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高考這一天。
各個平臺早早開始播報新聞, 今天全市考點旁邊的道路限行,全力保證考生準時到達考場。
很多家長請了一天假,準備豐盛的早餐, 然後送孩子去考試。
每一個考場外圍堆滿了學生老師與家長, 還有維持秩序的交警,氣氛緊張而熱烈。
“加油!”
“大膽細心,不要慌!”
“準考證帶了沒有?文具再檢查一下。”
耐心細致的叮囑是殷殷的期盼, 考場大門上拉著大紅色的橫幅:“祝每一位考生金榜題目,創造輝煌!”
真正走進考場,江策反而十分平靜, 他什麼都沒想,專注於試卷考題。
到現在還用多想什麼呢,隻求無愧於心。
這兩天江策專心考試,中途沒有上網看試題評價, 也沒有跟其他人對答案,甚至連同一個考點的關星羅都沒見。
等到兩天的時間結束,江策走出考試教室, 這才發覺有些精神恍惚。
旁邊的學生有的喜笑顏開,有的垂頭喪氣,還有人偷偷地抹眼淚, 江策跟隨他們出去,曲蘭第一時間迎上來,一把將他抱住, 高興地說:“辛苦了!考完了!”
江策愣了愣, 繼而笑起來。
是的, 考完了。
三年的勤奮學習,三年的汗水淚水, 三年的歡聲笑語,三年的熱血青春,全部暫時告一段落。
考試時什麼都沒想的腦子,一瞬間湧入豐富的迴憶,點點滴滴的生活片段像跑馬燈一樣在江策的腦海裏迴放,每一張畫麵都是他曾經經曆過的,舍不得忘記。
江策迴應曲蘭的擁抱,笑著說:“是啊,考完了,媽媽你也辛苦了。”
*
考完以後本來還要迴學校估分,江策跟曲蘭先迴了一趟家。
他還有事情要做。
江策走進房間,拿出唐妙秋寫小說的本子,又從書架上抽出一封信,仔細地將信夾進本子裏。
他向曲蘭打了一聲招唿,走出家門。
他從唐妙秋那裏把小說拿了過來,具體要怎麼做,才能破除穿越的局麵,他也不是太清楚。
江策帶著小說和信,走到關星羅家的別墅旁邊。
如果沒弄錯的話,關星羅說的路口應該就是這裏。
十幾年前,小江策就是在這個地方遇到失控的貨車。
江策捏著小說本子,心情緊張。
待會馬路中間會出現一個小朋友嗎。
江策在心裏思考過無數次種情況,規劃了無數種方案,如果遇到小孩子在路中間要怎麼做。
他肯定會救,但也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盡管他知道,真要再次穿越的話,無論他做什麼,都阻止不了。
江策站在路邊,靜靜地等待。
一分鍾,五分鍾,十五分鍾,他硬是等了半小時,一切正常,路上除了時不時出現的行人,沒有任何可疑人物。
江策忍不住抬手抓抓頭發。
這是無事發生的意思嗎?他不敢確定,隻能繼續站著。
他一邊抓頭發一邊察覺不對勁,手好像變輕了。
江策一愣,把兩隻手放在自己的麵前。
他拿著的本子呢?
本該被他緊緊捏住的小說本子與信件不見了。
江策立即低下頭尋找,找了一圈不見蹤影,他這才確定,本子消失了。
本子裏有他寫給另一個世界的信。
江策怔怔地站在那裏,望著空蕩蕩的馬路,四周一片祥和。
沒有過馬路的小孩子,也沒有喝醉酒的司機,藍天白雲,暖陽普照,和諧平靜如每一個初夏的傍晚。
心髒砰砰砰地跳著,江策有喜悅有失落。
看來他可以在這個世界繼續生活下去了。
江策邁開步子慢慢往迴走,腦子這才重新開始運轉,他還要迴學校估分呢。
剛走到一半,他就看到前麵站著四個人,連成一堵牆,堵住他的去路。
關星羅、喬楷、周寰和宋朝聞,四人站姿各不相同,齊齊望著江策。
江策眨眨眼,笑容從嘴角漾開:“你們怎麼在這裏,考完了,很高興吧。”說著他一愣,又問,“為什麼朝聞哥也在。”
宋朝聞笑著說:“很想見你,忍不住迴來了。”
江策意識到什麼,臉刷地一下變紅。
幾個少年聚在一起,每一個人都修長挺拔,長相各有千秋,卻同樣英俊,散發著年輕而蓬勃的氣場,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宋朝聞微笑著說:“你還記得我們之前的約定麼。”
他們都用這種陣仗提醒他了,怎麼可能忘記,繼續逃避他就是個懦夫了。
江策紅著臉點點頭。
其餘四個人互相看看,一時之間沒人說話,江策有些遲疑,當著這麼多人說出來,是不是不太好。
這時候喬楷站出來,揚著下巴,表情不羈又不屑:“磨磨唧唧的幹嘛,都是膽小鬼,老子先來。”
他走到江策旁邊,示意:“跟我過來。”
江策跟在他身後,兩個人走到旁邊的建築後麵,有綠化樹木擋著,其他人看不見也聽不到。
喬楷剛才氣勢驚人,現在兩個人麵對麵,一下子氣就泄了,支支吾吾,眼神亂飄。
江策臉上的熱意一直無法消退,問:“考得還好吧。”
喬楷點點頭:“反正自我感覺良好。”
那就行,江策鬆口氣。
喬楷能從江策的表情裏看到他對自己的關心,江策的臉頰微紅,眼睛澄澈明亮,整個人柔軟溫柔,讓喬楷的心都化了。
他握緊拳頭,咬咬牙,憑著一股衝動把話說出口:“我喜歡你,你可不可以做我的老婆。”
一瞬間,江策想起當初喬楷認不出剪了頭發的他鬧出的笑話,想起喬楷從討債的手裏保護他,想起他們在運動會上跑步,想起喬楷背著滿滿一書包的書衝到他麵前,說他一定會好好學習。
江策垂下眼,用長長的睫毛掩飾眼中的惆悵,然後他抬起眼睛,望著喬楷,平靜而堅定地搖搖頭,說:“抱歉。”
喬楷拳頭捏得更緊,咬著牙齒問:“一點希望都沒有嗎?”
江策知道心軟等於殘忍,說:“對不起,我隻能當你的哥哥。”
喬楷深吸一口氣,鬆開拳頭,撩了撩頭發,恢複成最開始浪蕩不羈的樣子,勾起嘴唇,露出一個邪氣的笑容:“哥哥就哥哥吧,反正一家人逃不掉。”
他大力拍了拍江策的後背,說:“我去喊其他人。”
他轉過身,背對著江策,不像以前走路晃晃悠悠,吊兒郎當,而是脊背挺得筆直,仿佛能頂天立地。
喬楷走出去,瀟灑地對剩下三個人說:“我完事了,你們隨便誰繼續。”
說完,他接著往前走,留給所有人灑脫大氣的背影,沒讓人看見他泛紅的眼眶。
其餘三個人再次對視,這一迴宋朝聞沒有因為年紀大往前衝,站著沒動。
周寰說:“我去。”
高個子的周寰離開,壓迫感瞬間消失,宋朝聞轉頭,笑瞇瞇地看著關星羅。
江策站在樹木後麵,說不出什麼心情,還沒等他調整好,巨大的陰影籠罩住他。
他抬頭,對上周寰狹長的眼睛。
周寰的五官立體,臉部線條深刻,此時定定地看著江策,格外帥氣英挺。
兩個人站著,保持著沉默。
無人說話,安安靜靜。
江策忍不住笑了,說:“好像一直都是這樣。”
他們總是會先無言以對片刻,然後才說話。
一開始江策以為周寰冷酷不理人,後來慢慢相處才知道他這個人麵冷心熱,總是默默做很多事,卻不被人發現。
說起來有些可憐,這也是他可愛的一麵。
江策想,他知道周寰時常在背後幫他,一定有他忽略的地方,周寰對他的好意比他察覺到的還要翻倍。
他溫和地問:“要不要重溫傳紙條的時光。”
高一的時候,他們坐在隔壁,用紙條交流,現在想想,多麼美好。
周寰搖頭。
他知道江策體諒他,但這一次他一定要說出口,用語言清晰完整地表達自己。
兩米的大個子笨拙又認真摸了摸脖子後麵,低著頭,用沙啞的聲音說:“我……”
說出來啊,明明練習了無數遍。
江策沒有催促,耐心地等待。
“我喜歡你。”
話說出口,周寰自己都愣住了。
平時沒有表情冷酷冷漠的臉,一點一點變得麵紅耳赤。
江策見了越發不好意思,兩個人齊刷刷臉紅。
大個子無措地站在那裏,一點也不酷,反而像個孩子。
依舊是江策打破沉默,他心裏歎息,說:“抱歉啊,我當你是朋友。”
周寰露出茫然的表情。
他想過被拒絕怎麼辦,可真正麵對時,才發現所有的練習都不管用,心情跌到穀底。
江策忍不住安慰他:“你很好,是我自己的原因。”
周寰默默收下這張好人卡,心想,他失去救他的小男孩了。
兩個人站在那裏好久,周寰臉上的表情褪去,重新變成冰山臉,這才慢吞吞轉身離開。
他路過宋朝聞和關星羅也沒有停下腳步,隻是一直向前。
背影如山。
宋朝聞見狀,拍拍關星羅的肩膀,說:“輪到我了,你得壓軸。”
說完,他沒等關星羅反應,走向江策所在的位置。
周寰剛走,宋朝聞就站在江策麵前,江策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喊:“朝聞哥。”
宋朝聞上了一年大學,氣質越發沉穩,翩翩公子,令人心折。
微風吹過,揚起他額前的發絲,撩過他鼻梁上的眼鏡,他笑著說:“我們這種陣仗嚇到你了吧。”
江策紅著臉搖頭:“還好。”
他們即使不來,他也要去找他們的,之前許下的承諾,他必須麵對。
宋朝聞說:“昨天你考試的時候,我思來想去,非常想見你,今天一大早請假趕迴來。”他邊說邊笑,“輔導員還怕我迴來給高中生替考,讓我寫保證書,每隔一小時向他報備動向。”
江策非常內疚:“都是因為我,麻煩你了。”
宋朝聞微笑:“我說這些,不是想讓你覺得虧欠,而是慶幸,幸好我迴來了,否則隻有他們三個我缺席,不是被學弟們比下去了嗎。”
江策被他逗笑了。
朝聞哥還是這麼體貼,幾句話就讓氣氛緩和下來,江策明白宋朝聞怕他壓力過大,安撫他的心情。
宋朝聞看著江策,眼神如風似水,溫柔地說:“那年寒假在山頂上,我故意沒把話說清楚,現在說明白點,我喜歡你,想和你在大學校園裏一起散步。”
江策隻能給出同樣的歉意:“對不起。”
宋朝聞臉上的笑容仍然平和,反過來安慰江策:“不要有負擔,我明白。”
他推了推眼鏡:“其實早在兩年前的山頂上,我就意識到了。”
意識到江策的心裏沒有他,所以他才會拖延時間,希望能有轉機。
“果然沒有機會。”他笑道,“不過說出來輕鬆多了。”
他衝江策揮揮手:“我去給輔導員報備了,幫你把星星喊過來。”
他一邊揮手一邊說:“讓星星請我吃飯,說起來我還算助攻呢。”
宋朝聞走出去,看到關星羅還站在原地,笑瞇瞇地說:“有時候真的很想打你。”
不僅不好好聽他補習,還把他喜歡的人搶走了。
關星羅淡淡地說:“你打不過我。”
宋朝聞笑:“三打一,不信打不過。”
關星羅:“……”
宋朝聞推了他一把,說:“去吧。”
關星羅的身影消失在牆角,宋朝聞收起嘴角的笑容。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盡管早就洞悉一切,察覺江策的心意,他還是千裏迢迢迴來,尋求一個渺茫的機會。
“比想象中要難過。”
宋朝聞摸著胸口,喃喃地說。
關星羅繞過綠化帶,見到江策的時候,他正蹲在地上,胳臂抱著腿,腦袋埋進胳臂裏。
關星羅:“……你這是什麼姿勢。”
江策沒吭聲。
關星羅想了想,說:“剛才那三個帥哥一個都沒看中?他們多優秀啊,有會打架的,有會學習的,還有人高馬大的。”
江策悶悶地說:“你好煩啊,都這種時候了,還陰陽怪氣。”
關星羅彎下腰,漆黑的眼睛流轉著幽深的光,直勾勾望著江策,說:“我就是這麼陰暗扭曲,你還沒習慣嗎?”
江策終於把頭從胳臂裏抬起來,露出通紅的眼睛與通紅的臉。
關星羅撫摸他柔順的頭發,輕言細語:“好可憐啊,因為傷了他們的心,內疚得都哭了。”
江策說:“誰哭了,我才不會哭,我隻是有點難受。”
關星羅揚起燦爛的笑容:“可我很高興,看著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我隻想敲鑼打鼓。”
江策:“……”沒救了這人。
江策故意說:“你高興什麼,你怎麼知道我對你什麼想法。”
關星羅沉下臉,眸光幽暗,表情陰鷙,陰惻惻地說:“我不管你什麼想法,反正你得在我身邊。”
“太霸道了吧。”江策不滿。
關星羅說:“哪怕你跟著其他三個人跑了,我也把你抓迴來。”
抓迴來綁在身邊,永遠不分離。
江策盯著他,小聲說:“我才不會跟其他人跑。”
關星羅眼裏的陰霾散去,眼神變得柔軟,彎著腰,湊到江策耳邊,說:“不跟其他人跑,跟我在一起。”
江策再也忍不住,朝關星羅伸出胳臂,關星羅一把將他抱起來。
關星羅緊緊抱著江策,側過頭親吻他的臉龐。
從小時候到現在,江策都是他的太陽。
盡管這樣的形容有些俗氣,關星羅無法找到更貼切的詞匯。
沒有江策,他的世界毫無光亮。
江策彎著眼睛,摟住關星羅的脖子,內心的情緒就要溢出胸膛。
他們一起上學,一起迴家,一起度過家庭的磨難,一起成長,一起走過生活的陰暗,一起迎接未來的陽光。
每次江策迴憶高中的時光,總離不開關星羅的身影。
他要謝謝關星羅,謝謝長久的陪伴。
如果不是早就接納,他怎麼會由著關星羅又舔又咬,江策自己都心驚,他對關星羅能縱容到那種地步。
可他不討厭,反而很歡喜。
關星羅像依附於他的藤蔓,美麗的綠蔭下是陰暗的影子,藤蔓將他緊緊纏繞,他不覺得窒息,隻覺得安心。
江策身上的溫度傳遞給關星羅,星星落進關星羅漆黑的眼睛裏,化作閃亮的笑意。
他用盡全力擁抱江策,在江策耳邊低聲訴說:“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