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柏覺得全身都很熱, 像是被火灼燒一般,疼痛, 熾熱, 從內至外的燃燒, 甚至嗓子已經被燒灼到嘶啞,氣音中裹雜著血沫和痛苦。
他費力地從地上爬起來, 卻感覺到頭皮一陣劇痛,像是被什麼東西撕扯了一下。感受到了阻力, 杜柏就著昏暗的燈光,順著匐在地上的手掌往上看。他什麼時候有這麼長的頭發了?
不過這樣的想法在杜柏腦中也隻是一閃而過, 隨即又陷入痛苦之中。
他似乎是在一座監牢裏。杜柏透過雜亂長發的縫隙向前看, 一道翻著淡綠色光芒的青銅柵橫亙在他的麵前,外麵,似乎站著一個人。
“杜柏, 孤再問你一次, 你可知錯。”那人的聲音真真假假, 忽遠忽近,雌雄莫辨, 連身影都在牆壁上的獄燈燭火中不斷扭曲歪斜。
“平濃,何罪之有。”不受控製的,杜柏從嗓子裏咳出了一口血啐在了地上, 嘴巴開開合合,說出了這句話。
杜柏完全搞不清狀況。他記得姬宣靜帶著自己送趙洲進了陰陽邊界,然後他就昏了過去。難道現在他也在陰陽邊界裏嗎?姬宣靜在哪裏?
可這裏又和他曾經去過的陰陽邊界不同, 這裏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實,甚至連他身上的傷口也一直在作痛,不像是夢境。
“哼。”對麵的人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杜柏心裏突然升起了一陣莫大的恐慌和失望,他的身體不受自己的控製,隻能感覺到自己嘴裏還在發出“嗬嗬”聲,血滾在嗓子裏不斷咕嚕著。他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了,可他還在盡力地往前爬著,向著那個人離開的方向,顫抖地伸著手,像是在渴求他迴來一般。
向前爬動了一點,更靠近門口的光源,杜柏看清了自己的手。那是猙獰的傷口,皮肉全都脫落了,露出裏麵的骨頭。上麵還有燒焦的痕跡,血泥混著水泡,已經有發炎腐爛的勢頭。
杜柏大驚,第一反應就是消毒止血。可他完全動不了,又是一陣眩暈感襲來。
閉上眼前,杜柏隻覺得剛剛的身影和聲音那麼熟悉。
再次醒來的時候,杜柏發現自己身上的疼痛感消失了。撩開衣袖,杜柏發現就連那些駭人的傷口也全都不見了。他的手臂強壯有力,隱匿在寬大的衣袖下麵。
放下衣袖的一瞬間杜柏才反應過來,自己穿的不是現代的衣服,而是繁雜的古代服飾。不過他對這方麵不是十分了解,不知道這衣服出自什麼朝代。可明明從來沒接觸過,杜柏卻對這種衣服的服製十分熟悉,就像是穿了很多年一般。
“嗚——”遠方傳來的角聲打斷了他的思維,下意識的,他躲進了旁邊的假山後。
鼓聲角聲震天,杜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聽節奏和聲音不是特別淒厲急湊,應該不是戰爭的號角和鼓點。角聲停止後,又傳出陣陣樂聲,像是在歡慶什麼,但喜悅中又透著一股肅穆莊嚴的味道。
他好像身處一個花園之中,周圍都是各式各樣,被精心打理過的奇豔花朵,還有小橋流水,華美到杜征南的山水院落都要遜色幾分。
“磕噔。”在平緩流水聲中,一聲清脆的磕碰顯得無比突兀,引起了杜柏的注意。
他噤聲蹲著假山背後,仔細辨認起聲音傳來的方位。
很快杜柏就發現了假山後遮掩住的一個小亭。亭中坐著一個人,可身體卻是歪歪斜斜的,手上還舉著一個青色酒杯,剛剛的磕碰聲怕就是酒杯觸碰到了石桌發出的。那人穿著和杜柏一樣的長袍,一頭青絲用束帶隨意挽起,再加上醉酒的情態,端的一副放浪形骸的樣子。
男人瞇著眼睛,酒杯一直衝著鼓聲傳來的方向。杜柏能看見他的嘴在一開一合,可卻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忽然,男人將伸直的胳膊一彎,像是攬住了什麼一樣,將酒杯裏不斷晃蕩溢出的酒液一飲而盡。
交杯酒。杜柏一陣恍惚,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裏突然浮現出這個詞。可就是這一陣的懈怠,他的腳不小心踢到了假山下的碎石,當即引起了亭中人的注意。原來他沒有醉!
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杜柏看見那個男人轉過來看著他的方向,臉上則是如寒霜般的冷漠。
杜柏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人居然跟他長得一模一樣!
杜柏扶著頭悠悠轉醒,發現自己正躺在病房的沙發上,他的另一隻手正被姬宣靜緊緊地握著。
姬宣靜發現杜柏清醒過來,連忙湊過來詢問:“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杜柏搖搖頭,徹底清醒了過來:“沒有。我睡著了?”
姬宣靜見杜柏的確沒有什麼大問題,心裏也就鬆了下來,慢慢地挪動到杜柏的身邊靠在他的肩膀上:“嗯,是我的錯,我不該貿然讓你再次進入陰陽邊界。”
“沒事。”杜柏寵溺地揉了揉姬宣靜毛茸茸的頭,卻突然感到什麼從腦內劃過。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但我想不起來了。”杜柏有些懊惱,他似乎忘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你的神魂進了陰陽邊界有些不穩,可能遇到了什麼東西。”姬宣靜又剝出了身上的一部分功德送進杜柏的身體裏。
杜柏握住了姬宣靜的手搖頭,阻止了他的動作。
“我沒事,趙洲情況怎麼樣了?”
姬宣靜臉色不太好:“他已經被迷惑了一次,果然不該讓他去的。”
“放心。”杜柏的大手覆在了姬宣靜握著他的手的手上安撫,“他會把烏歐梅帶出來的。”
趙洲繼續沿著小路往前走,這條小路已經跟剛剛他進來時不一樣了。那些礙眼的濃霧和濃霧裏的東西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麵麵明亮的鏡子。
鏡子映射出趙洲臉上還沒有消失的驚恐的表情,還有他因為受到過度驚嚇和運動流下的汗水。趙洲不敢看四周的鏡子,隻是埋頭繼續往前走。
不知道什麼時候,鏡子裏的畫麵突然變了。趙洲在外麵的小路上走,鏡子裏的“趙洲”也同樣在走,可是它的眼睛卻一直死死地盯著路上的趙洲,似乎想要把他拽進鏡子裏來,讓他也變成它們的一員。
走了很久都沒有走到盡頭,周圍的鏡子卻越來越多,裏麵的“趙洲”的樣子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千奇百怪。
有讀書的,有工作的,有睡覺的,有做運動的……它們無一例外,臉都轉過來朝向趙洲,死死地盯住趙洲,好像是在學趙洲的動作。
“鐺,鐺。”先是小聲的敲打,趙洲一不留神就被聲音吸引了過去,冷不丁和其中一麵鏡子裏的它對上了眼睛。
像是接到了信號一般,此起彼伏的敲擊聲在趙洲身邊響起,鏡子裏的它們也都不再進行剛剛的動作,而是步履緩慢地朝著小路靠近。
剛剛和趙洲對視的那個東西已經離鏡麵十分近了,手還半舉在空中,手指彎曲著做叩擊狀。想必剛才的“鐺鐺”聲就是它敲鏡麵弄出來的。
趙洲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眼前的路也忽然不見了。被鏡子迷宮包圍,麵前的每一麵鏡子都反射出他的樣子,而他身後的鏡子則是麵目猙獰的“它”在不斷靠近。
趙洲不知道該往哪條路走,腳步又慢了下來。眼看著後麵鏡子裏的怪物即將爬出來,手都已經快搭在趙洲肩膀上的時候,他突然聽見從前麵傳來一聲急促的唿喊。
“趙洲!這邊!快跑!快來這邊!”別無選擇,趙洲隻能硬著頭皮,順著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鏡子迷宮突然變得清晰,趙洲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指引牽引著他往前走。
盡頭是一麵巨大的鏡子。趙洲停下腳步,周圍的鏡子也都恢複了正常,反射出他的一舉一動。那些“趙洲”也沒有繼續再出現,整個空間裏隻剩下趙洲和他的鏡像。正中那麵巨大的鏡子高高聳立著,根本看不到頂。鏡麵的背後是漂亮複雜的花紋,上麵刻著很多圓形和長條的東西,趙洲並不能看得十分清楚。
“趙洲,這裏!”巨大的鏡子傳來聲音,趙洲繞到正麵才發現,這麵鏡子裏居然有個人!
“小梅!小梅你沒事吧!”趙洲立刻撲到鏡子前麵,雙手扶在鏡子上麵焦急地看著鏡子裏的那個人。
烏歐梅居然被鎖在了鏡子裏!
趙洲站在前麵,這麵巨大的鏡子並沒有反射出他的身影,而是像放映屏幕一樣出現了烏歐梅的身影。
她被綁在一個凳子上,手和腳上都上了封鏈,頭發也亂糟糟的,衣服破爛不堪,甚至都有些走光。殘破衣服下露出的皮膚上則是觸目驚心的傷痕,一道道血痕和向外翻起的皮肉看著讓趙洲的心像被針紮一樣。
“你怎麼會來這裏!”烏歐梅像是驚訝於趙洲的出現,身體開始掙動起來。不過她一動,身體上的傷口就被磨得更厲害,封鏈也在哐哐作響。
“沒時間解釋了,我救你出去。”趙洲向後退了幾步,深吸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迴報小天使的認真,周末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