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飯褚雲端得去公司交接工作,劉總昨晚已經接到了他的電話通知,大致了解了情況,嘴裏寬慰他說沒事,心裏其實也沒底,他們這個公司雖說已經有了大量的出口業務,但本質上還是一個靠著褚雲端的聰明才智運營的小作坊,平常做主要決策的還是褚雲端跟他兩個人,一個主內一個主外,離了誰也不能活。
劉總還跟他玩笑:“我這天天喝大酒的都沒事,你這整天搞決策坐辦公室的怎麼胃先出毛病了?”
褚雲端如何跟他玩笑不提。他的車子還停在公司地下車庫,早上貝銘送他上班,路上接到蛋糕店的來電,說蛋糕已經做好了,昨天晚上店員等到十一點也不見人來取,電話打了五六個,微信也發了六七條,都沒人迴。貝銘這才想起還有這迴事,趕忙說:“我一會兒就過去取,昨晚家裏有點急事忘記了,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這邊掛掉電話,褚雲端問:“你昨天還訂蛋糕了?”
貝銘說:“早一個星期就訂好了,就是昨天給忘了。”說完又囑咐,“我一會兒拿迴來,你就別吃了,直接拎我爸那兒得了,省得你看了眼饞。”
褚雲端說:“那也不能連看都不讓我看一眼啊,舔兩口沒事兒,再說我又不饞那個。”
貝銘見他的表情,又想,這是生日蛋糕,壽星本人卻連味兒也沒聞見一口,也有點兒太不人道了,再說胃病也並不是不讓吃奶油蛋糕,便說:“那到時候拿迴來你就吃一口,不準多吃。”
褚雲端答應得很利索。
車子停到雲朵樓下,貝銘想了想,還是說:“褚雲端,咱們要不要換家醫院再查一遍?萬一是誤診呢?”
這麼大的病,又是胃鏡直接拍照,醫生也是三甲醫院找的主任,還是熟人,咣咣上來嚇唬你一頓,拿這麼大的病開玩笑,招牌還要不要了?其實褚雲端心裏覺得診斷多半是沒什麼問題,但貝銘一提,他心裏也生出一點兒僥幸,萬一真是誤診呢?萬一這誤診的概率真就被他碰上了呢?
當下點了頭,說:“那明天吧,今天早上吃了飯,去醫院好多檢查都沒法兒做。”
貝銘等他進了公司,才驅車往蛋糕店去,一路上心情很平靜,他強製自己平靜,剩下的日子總不能每天都摟著褚雲端哭著過,雖然他覺得每天摟著褚雲端也是可行的方案之一。
蛋糕店店員從冰箱裏取出個淡藍色的圓形奶油蛋糕,上麵繪製了一朵雲,雲上站著個翻糖小人兒,西裝革履,是褚雲端慣常的打扮,表情有點臭屁,一副又帥又賤的樣子,挺傳神。
他小心接過來,看著裏麵的翻糖小人兒,臉上不自覺露出個笑,心想,小號的褚雲端也很可愛,小號的褚雲端……他腦袋裏好像閃過個什麼念頭,一轉身又溜掉了。
貝銘怕一會兒路上磕了碰了,先拍了幾張照片給褚雲端發過去,那邊兒沒迴,估計是在忙。
店員囑咐:“昨天放一夜已經過了最佳賞味期,今天一定要吃完。”
貝銘答應著道謝,拎著蛋糕和蠟燭、皇冠走出店門,走進四月和煦的春風裏,暖風吹得人腦袋暈暈乎乎,他不自覺又現出剛剛那個想法。
褚雲端那邊沒耽擱太久,十一點多剛好到家。貝銘正在廚房裏忙著,混著抽油煙機的聲響,不斷傳出食物的香氣。外麵餐廳的餐桌上放著個生日蛋糕,褚雲端看到了蛋糕上那個可愛的小人兒,這是他在貝銘眼裏的樣子,他都沒想到自己在貝銘眼裏會這麼可愛這麼重要。
貝銘聽見聲響,手裏抄著勺子從廚房裏探出了個頭,說:“洗手換衣服吧,一會兒吃飯,餓了先吃口蘇打餅幹墊一下。”
褚雲端答應了一聲,但人沒上樓,走到廚房門口,靠著門框看他忙活,問:“今天中午吃什麼?”
“主菜是黃燜雞。”貝銘一邊說一邊把清炒油麥菜出鍋,“在砂鍋裏溫著呢。”行動間已經很有點大廚的架勢了,可見有些事並不是能不能做,隻看想不想罷了。
褚雲端眼神溫柔地看了他一會兒,過來親了他一口才上樓。
下午兩人一起去超市采購日用,盡管抱著誤診的期待,卻也還是買了些醫院裏用得著的東西。
次日一早直奔市內另一家三甲醫院而去,一進接診室就拿出了前天的病曆。醫生先問了癥狀,又翻開病曆本,看見那張胃鏡的結果,說:“前天剛在人民醫院查的?”
貝銘點頭,說:“說是腫瘤,我們怕誤診……”
他沒說完,就被醫生打斷了:“從胃鏡檢查的結果跟照片來看,診斷是沒有問題的。”
貝銘一顆心跌到底兒,掙紮著問:“不用再做個體檢確認嗎?”
“胃鏡是侵入性檢查,雖然有無痛的,但對身體多少還是有點損傷,你們如果堅持的話,可以再做一次胃鏡,但其實沒什麼必要。”
迴去路上接到人民醫院那邊的電話,通知他們後天上午入院。
那天的太陽非常毒辣,氣溫很高,貝銘幫褚雲端樓上樓下跑著辦住院手續,辦到一半,熱得把襯衫脫了,隻剩裏麵的一件t恤。
病房裏褚雲端已經換好了病號服,長手長腳半靠在病床上,一手放在腦後撐著腦袋,另一手拿著平板看書,姿態倒是悠遊自在,一點兒看不出是得了重病的樣子。
貝銘累得喘氣,把剛買的塑料盆放到病床下麵,說:“萬醫生正在門診樓忙,估計得明天早上查房才能見到了。”
他們在腫瘤科,同一個病房還有兩個中年病友,一個剛做了手術,另一個已經快出院了。見貝銘進來,旁邊的陪護跟家人紛紛都打了招唿。剛手術完的那個還疼得哼哼唧唧連眼睛都睜不開,就別提人情世故了,快出院的那個笑瞇瞇跟倆人打了聲招唿,沒多說話。
貝銘說:“剛剛跟我爸打電話說了這事兒,平常讓他熬個粥送個飯什麼的。”
褚雲端說:“其實不用麻煩銘爸。”
貝銘說:“離我爸那兒這麼近,我又不想你吃外麵的東西,隻能去他那兒開火了,總不能每天跑一兩個小時迴新區那邊吧。”他坐下來,說,“我剛找人問了,晚上能陪護,買個小折疊床就行,外麵有賣的。一會兒讓我爸送一床薄被子過來就行。”
褚雲端說:“其實咱倆現在還能出門,反正沒人管我。”
貝銘心想,褚雲端這情況估計起碼也得在這兒住一個星期,現在沒做手術還好,等做了手術,人就焊死在床上了,到時候指不定憋成什麼樣兒,便說:“那一會兒咱們去爸那兒吃中午飯吧,我讓他做點兒好消化的。”
兩人正說著,護士來查房了,登記好信息之後叮囑:“病人離院要簽署離院知情同意書。”
貝銘等護士走了,兩手一攤,跟褚雲端對視一眼:“老實待著吧。”
褚雲端說:“這兒的護士還挺帥。”
貝銘這幾天伺候他伺候得無微不至,就差把飯一口一口喂他嘴裏了,聽見這句,眉毛登時就皺起來,斜著眼睛看他,說:“幾個意思?”
褚雲端看見他那樣兒笑了,心想,有日子沒見貝銘這副橫眉冷對的嬌俏勁兒了,還怪想的,嘴裏笑:“不帥嗎?”
貝銘見他沒有承認錯誤的打算,站起來,說:“剛剛沒看清,等我追過去看看,順便勾兌一下,留個電話什麼的,那護士跟你個頭差不多吧?身材挺不錯的,看著挺年輕,說不定還單身呢。”
“誒?”褚雲端坐起來,“我還病著呢。”
貝銘哼了一聲,說:“等你好了看我怎麼治你。”說得好像褚雲端馬上就能出院活蹦亂跳一樣。
褚雲端倒是喜歡讓他治,滿身的骨頭都像欠著貝銘一頓敲打,每次給他罵一頓就渾身舒坦。
臨近中午的時候銘盛華來了,手裏拎著一桶雞蛋麵,煮得軟爛,裏頭還加了各種菜,看著跟湯似的,附送兩個烤饅頭。
貝銘打開一看,說:“聞著就香,謝謝爸。”趕緊倒出來給褚雲端吃。
褚雲端也坐起來給老丈人道謝,又問他吃了沒。
銘盛華臉上表情有點兒沉,像是想擠個笑卻擠不出來的樣子,說:“你們別管我,我一會兒迴家吃。”又問,“怎麼突然就胃潰瘍了?”
褚雲端接過貝銘遞來的半個烤饅頭,解釋說:“上學的時候就開始吃外賣,十多年攢下來的老毛病了,以前工作又拚命,沒想到穩定下來倒發作了,沒事,做個微創的小手術就行了。”
銘盛華坐在旁邊聽著,看了貝銘一眼,又看向褚雲端,說:“跟你爸他們說了嗎?”
“沒說。”褚雲端說,“小毛病,說了又得鬧出大風波,就不說了。”
銘盛華聽他這麼說,點了點頭,也沒再堅持,說:“這段時間我給你們送飯,胃病就別吃外麵的了,以後貝銘也學著做,身體是第一位。”
父子三人又聊了一會兒,等兩人吃完,銘盛華才拎著飯桶出來,走的時候特意叫貝銘送他。兩人走到電梯間,銘盛華才指了指門上的路標,說:“不是說胃潰瘍嗎?這上麵怎麼寫著腫瘤科?”
貝銘忘了這茬兒,半晌說:“那個區的病房沒位置了,就安排在這兒了。”
銘盛華壓著聲音罵他:“放屁,真當你爸是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