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眠風有些猶豫,柳成蔭替他道:“沒空,特別忙,圖還沒修完。”說完還揶揄的補了句,“下次記得提前預約。”
陸飲鴆沿著紙袋口很輕的折了一下,手指捏著折痕的位置,說:“抱歉……我不知道你這麼忙。”
宋眠風沒答應,也沒拒絕,隻是說:“還有一組圖沒修完,修完就空了。”
陸飲鴆捏著折痕的手一鬆:“我可以等你。”
宋眠風就笑了:“行,那你等我一會兒。”
“我去會客廳等你吧。”陸飲鴆道,“不打擾你工作。”
陸飲鴆的禮貌和客氣像是刻在骨子裏的東西,進退有度,卻也帶著距離感。宋眠風忍不住逗了他一句:“是有些打擾。”
聞言,陸飲鴆微愣,手指無意識的沿著折痕捏了捏。
宋眠風看著他,眼裏的笑意輕輕淺淺的漾開:“如果你在邊上等著,我可能沒辦法專心工作。”
陸飲鴆眨了眨眼,被宋眠風的一記直球撩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輕咳了一聲,扔下一句“你繼續工作吧”,就快步出了辦公室,還貼心的帶上了門。
柳成蔭“嘖”了一聲,擠眉弄眼的打趣道:“宋哥,你把人嚇跑了。”
宋眠風瞥了他一眼:“修你的圖。”
柳成蔭追問:“什麼情況啊,你在追他還是他在追你?我怎麼瞧著你們倆的關係這麼有問題呢。”
“相親對象。”宋眠風在電腦前坐下,晃了晃鼠標,繼續修圖,“誰也沒追誰,瞎撩。”
柳成蔭反應了兩秒,笑了:“咱們工作室終於要有老板娘了嗎?”
前幾年宋眠風一直在全國各地拍山河湖泊,四海潮生,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兩年前迴到s城,安定下來,開了枕月眠風攝影工作室。但宋父宋母還是擔心他定不下來,所以催著他相親,談戀愛,甚至是結婚。
然而那些相親對象宋眠風大多是應付了事,最多吃過一頓飯,就沒了然後。
到目前為止,陸飲鴆是最特殊的那一個。
想到陸飲鴆微信聊天頁麵唯一的頂置聊天窗口,宋眠風揚了揚唇:“大概吧。”
……
修完圖已經是接近七點了,宋眠風捏著有些酸痛的肩走出辦公室,到會客廳,看到陸飲鴆坐在那裏似乎是在翻看什麼雜誌,心裏莫名就一鬆。
走近了,他才發現陸飲鴆在看他的攝影集,抬頭看到他,又翻了一頁,才有些不舍的把攝影集合上,放下。
宋眠風覺得好笑:“喜歡?”
陸飲鴆“嗯”了一聲,“每一張都拍得很漂亮。”
宋眠風說:“可以送一本給你。”
“不用了。”陸飲鴆摩挲了一下手裏的攝影集,把它放迴了書架上,“它應該放在這裏展覽,而不是被我束之高閣收藏起來。”
宋眠風看著他把攝影集放好,笑了一下:“走吧,我們去吃飯。”
開了大概二十來分鍾的車,在沿河的停車位停了車,彎彎繞繞的小巷傳出了酒香,宋眠風輕嗅了一下,笑了:“你挺會挑地方。”
小巷裏藏著個小酒館,叫花間一壺酒,名字取得雅致,果酒也香醇,江湖菜,在s城小有名氣,位置不好訂。
“你來過?”
“聽說過。”宋眠風跟著他往小巷裏走,“之前也想來嚐嚐,想想一個人挺沒意思的,就沒來。”
進了門,就有服務員過來招待,問:“請問你們有預約嗎?”
陸飲鴆答了句“姓陸”,服務員就引著他們往包廂走。
說是包廂,其實也隻是用竹簾簡單的遮擋著,牆上掛著字畫,古香古色的木桌木凳,走馬燈。陸飲鴆站在燈下,眉眼顯得越發的俊朗,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翩翩公子,叫宋眠風看愣了神。
服務員把菜單放在桌上,陸飲鴆動作自然的把菜單遞給宋眠風。
宋眠風迴過神來,低下頭看菜單。實際上眼前虛虛晃晃的,全是陸飲鴆的模樣,哪裏看得進去菜單上的字。
索性把菜單又推到了陸飲鴆麵前:“你點吧。”
陸飲鴆問他:“你有什麼不喜歡吃的嗎?”
服務員替他們倒了茶,宋眠風說了句“謝謝”,接過茶,喝了一口,“除了胡蘿卜,我什麼都吃。”
“你不吃胡蘿卜?”
“不愛吃。”宋眠風並不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不愛吃胡蘿卜有什麼丟人的,理直氣壯道,“不好吃。”
陸飲鴆又問:“那喜歡吃什麼?”
“肉。”
“吃辣嗎?”
“不太吃。”
“一定要點一個素菜的話,想吃什麼?”
“空心菜吧。”
陸飲鴆問完宋眠風的口味喜好,這才開始點菜。
點了酸菜魚,鹽酥雞,豆腐羹,清炒空心菜和山藥粥。然後問他:“還要什麼嗎?”
“要一碗米飯。”
等服務員拿著菜單走了,宋眠風慢吞吞的說一句:“我怎麼覺得你好像知道我喜歡吃什麼。”
陸飲鴆輕呷了口茶,朝他笑了笑:“可能是心有靈犀吧。”
陸飲鴆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是溫溫和和的笑意,像是軟乎乎的棉花糖,又甜,又軟,宋眠風就這麼跌了進去,溫柔抱了滿懷。
他不自覺的跟著彎了彎唇:“那你呢,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有什麼忌口?”
“沒有特別喜歡吃的,但不喜歡吃苦瓜。”陸飲鴆頓了頓,又補充道,“不吃辣,我吃得……比較清淡。”
宋眠風喝了口茶,問起了別的話題:“月底去m國出差嗎?”
“j州。”陸飲鴆道,“大概要去一周左右。”
“j州啊。”宋眠風在腦海裏搜尋了一下關於m國的印象,“這個季節,j州的花開得正好。”
陸飲鴆看著他,眼裏帶著很直接的欣賞:“你真的去過很多地方。”
宋眠風笑了笑,問他:“走南闖北的生意人,去的地方難道不多嗎?”
陸飲鴆失笑:“不一樣。”
他因為身體的原因,其實並不怎麼出差。有不得不親自去談的大投資項目和需要他處理的重要工作,也都是有目的性的去一個明確的地方,談完公事就走,哪有停下來看風景的心情。
“如果有空的話,可以去看看。”宋眠風說,“那麼漂亮的花海,錯過了多可惜。”
“m國這個季節,天氣應該還不錯。不過出差在外,你身體又不好,記得照顧好自己,身體上的,還有心情上的。別讓自己那麼累,工作要談,飯要好好吃……”
陸飲鴆聽得認真,也不接話,隻是看著他。
宋眠風話音一頓,低頭喝了口茶:“我說的是不是有些多了。”
陸飲鴆笑著搖了搖頭:“沒有。”
他說:“你也是,忙歸忙,記得按時吃飯,注意休息。”
這樣的對話,叫陸飲鴆恍惚想起了遠在b市的外祖母。
以往每次出遠門,外祖母都會一邊幫他收拾行李一邊叮囑他要照顧好自己,語氣溫藹。雖然每次都是“天涼要記得加衣,一日三餐要按時吃,記得給家裏打電話報平安”之類的,幾句話,翻來覆去的說。但他喜歡聽,隻有這種時候他才能真切的感覺到總還是有人牽掛惦記著他的。
宋眠風也惦記他。
那些忙裏偷閑發的那些微信是真的,話裏的關心也是真的。
其實他知道,宋眠風說這些話隻是因為對他有好感。
好感最後或許會成為喜歡,成為愛;也或許會成為失望,成為陌路。
感情這種東西,就像是種在心裏的一顆種子,汲取愛意作為養分,生長。可在種下去之前,誰也不知道它最後會長成淩雲木還是菟絲子。它甚至可能在發芽之前,就因為養分不足枯死了;可能剛發了芽就被人掐掉;也可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最後不得善終。
在他貧瘠的心裏,這顆種子他親手種下去了,在這一刻,他是希望它能開花結果的。
“如果有空的話。”陸飲鴆說,“我會去看看你說的花海。”
……
吃完飯,陸飲鴆送宋眠風迴家。
宋眠風自己的公寓,朔光區,辛夷路365號。
在車上的時候宋眠風閉著眼小憩了一會兒,他最近幾天實在是太累,吃飽喝足以後,身體裏的困意徹底把他拖進了夢裏,大夢初醒,醒過來時意識還有些恍惚。
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停在了公寓樓下,陸飲鴆也靠在椅座上,闔著眼,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在閉目養神。
從夢境裏抽身出來,宋眠風緩了緩神,抬手解開了安全帶。
陸飲鴆聽到細微的響動,睜開了眼,偏頭看向他:“醒了?”
宋眠風微微瞇了下眼:“我睡了很久?”
“十多分鍾吧。”陸飲鴆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時針和分針重疊的停在了靠近十的數字上。
九點四十九分。
月高懸,銀輝灑了一地,和路燈暖黃色的燈光交纏在一起,氣氛太好了,叫簡單的字句也透出了幾分的溫情來:“看你太累了,就沒叫你。”
宋眠風揉了揉眉心:“是有些累。”
“迴去早點休息。”
“嗯,那我先迴去了。”宋眠風開了門下車,說,“開車注意安全。”
駕駛座的車窗慢慢降下來,陸飲鴆叫了他一聲。
宋眠風迎著月色迴過頭,撞進一雙比星子還明亮的眼眸。
陸飲鴆朝他笑,說:“晚安。”
對一個單身了四五年,發育正常的男人而言,這句晚安,像是一個火星子,風一吹,就燃成了燎原之火。
宋眠風楞了一下,笑了。
“晚安。”
這一夜,兩個人都安不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日月盈昃 (ri yuè ying zè)
菟絲子:一年生寄生草本植物,莖纏繞在寄主身上,長出吸根,吸根進入寄主組織後,部分組織分化為導管和篩管,分別與寄主的導管和篩管相連,自寄主吸取養分和水分,致使寄主生長不良,甚至死亡。
淩雲木和菟絲子想表達的是:一個是具有許多美好品質,叫人向往的愛,一個是帶來傷害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