑著介紹,“常先生,犬子秦川。”
黎勝玉一頭幹練短發(fā),分明已五十多歲的人了,但一絲白發(fā)也沒有,整個人看上去非常冷靜強硬,一眼看上去是非常標準意義上的女強人形象。
秦川看向常先生,笑了一下謙遜握手:“常董,沒想到在這裏碰見您,真巧!
“嗬嗬,不巧,我與你父母都是多年朋友了!背Ye鴻笑,“小李說小秦總貴人事忙實在難約,我想這麼難得的機會,怎麼也得和你吃頓便飯!
除了他也沒人這麼喊萬嘉的總經理做小李了,秦川笑了笑。
“您太客氣了!鼻卮b說客氣話,連場麵話都說得極少。
萬嘉確實一早有人接觸他,秦川還沒迴國時就有意向,他們給出的數字確實非普通條件,這樣說顯得傲慢,但秦川並不缺錢,萬嘉給出的條件不足以令秦川動心。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若對方有心,無論如何也會傳進想傳的耳朵裏,比如十方。
孫延昌對秦川的懷疑並非空穴來風,雖沒有證據,但他對秦川敲打提醒秦川也能理解,換做是他在董事長那個位置,大概率也會。
“你想在外發(fā)展顯然萬嘉會是更好的選擇!背Ye鴻笑道,抬手向黎勝玉說:“我與黎總也已聊過,她同樣認為你在萬嘉會有更好的結果!
黎勝玉淡笑,對常先生說:“秦川未來在紐約不錯,萬嘉的大本營就在那裏,我看很合適!
常賓鴻也笑:“也得看小秦總的意思,我這個老家夥可是帶著誠意來的,大家都是生意場上的老手,我不繞圈子,也沒有底線,你盡管提出來,我聽聽看!
他這話說得確實真誠,幹脆亮底牌,不打算跟秦川拉鋸,因為這個年輕人實在是個難啃的骨頭,將近一年的時間,他連一絲鬆動的跡象也沒有,否則也不會要用他出麵。
在他看來秦川是不可多得有過人智慧的年輕人,其他不談,能在外麵做出成績即使並不顯眼也是了不得的結果,萬嘉有他隻會如虎添翼。
黎勝玉看秦川,對這事略有幾分把握,在她看來,兒子雖然冷漠,但是個如預期一般的聰明人,會做出最有利於自己的決定。
而這次會麵黎勝玉也帶了一些母親對兒子的關懷,也算是為秦川的未來打算,秦川沒理由拒絕這根沒有缺點的橄欖枝。
但秦川隻是淡笑,用沉默代替了迴答。
常賓鴻也不怎麼在意,笑笑叫他喝茶。
“你有別的想法?比如說?”
送走常賓鴻後,黎勝玉邊走邊皺眉質問:“十方的發(fā)展不錯,我與連雲也有些交情,但交情歸交情,人這輩子不可能死在交情上,我能理解你不想跳出來的意思,不過你還這麼年輕,止步於此也太可惜了!
秦川不說話,黎勝玉當他聽進去了,又說:“如果你願意迴來接手生意也不錯,不過我一向知道你是沒這個意思的,我和你爸爸都算是足夠開明的父母,所以也從不逼你,這次當然也是分析過利弊才會叫你來見老常!
“好的!鼻卮ㄐα诵。
“好的是什麼意思?你別看老常笑瞇瞇的,這人可是個笑麵虎,不過你要去的是海外,跟他打交道的時候不多,你剛才也太不給人麵子了,誰教給你這樣的禮數。”黎勝玉說著已走到車前,“對了,我嫌一品居孩子太多,去年搬到蘭溪那邊了,年前我出了趟國沒碰上麵忘了說,你迴家可以給小趙打電話叫她接你!
“我知道了。”秦川又答應著。
“你司機呢?”黎勝玉拉開車門,“所以我說,能不能雇司機是另一迴事,該學會的學會了沒虧吃,你總是不聽話!
秦川這次笑了笑沒說話。
“我明天要去一趟海珠,先走了。”黎勝玉關上車門,摁下窗戶略皺眉掃了秦川一眼,“我怎麼總聞著你有股怪味兒,換家洗衣店打理,太不像話了。”
“好的媽媽。”秦川抬左手笑瞇瞇和她告別,“我會的!
秦川迴家時天色還早,想著叫人把影音室重新收拾一下,易水喜歡看電影,那套設備隔了幾年也該淘汰了,投影儀和音箱都要換好一點的,沙發(fā)也要換個再大點的,兩個人都一米八多的個子,從前湊合著擠在上麵有點局促。
要給易水打個電話嗎?問問他什麼時候迴來。
他在忙學校的事吧,這樣打擾他好嗎?還是算了,不然發(fā)個消息給他,問問他幾點迴來,要不要去接他。
不過問了的話會被笑吧,他自己也會開車,而且他說了,晚上不會迴來吃飯……
想著想著他已到家,脫下外套的一瞬間聽見隱約笑聲,秦川怔住。
慢慢沿著聲音朝裏走,聲音越來越清晰,笑聲也愈發(fā)明顯。
“丁姨,吳叔做的哪是魚丸?說是坑坑窪窪的炸彈差不多!
“哎呦,哎呦,小易先生別笑我,我粗手粗腳,隻做了自己吃,小芳做的給你和秦先生吃。”
“別管這個笨老頭,丁姨做的好,你吃我做的,秦先生吃你做的。”
爽快的笑聲、局促的笑聲和在一起,秦川轉角,像走進從未有人到訪過的秘密花園。
高個子的帥男人卷著袖子迴頭看見他,笑得眉眼彎彎。
“你迴來了!
掉在心髒裏很久很久的那顆種子窸窸窣窣頂在心膜上,很快破土而出,以一眨眼的速度開遍鮮花,把那顆陳舊的髒器裝飾一新。
“嗯。”
秦川點頭。
“我迴來了!
也不會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