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信號燈剛好跳成了綠色，王馭掛斷電話，將手機往副駕駛一扔，迅速發動車子，朝著山上的方向開去。
盤旋在山間的馬路比市區的路要窄很多，在拐外的地方隻能容納一輛車通過，王馭一邊加快了油門，一邊留意著從山上下來的車。
幸好這一路隻遇上了幾輛私家車，並沒有看到公交車，隻是開了好一陣，都沒有看到程展翼的身影。
王馭有些不確定了，明明隻有一條路，程展翼要是剛走的，他倆肯定會遇上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看花眼，或者說程展翼坐了人家的黑車也說不定。
車子在經過石料廠門口時，那條狗叫個不停，那陣仗像是跟每一輛路過門口的車有仇一樣，程展翼每次都會被這惡犬嚇得不輕，王馭心想，自己遲早放小土狗出來再給它一點兒教訓。
眼看要拐過石料廠前麵的彎，王馭先聽到了公交車的動靜，他隻能將車倒迴去了一點，停在了石料廠門口。
公交車慢慢悠悠地駛上前，王馭趕緊下車招手攔車，公交車司機看著王馭從私家車上下來的，又看看王馭不像是搗蛋的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車停了下來。
王馭跳上車門，但沒有往車裏走，公交車比較老舊，一眼就能看個完，裏頭隻坐了幾個老頭老太太，沒有程展翼的人影。
他衝司機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啊，我找人。”
司機有點不耐煩了，催促道：“不坐車你就趕緊下去，年紀不小了搗什麼亂啊，今天怎麼迴事，淨遇上你們這些耽誤我時間的人，不坐車還攔車，什麼毛病。”
王馭一聽，忙問道：“還有誰攔車了？”
“剛草莓園門口，攔了車又不上來，墨跡半天跟我說不坐。”司機臉色不太好，“你到底上不上來，我要關門了！”
王馭跳下車，擺擺手，“不坐了，不坐了，不耽誤你。”說罷，又鑽進了自己車裏。
誰啊？誰在草莓園門口，是不是程展翼？肯定是那小子，他就知道，程展翼舍不得走。
程展翼渾渾噩噩地走上了大路，來的時候沒有小土狗，走的時候也是孤零零的，他到底要不要給王馭打個電話呢？告訴王馭自己來找他了，但是王馭要是不領情怎麼辦？王馭要是現在跟別人在一起怎麼辦？
公交車的聲音打斷了程展翼的思緒，他本能地走到了馬路對麵，一伸手將公交車攔了下來。
車門緩緩打開，程展翼一腳踏上了公交車，但是另一隻遲遲不肯站上去，他還是不想走，自己來明明是想解決問題的，現在什麼都沒解決就一走了之嗎？
“嘖？”司機發出了不悅的聲音，“堵在門口幹什麼？你是上車還是不上車？”
程展翼有點慫，隨即將腿縮了迴來，耷拉著腦袋，“我不走了……”
車門無情地關上，隔著車門還能聽到司機罵罵咧咧的聲音，“什麼毛病。”
在通往石子路的三岔路口，程展翼左右為難，他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踢了踢腳下的綠草，又遙遙看了眼遠處的平房。
忽然，從背後傳來的車子的聲音，程展翼沒有迴頭，往路邊站了一點，喇叭聲震耳欲聾，嚇得程展翼以為自己擋了別人的路，他又趕緊挪得更靠邊了一些。
等了幾秒後，程展翼覺得身後的車子似乎沒有開走，他正納悶呢，迴頭看了一眼，一輛他再熟悉不過的車停在他身後，王馭靠著車窗，從駕駛座伸出腦袋來看著他。
“王馭……”程展翼聲如蚊蚋。
這要是擱以前，王馭高低得擠兌程展翼兩句，不是自己非要走嗎？這會兒怎麼又迴來了？隻是現在，他聽著有些不是滋味。
王馭籲出一口氣，打開車門下車，點了支煙後，又重重抽了一口，他問程展翼的語氣很正經，沒有一絲調侃的意味。
“剛才怎麼不坐公交車走？”
程展翼沒跟王馭對視，垂著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踩過的那一片枯草地，“我走了，你又不會來找我。”
隻有自己主動一點，才有跟王馭和解的可能。
如果王馭不是當事人，聽了程展翼說這種話，肯定會覺得自己很過分的，他認真質問了一下自己，自己真的對程展翼這麼過分嗎？答案卻讓王馭不怎麼理直氣壯了。
他幹笑了一聲，“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會去找你？”
就是知道，程展翼不太確定，王馭會去找他嗎？
“你都那麼幹脆把我送迴學校了，你還會來找我嗎？你也沒給我發消息，也沒有打過電話。”程展翼越說越覺得委屈，“如果是宋錚，你是不是會主動找他和好……不對，你是不是在他走的時候就會攔著他別走，你都不會跟他吵架。”
哪兒這麼多發散思維啊，平時沒見過程展翼腦子這麼靈光，這個時候倒是一套一套的。
王馭覺得有些好笑，“你怎麼就知道我不跟宋錚吵架，怎麼知道我就會主動跟他和好，會攔著他不讓他走？你看到了？”
“你喜歡他。”程展翼斬釘截鐵道，喜歡一個人肯定不會讓對方難過的，舍不得對方低三下四，會像自己一樣，每次都主動求和，“你都沒說過你喜歡我。”
“哎呀……”王馭長歎一口氣，“我喜歡他的時候，不是沒你什麼事嗎？我先前又不認識你，你還管我喜歡誰。”
程展翼頓了一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怎麼不關我的事？可是你後來跟我認識了，你還是喜歡他。”
過了程展翼這種感情外放的年紀，聽到“喜歡”兩個字會有種腮幫子發酸的感覺，而且程展翼還說個沒完。
王馭掐滅了煙頭，又找不到扔的地方，隻能將煙蒂還夾在手指間，“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哪個時候開始不喜歡宋錚的。”
具體是哪一個瞬間，王馭真的說不上來，他又想了想，“反正……是遇上你之後，我能確定。”
程展翼愣了一下，他不信，“可是我要走你也沒有攔著。”
“我怎麼就沒攔著了，我問了你兩次，你說什麼都要走。”王馭覺得這就純屬倒打一耙了。
“你沒有解釋，你承認了。”
王馭失笑，“我喜歡過宋錚是事實啊，我為什麼不承認，難道我還要在你麵前說瞎話，說我沒喜歡過他，喜歡過一個人還能怎麼解釋？”
程展翼的思維有點跟不上了，他覺得王馭說得有道理，但是自己的委屈又沒有發泄完。
“那你還跟我在一起，你把我當成他的替身。”
王馭表情有點複雜，“你少看點奇奇怪怪的電視劇，怎麼就替身了，你跟宋錚哪點兒像了？”
不說還好，一說程展翼更來勁，“是，我是不像他，他比我好，他跟你一起長大，是alpha，溫柔，成熟，很會照顧人，你喜歡他嘛。”
“對啊，連我爸媽都誇他。”王馭承認，宋錚就是個好人。
程展翼的臉色很難看，他有點想走了，果然在王馭心目中，他就比不上宋錚。
“他這麼好，我還不是不喜歡了。”王馭看著程展翼，“我不喜歡他也不是因為他結婚後，我覺得我自己就沒機會，隻要想喜歡，就還能繼續喜歡，我隻是某個瞬間，就突然不喜歡宋錚這個人了，聽到他的名字也不會有特別的感覺，他和我其他的朋友沒有區別了。”
見程展翼不說話，王馭繼續道：“還有啊，沒有發生的事情，你自己少腦補，我沒有求著宋錚讓他不要走過，然後……我去過你學校找你了。”
程展翼眼睛一眨一眨地盯著王馭，“為什麼不喜歡了？”
“因為遇上你了。”王馭也算是拉下了老臉，“你多牛掰啊，宋錚這麼好，我還能喜歡上你。”
程展翼嘴唇一癟，眼眶跟著紅了，秉著唿吸，小聲抽噎了兩聲，硬是沒有把眼淚憋迴去。
“你騙我……嗚嗚……”程展翼不信。
王馭哭笑不得，自己都表白了，這小子還不信，他一把揪住程展翼的嘴，程展翼立馬不嚎了。
“我騙你幹什麼啊？我今天迴我爸媽家吃飯呢，飯吃了一半去的你學校，還遇上了餘元風同學，他還跟我說你買的今天的票，你是真沒良心，就打算今天走？”
程展翼抽抽搭搭地掰開王馭的手，王馭真去找他了，“我沒有……我一開始是買的今天的票……但是……我把票退了……我就想來找你問清楚……”
眼淚全掉在了王馭的手上，他問道：“現在算是問清楚了嗎？”
“算……算吧……”程展翼甕聲甕氣的。
王馭繼續問道：“我的迴答你滿意了嗎？”
“滿意……”程展翼拽著王馭的手腕，將眼淚全蹭在了王馭的衣袖上，“我來找你，沒看到你人……連狗都沒有來接我……之前它明明都來的。”
王馭任由程展翼的淚水打濕他的衣袖，“之前也是我叫它來的，不然它怎麼知道你來了。”
程展翼吸了吸鼻子，居然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