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書房, 楚雲柏直接去了樓上。
他敲了敲江楓房間的門。
出乎他的意料，來開門的卻是楚雲曦，四目相對，楚雲曦先說：“哥你……找小楓有事？”
楚雲柏頓了頓。
他淡定地說：“嗯。有點。”
楚雲曦信以為真：“那我先走了, 小楓在洗澡呢。”
楚雲柏“嗯”一聲, 然後頓了頓：“怎麼你還在他就去洗澡。”
楚雲曦：“……啊？”
片刻後, 他反應過來, 趕緊結結巴巴解釋：“呃不是的, 我剛剛問他錄音的事。然後本來約了一會兒一起打遊戲, 因為時間可能會比較長，他才說先洗澡換個睡衣。”
生怕楚雲柏誤會的樣子。
楚雲柏說：“知道了。”
楚雲曦欲言又止。
“迴去睡覺吧。”楚雲柏摸了摸他的頭。
等到楚雲曦走了，楚雲柏走進江楓的房間，隨手鎖了門。知道江楓不喜歡有人坐他的床, 坐到了一旁的沙發上。
江楓洗完澡出來, 渾身冒著水汽。
容慧琳給他準備的睡衣，小草莓熊貓頭之後換成了提著果籃的小兔子。
一出來看到換了人，他愣了一下。
楚雲柏說：“過來。”
江楓猶豫了一瞬, 停在原地：“雲曦呢？”
“我說我有事跟他說。”楚雲柏說, “讓他迴去了。”
江楓抿了抿唇。
楚雲柏看他這個反應, 意識到了什麼：“你今天是特意找的他打遊戲？”
江楓點了點頭。
楚雲柏頓了頓：“為什麼？”
然後道：“你一定要直挺挺地站在那兒跟我說話嗎。”
江楓：“……”
他走近了些。
楚雲柏牽了他的手, 把他拽進懷裏。江楓渾身僵硬, 兩個人擠在一張沙發椅上，十足的親密。楚雲柏抱著他, 鼻尖是熟悉的沐浴露香氣, 他的一顆心終於落到了實處。
他繼續剛剛的話題：“為什麼？”
“……”江楓道, “感覺他最近不開心。”
楚雲柏的手停頓了一下。
江楓看著他, 就知道他沒發現。
他垂了眼, 很慢地說：“他平常話少，但也會接話。可是最近幾次我見他，他不是在發呆，就是一個人走神。我怕……”
他頓了頓，“網上也有對他不好的聲音。”
調包事件作為澄清的一部分，主要的目的是澄清江楓和楚雲柏的關係。
但也有不少的人在討論這件事的本身。
有人陰陽怪氣江楓，說他命好，硬生生過了十六年少爺生活。但江楓粉絲多，加上劉霄的問答裏強調了意外抱錯以及主動出走，這些人都被江楓的粉絲罵迴去了。
而對於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就有點不幸了。
歌手本來更多的就是泛人氣，加上楚雲曦當年難得大爆了一次之後卻出了事，又國外念了三年書，這次出道約等於從零開始。
上次的專輯雖然反響不錯，但歌手圈出頭也難，粉絲是遠遠沒江楓能打的。
有仇富的路人說他是“飛上枝頭變鳳凰”，有好事者給他編料，因為不敢得罪江楓又想吃流量，說江楓當年是給他逼走的。
江楓粉絲表麵自然不會說什麼，背後也犯嘀咕。
而且自家的孩子自家疼，雖然大家都想客觀公正，但人總是會受情感影響的，楚雲曦沒做什麼，但是他和江楓的關係總是微妙，因此連帶著江楓粉絲對楚雲曦的觀感也很微妙。
總會有零星之語。
為這事，江楓難得發了次微博解釋。
但是他也約束不了所有人。
這事複雜，江楓零散地說了一些，楚雲柏斂了神情，認真地聽著。
江楓說完，低聲道：“……他完全是無妄之災。”
說不內疚是假的。
楚雲柏默然。
片刻後，他說：“不是你的錯，你盡力了。”
江楓勉強扯了個笑出來：“我知道。”
楚雲柏一隻手摟著他，一隻手拿了手機出來點了幾下，江楓打開，發現是一個聯係方式。他怔了怔。
“他經紀人的聯係方式。”他道。
“我也會找機會跟他聊聊。”楚雲柏頓了頓，“不過你們同齡人應該有更多話題，這件事還是交給你吧。你想問什麼想做什麼都可以直接找他的經紀人，就說我說的，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江楓本來也想找他商量，倒是被他搶了先。
他啞然，片刻後才道：“……你也就比我們大了沒幾歲。”
“但他不找我談心，也不找我打遊戲。”楚雲柏笑著歎了口氣，“隻能是我老了。”
這句話是半開玩笑，但也是事實。
楚雲柏和楚雲曦的關係到現在也很難說是親近。楚雲柏對江楓坦誠過偏愛，但偏愛也不至於對楚雲曦忽視，沒發現有一部分原因是楚雲曦在他麵前總是藏得很好。
他還是不習慣把痛苦分享給現在的家人。
楚雲柏工作忙得連江楓都一個月沒見，也隻是抽空問了問楚雲曦的情況。他沒有江楓那樣細膩的情緒和敏銳的洞察力，確實沒有發現楚雲曦的異常。
江楓抿了抿唇：“下次叫你。”
“你們玩吧。”楚雲柏道，“我也不打。”
“下次不會打擾你們了，今天是最後一次。”他說。
他這麼道歉，江楓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沒事。今天是意外。”
“好。”楚雲柏笑笑。
然後他頓了頓，慢慢地道，“那現在，可以來聊聊我們的事了嗎？”
江楓的眼睫一顫。
他還在楚雲柏懷裏，隔著一層睡衣分享彼此的體溫。
楚雲柏抱他抱得很紳士，但總讓他想起他們下午的意亂情迷。他開的頭，卻沒能由他結束。他知道，他主動跨越了那條線，楚雲柏遲早會來問他要說法。
楚雲柏應該已經忍了一個傍晚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
楚雲柏看著他，麵上不動聲色，放在他腰上的手指卻已經僵了許久。
他在緊張。
等結果。
等期待的答案。
等那把懸在他頭上的劍。
片刻後，他聽到了江楓開了口：“楚雲柏，你是……喜歡男人嗎？”
楚雲柏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他怔了怔。
片刻後，他道：“應該。”
其實他隻對江楓有感覺。
但江楓是男生，這句話也沒說錯。
江楓抬頭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映著他的倒影：“是怎麼知道的？”
楚雲柏思索著怎麼說。
“因為我？”江楓似有所感，輕聲問。
楚雲柏點了點頭。
其實話說到這裏，已經很明顯了。
楚雲柏以為江楓不會再問，因為他的臉已經很紅，身上的溫度也很高。
但是江楓卻繼續了。
他堅持不懈地問：“因為我什麼？”
楚雲柏：“……”
“這麼執著嗎。”他有些無奈，“你能猜到的。我不想嚇到你。”
江楓動了動唇。
“我知道了。”他說。
楚雲柏的心裏卻突然湧上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你知道什麼？”他問。
江楓沒有迴答他的問題。
他隻是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開了口：“楚……雲柏。”
“我跟你說過。”他道，“我第一次知道性向，是在十六歲的時候。”-
“我跟你說過，那個時候我很害怕。但我沒跟你說過，其實那個時候……我能接受之後，有過一段時間，也想過找一個人談戀愛。”
楚宅的隔音很好，江楓一個字一個字低低地敘述，讓楚雲柏的心一寸寸地冷下去。
他聽到自己機械地問：
“然後呢。”
“沒有。”江楓笑了笑，“但有人跟我表過白，我差點就答應了。”
是一個已經出道了的前輩。
那個時候他來練習室指導他們，或許是同類相吸，他一眼就看出了江楓的性向。
他一共來作了五次指導。
前兩次是跟著組合，後三次是自願自發。
有人私底下說前輩人好，但江楓心裏清楚對方是為了什麼。
最後一次，他跟江楓坦白了。
“我挺喜歡你的。”他道，“這個圈子你也知道，我們這樣的人本來就不多，找個合適穩定的不容易。我也不跟你說什麼一輩子之類的話，如果你願意，我們就試試。”
“我沒有立刻拒絕。”江楓很坦誠地告訴楚雲柏。
當然不是喜歡。
他是慢熱的人，朋友都得相處很久才能劃入自己的領地，更不用說戀人。
現在想想，沒有立刻拒絕的原因隻有兩個：
孤獨和恐懼。
他那個時候無依無靠，需要一份能夠讓他汲取的愛意。
以及，剛剛得知自己的性向，因為自己與周圍格格不入而產生的恐懼。他本能地需要同類。
楚雲柏動了動唇：“那為什麼最後拒絕了？”
“因為不喜歡。”江楓說，“如果僅僅是需要陪伴，就把別人綁在身邊，我覺得這樣特別不好。”
楚雲柏笑了笑，眼睛裏卻沒有笑意：“但是他其實隻想和你上/床。”
江楓啞然。
楚雲柏閉了閉眼。
“名字。”他平靜地說。
江楓：“……”
他說：“你別這樣楚雲柏。”
“我哪樣？”楚雲柏被他氣笑了，“你那個時候才十六歲你知不知道？”
一想到那個時候的江楓什麼都不懂，卻被迫接收這樣露骨的信息，他甚至還思考了一會兒要不要接受，楚雲柏就覺得自己頭腦一片空白。
他隻想找到那個人，套個麻袋打一頓。
然後讓他永遠消失在江楓身邊。
“名字。”他冷靜地說，“我不會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
江楓：“……”
眼看著楚雲柏就要去拿手機，他趕緊攔下來。
“我跟你說這個不是為了讓你去找他，哎，楚雲柏！”
楚雲柏停在了原地。
“……我想說。”江楓看著他的側臉，“有的時候，一些衝動的感覺或許並不是真的。楚雲柏。”
楚雲柏抬起了眼。
江楓收迴了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上了麵前空白的牆。
“你剛剛說，是因為我你才發現自己喜歡男人。”他梗了一瞬，然後輕輕吐出了一口氣，“我想了很久，就像他當初碰到我時也算是一個契機那樣。或許你也是這樣的，隻是你自己不知道。”
“前段時間我們倆炒cp，你可能受到了影響。”他慢慢地道，“而且，我們倆重逢之後，你一直很擔心我會再次離開，把很多的關注放到了我身上。如果你天生就是彎的，那我就是你情感付出最多的對象。”
楚雲柏看著他，冷冷的：“你的意思是，我因為cp粉的腦補，就真的信了自己喜歡上了曾經的弟弟？又或者，因為不想你離開所以潛意識自作聰明地替我換了個方式，把你留在我身邊？”
江楓啞然。
楚雲柏看著他，簡直想把他掐死。
他深吸了一口氣：“沒有，不是。你想多了江楓。”
“你要是沒想好，就想好了再來找我談。”他盡量平靜地道，“我說，我不急。”
江楓說：“……你怎麼確定？”
楚雲柏要被他氣笑了：“江楓，我是一個精神正常且理智的成年人。”
江楓顫了顫：“你如果是，為什麼會喜歡我。”
楚雲柏的手停了。
“楚雲柏。”江楓低低地說，已經有些混亂，“我們倆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們怎麼在一起呢。你爸媽，我爸媽……還有粉絲，周圍的人他們會怎麼想。我們……”
一定是哪裏搞錯了。
楚雲柏和江楓，這兩個名字怎麼可以擺在一起。
他已經讓楚家丟掉了一個孩子，還要讓他們丟掉另一個嗎。
楚雲柏察覺到了他情緒不對，抓住了他的手臂：“小楓。”
“深唿吸，別著急。”他低聲道。
江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下來。
片刻後，他開了口：“我想好了。”
他仰頭，看著楚雲柏：“如果你願意，以後，我們可以維持這樣的關係。你想要，我可以幫你。做什麼都可以，反正……我本來就是彎的。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這件事隻有我們倆知道。”
楚雲柏剛剛還在安撫他，這會兒動作倏然頓住。
他不可置信地抬了眼。
江楓別開了眼，自顧自地越說越快：“都可以，你想試什麼都可以。是不是真的對男人有感覺，又或者是不是對我……這樣也沒什麼成本。如果你哪天想結束了，或者有了真的喜歡的人，就跟我說一聲。反正我們不是正式交往。我會……唔。”
他被捏住下巴，抬起了臉。
楚雲柏看著他，臉色平靜得可怖：“再說一遍。”
江楓動了動唇，沒敢繼續說話。
楚雲柏笑了笑：“不算正式交往，那算什麼？炮/友？地下情人？看cp粉同人看多受影響的是你吧，怎麼，真想和我搞潛規則？”
“那你虧了啊江楓。”他輕聲道，“照你的說法，我睡了你都不用負責，是嗎？”
江楓動了動唇，想對最後一句發表評價：嗯。
楚雲柏看出了他在想什麼。
他閉了閉眼：“江楓。”
他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我他媽真想現在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