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日的第一縷陽光闖入房間,打在了桌角,在昏暗的房間內很是突兀。
桌麵上摞著一疊大學課本,一名少年正全神貫注地做題,筆尖劃過紙頁,傳出沙沙細聲。
他突然停下動作,餘光看向桌角刺眼的陽光,緩緩伸出手掌,讓暖陽照在自己的手心,欣悅地彎了眉眼。
高中的學習剛結束,江昔言就給自己安排了大學知識的學習計劃。
完成晨間學習,江昔言換好衣服走出房間,家裏果然還是隻有他一人,按部就班地煮飯、做家務,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
從他懂事起,他的父母就一直在忙碌,對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們這麼忙,就是為了給你更好的生活,所以你要懂事,要好好學習”,這些他都做到了,卻並不覺得快樂。
他早就習慣這樣的生活,但不知怎麼的,總覺得今天有些奇怪,似乎是有大事要發生。
他推開門將要離開時,心裏惴惴不安的感覺促使他留了一個心眼,寫了張紙條貼在冰箱上:“爸、媽,邱蕙老師下午讓我去學校幫她整理畢業生檔案,晚歸。”
看著路邊的一家人和樂嬉鬧,江昔言抿了抿唇,收迴豔羨的眼神,徑直走向學校。
雖然高三已經結束了高考,但高一高二還在上課,他恍然間覺得樓上有人在往下看,抬頭看去,正好對上了高一的高誌強老師的目光。
兩人皆是一愣,江昔言很是禮貌地輕鞠一躬,抬頭卻見高老師已經走了,他並未太在意,走向了教師辦公室-
提及自己的兒子,江毅與曾雯很是驕傲,但更多的還是遺憾。
曾雯一聽說自己兒子被人埋進了街心公園的水泥地裏,一時接受不了,氣沒緩上來,暈了過去。
江毅將妻子抱到床上,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關上臥室門,示意警察坐沙發聊,“警察同誌,殺死我兒子的真兇有下落了嗎?”
警員高芒真誠道:“江先生您放心,警局正在追查當中,一定會找到真相。我們此次前來,是想問江先生和江太太,死者也就是你們兒子在出事之前,有什麼異樣表現嗎?比如在學校裏有沒有和同學鬧矛盾、接到可疑電話之類的?”
江毅毫不猶豫地搖頭,肯定道:“我兒子打小就懂事,隻知道學習,不可能招惹那些人的。”
高芒見這樣問話得不出個結果,於是改口問道:“江先生,您可以給我們講講您的兒子嗎?”
江毅點了點頭,抬眼望向櫃子上的全家福,悵然一歎:“昔言他學習能力強,我和他媽媽從來都不擔心他的學業。”
他起身拿起相片,輕輕擦掉上麵的灰塵,“以前家裏條件不好,為了給孩子更好的生活,我們做父母的隻能忙裏忙外,多賺錢。我們是疏忽了他一點,但這孩子也爭氣,十歲出頭就能自己照顧自己了,從沒麻煩我們。”
他的話說著,突然噤聲,表情很是難看。
是啊,兒子從來沒有麻煩過他,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高芒見他臉色不對勁,立即詢問道:“江先生,你是想起什麼了嗎?”
江毅張了張嘴,眉目之間是些許懊悔和擔憂,他猶豫良久,沉聲道:“昔言失蹤前的一天晚上,給我打過電話,他……他問我能不能去學校接他。”
“你為什麼從沒和我說過這件事!”曾雯剛緩過神來,走出臥室時,就聽到這個消息,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丈夫。
她大步走來,一把抓住丈夫的領子,“孩子從來沒要求過我們,他突然讓你過去接他,肯定是出事了,你為什麼不去!”
這些年,她沒有一天不活在愧疚裏,他們大人自以為是地認為孩子需要更好的未來,拚了命的掙錢,但到頭來,陪伴在孩子身邊的時間寥寥無幾。
她迴頭一看,自己的親兒子從來沒有埋怨過他們,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貼己話。
他們一家人反倒像是陌生人,聚少離多。
孩子願意那麼快成長嗎?還不是他們這些糟心的父母,逼著孩子長大!
她作為一個母親,竟然錯過了自己孩子的成長,她是真的失職,更可恨的是,這一切她都在兒子失蹤之後才幡然醒悟!
江毅懊惱地抓住自己的頭發,企圖為自己申辯,“那個時候我在陪客戶,他是個大單子,我走不開!加上那個時候我可能酒喝懵了,之後有想說的,但……但怕你怪我,我就……”
他一直抱著僥幸心理,隻要沒看見孩子的屍體,兒子那麼聰明,就還可能活在世上,可現在他怎麼後悔都沒用了。
“江先生,您還記得您兒子給您打電話是哪一天的事嗎?”高芒追問。
江毅在妻子的目光中縮了縮脖子,點了點頭,“記得,十年前的6月22號。”
他有保留合同備份的習慣,酒宴的第二天,他就和客戶簽了合同,所以這個日期是不會有錯的。
“江毅,你明明什麼都知道,但都瞞著我!”曾雯怒罵著,抄起手邊的花瓶朝丈夫砸去。
“你在這兒看著點。”高芒囑咐警員及時勸架,而他立即出門撥通了隊長的電話。
看了一眼在客廳裏吵得不可開交的夫妻,他低聲匯報道:“隊長,根據死者父親的描述,死者的死亡時間應該在十年前的6月22號左右,當天江昔言應該是去了學校,但再也沒有迴來。”
“好,我知道了,辛苦了。”宋舟掛斷電話,看向了坐在對麵的老師,“邱老師,您繼續。”
邱蕙點了點頭,看向手裏的照片,遺憾地點頭道:“這個學生,不管過了多少年,我都會記得。”
她說著,起身打開櫃子,從一排同學錄裏拿出了一本,裏麵是江昔言站在獲獎臺上的照片,“江同學學習成績優異,高二剛結束,就有頂尖大學願意提前錄取,他沒同意,說想靠自己的能力考上去。他不驕不躁,做事踏實低調,平常還會幫助老師和同學,是我教過的這麼多學生裏,最優秀的一個。”
宋舟順著她的話,詢問道:“看來江昔言之前幫過您,他失蹤前是不是來過學校?那個時候,高考明明已經結束了,他迴學校做什麼?”
提到這件事,邱蕙憂心忡忡,十年前,江同學的家長告訴她江同學當晚沒有迴家,警察來找她錄口供的時候,她就開始擔心,很有可能是她間接害了江同學。
“高三學生畢業以後,我們就要負責整理他們的檔案。那個時候我正大著肚子,行動不太方便,所以就叫了江同學過來幫忙。我們整理完天都暗了,我不放心他一個人走,所以想叫輛車,兩人一起迴去。”
說著,邱蕙臉色一暗,“下樓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還有東西沒拿,就讓江同學在樓下等一會,誰知道我再下樓的時候,他人就已經不見了。”
江同學從來就不愛麻煩別人,所以她當時以為江同學是自己先走了,後來才知道,江同學應該就是在那一晚出事了。
林越看著邱老師手裏的相冊,幾乎全是江昔言和獎狀獎杯的留影,這哪是學霸,簡直就是學神了吧!
但光芒太露,很容易招人嫉妒,會不會是嫉妒他的人動了手?
於是他試探地問了一句,“邱老師,您有沒有聽說班上或者學校裏,有人刁難過江昔言?”
“我班上都是好孩子,不搞這些有的沒的!”邱蕙想了想,遲疑地說了句,“不過江同學平時和章威走得挺近,章同學的學習成績也不錯,兩人經常一起討論題目,你們不妨問問他。”
林越立即抄錄下邱老師提供的地址和聯係方式,“好,您如果想起其他線索,記得聯係我們!”
他說罷,卻見隊長沒有要走的意思,而是一直盯著窗外,似乎是往操場的方向看,一時有些不解。
宋舟突然開口問道:“邱老師,江同學失蹤那一年,學校裏是不是還發生過一起命案?我記得是一位姓高的老師。”
在來江心一中之前,他就提前調查過這裏,十年前這裏還發生過另外一件大事。
他遠眺著操場,操場邊的草坪當年還發生過一起埋屍案,死者就是一位姓高的老師。
屍體是在新學期開學時被發現的,但法醫調查,死者的死亡時間其實是在兩個多月以前,現在看來,這個時間和江昔言的失蹤時間非常相近。
這兩個案子會不會存在著某種聯係?
“高誌強老師嗎?”邱蕙點頭道,“他確實出事了,但他是高一的老師,沒有給江同學授過課,兩人不應該有矛盾的。而且,那個案子不是已經結案了嗎?”
說到這個,她就有些後怕,全然沒想到兇手竟然是另一位老師。那位孫老師在案發後跟沒事人似的,和他們這些老師又共事了六年,期間他們都沒覺得孫老師哪裏不對勁,但突然有一天,他自己主動去自首了。
“沒事,我就是隨口一提。”宋舟沒有多說什麼,告別了邱老師,和林越一起緩步走到了操場邊。
“宋隊覺得有問題?”林越好奇問道。
宋舟微微頷首,“找機會查查操場埋屍案。走吧,我們去找章威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