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彤從拍攝的房間裏出來, 和一旁相熟的導(dǎo)演助理聊天。
“小彤,新人看起來資質(zhì)不錯啊。”助理捧著熱騰騰的咖啡笑道,“你是不是又要帶出一塊活招牌了。”
她跟辛彤是多年的好友,當(dāng)年也是同學(xué)。她知道當(dāng)初辛彤接手e-ternity, 代價是間接放棄了另一個有潛力的選秀新人, 心裏還一度頗為可惜。
但是今天的這一趟, 讓她的可惜盡數(shù)打消了。
辛彤心裏其實也是這麼想的, 調(diào)研結(jié)果終究隻是紙麵上的數(shù)據(jù)。今天親自跟了一迴拍攝, 她才徹底放下了心。隻不過她心裏高興, 嘴上卻很矜持:
“還要再看看。”
“哎呀,看什麼呀。”助理給他掰著手指數(shù),“你看看你們團。隊長是個脾氣好會來事的,對外發(fā)言不用愁了。其他幾個小孩兒性格也好。”
“說真的。”她道, “我最喜歡的就是你們家老幺了, 剛開始感覺冷著臉酷酷的,結(jié)果乖得不得了,他講之前的經(jīng)曆的時候我都心疼了。”
辛彤讚同:“嗯, 小楓確實平時挺乖的, 除了……”
“除了什麼?”
“……沒什麼。”辛彤道。
然後, 她跟好友打了聲招唿。不動聲色地靠近了休息長廊的角落。
剛剛看到的他們老板的一方衣角露出全貌, 果然是楚雲(yún)柏和江楓在這裏。
辛彤剛要上前叫人, 就聽到江楓慢吞吞地開了口:
“涼了。”
涼了,什麼涼了?
不準(zhǔn)涼。
她的藝人, 都給我大紅大紫!
然後, 她聽到了楚雲(yún)柏開了口:“出門的時候特意放的保溫盒。”
語氣竟然挺耐心。
辛彤望過去, 看到了桌子上擺著的一杯咖啡。
包裝簡潔, 沒有亂七八糟的標(biāo)簽小票, 隻有一個淺灰的圓蓋。
辛彤:“……”
職業(yè)習(xí)慣她的大腦先於理智迅速分析現(xiàn)下的情況。
所以,是他家老板特意買或者做了杯咖啡帶過來。據(jù)她所知,這裏距離楚雲(yún)柏的公寓大概有半個小時的車程。
……辛彤感覺自己很難評價這種行為。
她正懷疑楚雲(yún)柏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就看到她家很乖的藝人以一種極為慢吞吞的姿態(tài)端起杯子,矜持地抿了一小口。好像不像是在喝咖啡,反而是挑剔的美食家給食物找缺點。
然後他開口,給出了評價:“好淡。”
辛彤:“……”
“你是不是沒放糖。”江楓接著道,“而且用的也不是我喜歡的那種咖啡豆。這種咖啡豆磨出來的咖啡沒有另一種香。”
辛彤:“……”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接下來的一分鍾裏,她心驚膽戰(zhàn)地聽著江楓對著麵前一杯200ml的咖啡進行了全方位的點評,最後終於來了一句“不過味道還湊合”。
辛彤感覺自己並不存在的心髒病快犯了。
她實在沒忍住,還是走上了前:“小楓,到你拍攝了。”
江楓終於從咖啡品鑒中抬起了頭:“喔。”
“好。”
他站起身,往不遠處等著他的化妝師那兒走,走了沒兩步,楚雲(yún)柏叫住了他。
他頓了頓:“知道了,下次注意。”
江楓迴以一個優(yōu)雅但不失禮貌的笑容,端著咖啡走了。
*
等真的到了化妝師邊上,江楓才徹底放開,猛喝了兩口咖啡。
辛彤在一旁看他,眼神一言難盡。
他想了想,解釋:“不喝會犯困。”
他和楚雲(yún)柏都是咖啡重度依賴患者,他自己因為鬱一垣的耳提麵命最近有在乖乖克製,但是工作這種需要保持精神狀態(tài)的場合還是需要提一提神。
辛彤眼裏寫著我要問的是這個麼?
江楓裝傻。
過了一會兒,辛彤非常知情知趣地離開。化妝刷掃過臉頰,江楓閉上了眼。
他的鼻尖還殘留著咖啡濃鬱的香氣。
其實楚雲(yún)柏的咖啡泡得很好,他還記得他所有喝咖啡的習(xí)慣,盡管江楓以為他從來沒注意過。隻不過江楓有心找茬,所以表現(xiàn)得像個作精。
隻是閉上眼之後,他又想起了過去。
過去他也給楚雲(yún)柏添了很多麻煩。
隻是那個時候楚雲(yún)柏還是他的哥哥,於是一切的無理取鬧好像都能被包容在這個親密的稱唿下麵。
考砸的試卷他從來都找楚雲(yún)柏簽字,然後再厚顏無恥地讓楚雲(yún)柏教他做他不會的數(shù)學(xué)題。楚雲(yún)柏給他講題,他不小心因為一隻鳥走了神,迴過神還要倒打一耙,說他講得太難。
“我講得難?”楚雲(yún)柏被他氣笑了,“總共加起來有十步麼?怎麼不說是你自己笨。”
“我倆一個爸媽。”江楓伶牙俐齒地反駁,“笨也是因為你繼承了爸媽的優(yōu)質(zhì)基因繼承得太多了。”
然後他被楚雲(yún)柏拎崽崽一樣拎起來,在空中撲騰:
“爸!媽!哥哥他家暴嗚嗚嗚……”
江楓:“……”
不能迴憶。
一迴憶全是黑曆史。
他把咖啡喝完,讓化妝師上了唇妝,然後繼續(xù)開始了拍攝-
下午五點,這次的拍攝基本結(jié)束。
e團自由散漫慣了,難得進入了緊湊的工作節(jié)奏,迴去的路上都累得七葷八素。
迴去的車上,江楓看了眼手機。
江夕給他發(fā)了消息:在?
小丫頭一般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江楓迴了個“?”。
那邊迴得很快。
江夕:爸明天上午出院,跟你說一聲
語氣不情不願的。
江楓恍然,大概是出院要辦手續(xù),那邊忙不過來,他過了一下明天的安排,確定沒什麼事之後,迴了個“我明天過來”。
江夕:……
江夕:不是那個意思!
江夕:算了
江夕:你來的時候跟我發(fā)個消息,我在醫(yī)院門口等你
小姑娘快十六了。
終於有了點小大人的樣子。
江楓迴了個“好”。
第二天他到的時候,江夕果然在門口等他。
今天周末,難得的不用穿校服的日子。小姑娘愛美,穿了個到膝蓋的小裙子配一件薄外套和小羊皮靴,隻是還是早春,晝夜溫差大,她到了大門口的時候恰好一陣冷風(fēng)。
江楓遠遠地就看到她凍得在門口一邊哆嗦一邊鵪鶉似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看到江楓,她像是看到了救星,一邊往裏頭蹦一邊尖叫:“你好慢你好慢啊啊啊,要凍死了!”
江楓:“……”
他簡直冤枉:“我說了五分鍾到。”
現(xiàn)在才過去三分鍾。
江夕往裏走,毫不講理:“不管!”
江楓覺得他應(yīng)該跟江夕取取材,取材內(nèi)容就是如何成為一個理不直氣也壯的作精。
他要把外套脫給江夕,被後者拒絕了。
“可別,自己留著吧。”她一邊裹緊外套一邊道,“就你那紙片身材,還沒我體質(zhì)好呢。裏頭挺暖和的。”
愛豆要做身材管理,江楓的瘦純粹是不好好吃飯。腰細得一把就能圈住,上鏡好看是好看,但江夕總覺得他脆弱。
江楓本來想反駁一下,想起了之前沒吃一頓晚飯就胃疼得蹲在路邊的經(jīng)曆,還是心虛了兩秒。
兩人一路穿過大廳,江父已經(jīng)由江母扶著到了一樓樓梯口。看見江楓,兩人的神情都驚訝了一瞬。
*
江楓迴楚家,江父江母都是知道的。江楓也沒有刻意說,隻是有一天迴去吃飯的時候提了一句。說出口的時候還是不免躊躇,但遲早要知道的。
江父江母卻是鬆了口氣。
“挺好的。”鄧月香給他夾菜,“也迴去看看,容老師一直跟我說想你,我跟她說,你工作忙,有空了一定迴去的。”
容慧琳是舞蹈家,現(xiàn)在偶爾帶帶學(xué)生,鄧月香就叫她容老師。
江天遠也說:“小楓,常迴去看看,不用特意跟我們說。”
倒是江夕臉色不太好看,長大了不再直言直語,隻是吃過飯就迴了房。江楓想估計又是給她的小曦哥哥鳴不平,很識趣地沒去打擾她。
隻是江夕昨天能給他消息,看來這次生氣的時間不是很長。
鄧月香去交費,換江楓扶住了江天遠。
兩人往座位邊走。
江天遠問:“我聽小夕說,你簽了你雲(yún)柏哥哥的公司?”
江楓點了點頭。
“那就好。”江天遠欣慰,“我和你媽都不懂這些,有你雲(yún)柏哥哥照應(yīng)你,路也能更順暢些。”
他想起了什麼,叮囑,“雲(yún)柏是個好孩子,以後可不能隨便跟他鬧脾氣了。”
江楓咳嗽了一聲。
江夕斜眼看他,懶得揭穿他。她也是熱搜第一線衝浪的人。
交完費辦了手續(xù),江楓叫了車,一家四口一起坐了車迴去。
迴家吃完午飯,江楓把江夕單獨叫了出去-
“……找我?guī)致铩!?br />
江夕還是兇巴巴的,隻是眼神躲閃,不太自在。
“出什麼事了?”
江楓問,直截了當(dāng)。
剛剛迴來,雖然江父江母神情說話都還算正常,但江楓能看得出來,頗有些強顏歡笑的意思。他知道家裏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江夕別開眼,她不太擅長撒謊:“沒……沒發(fā)生什麼啊。”
過了半分鍾。
她受不了江楓的目光,舉手投降:“好吧好吧,我告訴你行了吧。”
“就是爸之前受傷的事。”她道,“單位那邊兒……不太想賠。”
江楓怔了怔。
江夕把事情簡單地跟他說了一遍。
“爸之前不是在工地做工的時候摔傷的嘛。”她道,“按照道理應(yīng)該算那個呃……工傷。媽說單位應(yīng)該要給錢的,但是去要了幾次都不給,態(tài)度還很差。”
她小聲道,“媽昨天去,還被那邊的保安推了一把,差點摔了。”
江楓的心都緊了一下。
“這都過去多久了。”他忍不住道,“怎麼不跟我說。”
距離江父受傷到現(xiàn)在,差不多也有半個月了。要錢肯定不止一次。一想到鄧月香既要照顧江天遠,又要一次次去扯皮,他心裏就堵得慌。
“媽不讓說……”江夕嘀咕。
江楓手一頓。
江夕意識到了什麼,補充了一句:“她是怕你擔(dān)心!你別多想。她說你工作已經(jīng)夠忙了。”
江楓看她:“我多想什麼?”
江夕啞然。
她少有地在江楓麵前吃癟,一時之間又想不到好的解釋,整張臉都漲得通紅。
江楓等了幾秒,才卡著她爆發(fā)的點開口:“我知道了。”
“這件事交給我。”他道,“我去和爸媽說。”
*
江楓沒處理過這事,但是他也是個有基本常識的成年人。明顯是工傷而單位拖欠賠償,與其扯皮,不如直接走法律程序。
這事說白了就是要錢的問題,比江楓預(yù)計的一些可能要好得多。他鬆了口氣,就打算聯(lián)係律師。
楚家是有自己的法律顧問,也有合作的團隊的。江楓本來打算自己找,但是有現(xiàn)成靠譜的在,他還是決定謹慎一些,反正律師費一定是他自己出。
他已經(jīng)打開手機,找到了祝隨的聯(lián)係方式。然後,他突然想到了什麼。
片刻後,遠在楚家的祝隨收到了一條消息:
隨哥,楚總在忙嗎
祝隨默默地抬眼,看向了不遠處的老板。
楚雲(yún)柏頭也不抬:“有事直接說,很忙。”
祝隨是私人助理,公司的事他摻和不上。當(dāng)然楚雲(yún)柏的工作任何人都摻和不上,祝隨看著楚雲(yún)柏一刻不停的鍵盤,權(quán)衡了一瞬。
“好的。”他道,“那我這麼迴複小楓少爺了。”
鍵盤聲停下。
淡褐色的眼睛看向他,楚雲(yún)柏的眼睛裏仿佛還在滾動著白紙鉛字。
他閉了閉眼,工作狀態(tài)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問話:“他跟你說什麼?”
祝隨把消息給他看。
楚雲(yún)柏沉默了一瞬:“你告訴他不忙,問他有什麼事。”
祝隨:“可是……”
看到楚雲(yún)柏眼神的瞬間他閉麥。
不一會兒,江楓的消息迴了過來-
事情有點麻煩,家裏人要請律師,涉及到仲裁。隨哥你先別告訴他,要是他特別忙的話我自己去聯(lián)係。
顯然是沒猜到楚雲(yún)柏此時此刻就在祝隨邊上。
看起來是正事。
祝隨想。
這迴不用楚雲(yún)柏提示,他已經(jīng)自覺地迴了消息-
楚總不忙。您直接聯(lián)係他就好,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沒休息。
楚雲(yún)柏收迴了目光。
不一會兒,他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接起來:
“喂?”
他耐心地聽了五分鍾,然後道:“知道了。你明天拍攝結(jié)束上來找我,我安排律師跟你見麵。之後後續(xù)的事宜再商量。”
“嗯。”
他笑了笑:“好,知道。找最好最有經(jīng)驗的,不會敷衍。”
頓了頓:“晚安。”
然後,他掛了電話。
聽了全程的祝隨:“……”
“楚總。”他沒忍住,問,“是小楓少爺打來的電話麼?”
楚雲(yún)柏看他,難得地停頓了一下:“不然?”
剛發(fā)過消息。
……哦,祝隨想,他還以為是戀愛對象呢。
還得是特會作特會膩歪撒嬌的那種。
是小楓少爺。
那沒事了。
楚雲(yún)柏低下了頭:“律師那邊,你去聯(lián)係。”
祝隨點頭:“好的。大概是哪方麵的?”
“勞動爭議解決。”
祝隨在備忘錄記下。
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起身離開去打電話,卻突然被楚雲(yún)柏叫住。
他的老板突然想起了什麼,狀似隨意地道:“他一直這麼叫你麼?”
祝隨怔了一下。
然後他意識到,是江楓的那幾句“隨哥”。
“是。”他道,“小楓少爺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之前他說過,說感覺我很可靠,應(yīng)該會是很稱職的兄長。”
他是家裏的長子。
楚雲(yún)柏:。
他嗓音很淡:“知道了。去聯(lián)係律師吧。”
說完,他不再抬頭,祝隨等了一會兒就悄聲退了出去。
他略微不明所以。不知道為什麼楚雲(yún)柏原本接完電話心情還不錯,突然就好像有點生氣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祝同學(xué)因為左腳先進楚家而慘遭開除x
楓崽:一款講文明懂禮貌的作精,be like:就算作也要先確認沒有打擾某人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