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的夜裏, 秦延在睡夢中聽到樓下傳來細碎的聲響,立即睜開雙眼。
他轉頭看向身側淺眠的晏餘,動作輕緩地起身,確認晏餘沒有被驚醒, 光腳走出了房間。
秦安然靠在陽臺上, 享受著難得的恬靜, 她輕晃著紅酒杯,在這幽幽晚風中聞到了酒香。
秦延看了一眼打開的酒櫃,剛才的聲響應該就是姐姐拿酒的聲音。
他徐步走近,從紅酒杯架上也取了一個杯子,倒了一杯酒, 也來到了陽臺。
“睡下了?”秦安然看了一眼樓上,懶懶地問道。
“嗯。”秦延淡淡應聲, 隨後轉言問道,“姐,公司的資金我已經攏好了,人也已經打好招唿, 等風頭過去, 你就去了國外,一切就可以從頭開始。”
秦安然笑了笑, “從頭開始?我迴不去了。”
秦延默然,除了姐姐自己,誰不能勸她放下,他是最沒有那個資格的人。
二十五年前的他隻有八歲, 可他很早就懂事了, 知道爸爸的一個好友馮伯伯看自己的眼神不對, 所以他從來不獨自走在路上。
他以為隻要自己謹慎一些, 不會出事的,卻沒想到禍事主動找上門了。
媽媽似乎也感覺到了不對勁,聯係了國外的好友,想把他送出國去,待到成年再迴來。
可沒多久,一向冷待他的父親突然喊他去一趟會所,說要給他踐行。
他還來不及拒絕,就被父親手底下的人拽上了車。
姐姐一看苗頭不對,也趕緊跟上了車。
他被帶進會所,丟進了一個包間裏。他一直忌憚的馮叔叔就在裏麵,看到他來了,笑嘻嘻地向他走來。
他掙紮著大喊,試圖向外求助,剛才被扛進來的時候,他明明看見父親就坐在外麵,為什麼不救他?
還是說,父親是故意的!
姐姐被人攔在包廂外,不讓她進來。
他在掙紮中,聽到姐姐大喊,她說願意拿自己交換,求求馮叔叔放人。
“姐,不要!”他大聲迴應。
可不論他怎麼阻止,姐姐還是當著所有人的麵脫下外套,走進了包廂。
姐姐一把將他推了出去,對趕來幫忙的母親好友囑咐:“帶我弟弟離開!”
見馮孝想要抓人,姐姐拚了命地攔著。
母親的好友原想救人,但擔心自己無法同時保住兩個人,隻能先帶人離開,然後立即通知他在外應酬的母親。
他知道自己離開後,姐姐會遭遇什麼,於是趁阿姨不注意,偷跑迴了會所。
一進門,他親眼看見自己的姐姐渾身傷痕,雙眼無神地躺在地上。
見他迴來,姐姐聲音虛弱地對他說:“別看……”
她強忍著疼痛站起身,穿好衣服再一次把他送去機場,“阿延,姐姐等你迴來。你去吧,乖。”
他很少哭,離開時是一次,在國外聽說媽媽在姐姐迴去之後,被父親失手打死,是第二次。
在國外的每一個日夜,他都在自責,愧疚自己的無能。
但他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他一定會迴到耀明,讓那些人付出應有代價,把他們失去的東西,盡數討迴來。
“怎麼不說話了?”秦安然沒聽到弟弟迴應,向他看了一眼,察覺到他的自責,拿著酒杯與弟弟碰杯,“你不用這樣的,救你是姐姐自願的,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秦延語氣堅定:“姐,我欠你一條命,不能不在乎。人我已經安排好了,之後的事你放心交給我,我會處理好的。你隻要幫我做一件事,帶晏餘離開這裏。”
秦安然打斷了弟弟的話,“阿延,姐姐堅持不下去了,想休息了,所以接下來的路要你自己走下去。我們答應過媽媽的,要創辦一個幹幹淨淨、沒有陰謀詭計的公司。姐姐相信阿延有這個能力,至於之後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早在二十五年前她就不想活下去了,可是她不能死,如果就這麼死了,她愧對生前一直保護她的媽媽。
她得在國內等弟弟迴來,她要為母親報仇。
如今的她已經攪進這趟渾水了,被警方找到是遲早的事,她躲不掉的。
但弟弟不一樣,他並沒有直接參與這些案子,警方就算懷疑,也拿不出確鑿證據。
所以攬下所有事的人必須是她。
警局審訊室內。
秦延神色坦然地看著麵前的警察,遙想上一次被傳喚進警局,還是爆|炸案之前的事。
那個時候他和姐姐的想法發生了衝突,所以他想先下手為強,讓人暗中送走晏餘,等警察上門找他。
然後他順理成章地拋出母親的案子,等警方查清楚,他就把所有罪責全部背上。
姐姐已經很辛苦了,他不想讓姐姐把命搭進去。
可就在他準備和警察交底的時候,聽到了遠處的爆|炸響聲,他馬上猜到了姐姐的計劃,他們兩個人必須有人活著,所以他隻能將自己準備的話全部吞進肚子。
見自己說了一通,秦延卻沒什麼反應,林越敲了敲桌麵,提醒他迴神。
“秦先生,我們在你家裏發現了警方重點嫌疑人晏餘的dna,你怎麼解釋?”林越說著,將物證提供的dna鑒定報告遞到了秦延麵前。
秦延下眼瞼微收,很快鎮定了自己的表情,佯裝無辜地反問:“我不明白說的是誰?我們家挺大的,偶爾需要清潔工、修理工,誰知道他們是誰?”
“清潔工?修理工?警方發現晏餘dna的房間隻有房門一個出口,別人怎麼進得去?”林越緊盯著秦延質問。
秦延攤手說道:“那個房間是我打算用來放保險箱的,或許你們說的那個人是混在裝修工人裏了吧!”
“既然是放保險箱的房間,怎麼又放床又放電視的。”林越再問。
秦延沉聲低笑,麵色自然地迴道:“我不放心,所以偶爾會在裏麵看著。時間長了,人會累的,所以放張床休息。”
“那保險箱呢?怎麼沒看見啊。”林越壓根不相信秦延的話,想辦法套話。
秦延迴:“還沒買。”
林越:“裝修工人請的哪家公司?”
“不記得了。”
林越冷嗬:“沒關係,付款記錄給我們看看,我們可以去查。”
“不好意思,我是現金付款。”秦延迴答得遊刃有餘。
林越:“好。工費、材料費你估計又說不記得了,那你掏了多少錢中記得吧?”
秦延摸了摸錢包,“沒數,錢掏出來就給他們了。”
林越點了點頭:“多少名工人?別說你不記得,幾個大活人你看不見?”
“四個吧。”秦延迴答。
林越:“幾號裝修的?”
秦延微微挑眉:“有些時間了,大概是三四個月吧!”
林越抬眼看向秦延,合上麵前的文件夾,斷言:“你在撒謊。”
他拿出一本登記冊,“你們大廈來訪需要登記,必須注明去的是哪家哪戶。這半年內,你家確實有人上門裝修,但上麵登記的四個人筆跡和晏餘對不上。”
警方知道晏餘是哪個學校畢業的,把學生檔案調出來,上麵多的是他的筆跡。物證已經確認過了,上麵沒有屬於晏餘的登記記錄。
“你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在案件中,你作為耀明集團少東家,是否為其提供了作案便利?”林越審視著秦延,試圖捕捉他情緒變化的細節。
一旁的許之慎把玩著手裏的筆,定然地觀察著秦延。這個人的表情變化不大,不行於色,看來心中極有城府,就剛才和林副隊來迴的談話而言,秦延應當事先就準備好了,恐怕他們問不出什麼。
他手上的動作一頓,注意到秦延皮鞋邊沿的泥痕,對林越低聲道:“我先出去一下。”
“好。”林越頷首,繼續盯著秦延。
秦延再一次無辜道:“我不認識他,談何便利啊?”
許之慎走出審訊室,找來把秦延帶迴警局的警員詢問:“小張,你是在哪裏找到的秦延?”
小張警官答:“就在警局外不遠,步行街路口那兒。我們出門前給他打了個電話,他說他正好路過,我們就過去找他去了。許教授,怎麼了?”
許之慎搖了搖頭,“或許是我多疑了吧,隻是覺得秦延別處都穿戴得體整齊,唯獨他鞋上的泥點,太惹眼了。”
小張警官抬頭望著天上移動快速的雲朵,“氣象站說臺風後天就要登陸,有的地方已經開始下雨了,可能他是踩到泥坑了?”
許之慎沒有說話,依舊保留自己的懷疑。
他正思考著,就見秦延堂而皇之地從他身邊經過,往警局大門走去,
許之慎和小張警官同時轉頭看向審訊室,向林越求證。
林越無奈地搖了搖頭,表示不必追。
許之慎不解走來,低聲問道:“怎麼放人了,他明顯還藏著話,我們可以再試試的。”
“是宋隊的意思。”林越說著,看向樓上的辦公室。
剛才宋隊派警員送來消息,說不用拘著秦延了,問完話就放他離開。他雖然照做了,但不明白宋隊到底是什麼意思。
“剛才經偵傳來消息,秦延的海外賬戶有動靜,疑似資金轉移。”宋舟說著,從樓梯走了下來。
耀明集團裏的人都再傳,少東家接手集團後就準備開拓新版塊,投入了大批資金和精英,這是要放棄耀明。
但剛才莫雋告訴他,耀明集團對秦延新公司循月的資金投入並不是集團內資金轉移,而是以投資的形式。
也就是說,秦延的循月公司其實是獨立的,它並不屬於耀明的子公司。耀明集團隻是作為投資方,對循月公司輸入單方麵投入,雙方資產互不相關。
秦延創辦循月公司之後,空有框架卻沒有出過一份作品,但耀明集團對它的投入卻是源源不斷的。
莫雋讓人清查循月公司,發現公司賬戶裏並沒有錢,而秦延的海外賬戶近幾日開始有資金流入。
莫雋本打算直接把資金攔下來,但考慮到刑偵大隊也在盯著秦延,所以給宋舟通了氣。
“我推測秦延可能要潛逃出國,但不清楚具體是什麼時間,從哪兒走。”宋舟說著,望向警局大門,現在已經看不見秦延的身影了。
許之慎霎時意會:“所以,你想放長線釣大魚。”
“明白了,我這就去安排人手,在暗中盯著秦延。”林越話音落下,就要去做準備。
宋舟提醒:“低調一點,不要打草驚蛇。”
林越:“是!”
林副隊離開後,許之慎見宋舟看著像是要出門,“又有任務了?”
宋舟的目光移向物證科,“他父親身體不好,我跟著去醫院,說不定能幫上點忙。”
“這是要見嶽父嶽母?”許之慎竊笑,很快恢複了正色,“那就祝宋隊心想事成吧!”
“那就借你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