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空氣冰涼舒暢,風裏有自然植物的氣息。
喬抒白下樓,打開窗,等了一段時間,門禁係統提示,有未經注冊的車輛請求通行,喬抒白選擇允許後,這臺黑色的,載著展慎之環繞首府周邊,進行過許多場演講宣傳的轎車駛進了內車道。
沒過半分鍾,門被扣響。
喬抒白走過去開門,看到展慎之穿著他在晨間新聞裏看到的,在提案投票結果公布後演講時穿的西裝,站在門外,右手抱了一束很大的紫丁香。
展慎之右手上的傷痕已經淡了,變成了淺淺的白色,丁香花用白色的環保紙抱起來,係了純白的緞帶。
白白紫紫的小花並不是常見的贈人品種,密實地擠在一起,像一團團可以抱在手裏的小雲,散發著濃鬱的鮮切花香,是喬抒白在摩墨斯區時曾發誓要牢牢記住的味道。當時仿佛覺得,隻有不忘記它,才能重新擺脫一切打罵與欺辱,迴到地球,迴到媽媽的身邊。
所以它出現在展市長上都會區的別墅夜晚,在電影院老板娘的浴室,媽媽在新地球的花園,最後在此刻重新來到喬抒白麵前。
“早上好。”展慎之將花遞給喬抒白。
他的表情談不上不明顯,但肩膀是鬆弛的,像終於卸下了少許重擔,才敢享受剎那休息,把隱秘的溫柔和鬆懈袒露給喬抒白一個人看。他又說:“原來你家的花園裏也有。”
喬抒白看著展慎之的眼睛,以及他和一束普通的紫丁香花束不太適配的穿著,心跳又重又輕,把花接過來,低聲說:“謝謝展哥,我很喜歡。”又不好意思地告訴他:“我忘記給你準備恭喜的禮物了。”
花沉甸甸的,喬抒白走到餐廳,給花瓶裝了些水,將花拆開裝進去。
金屬花瓶中,紫丁香盛放著,像是身處在宇宙中最和平與安穩的時代。
還沒把花瓶推到中間,展慎之從他身後抱住了他。
說不清有多久沒有這樣恣意地身體相親,上一次好像還在耶茨。
他們在可以擁抱的時候沒有好好地擁抱,後來便要為各種不同的原因躲躲藏藏,因為展市長不允許,因為展慎之記不清他們的關係,因為展慎之的競選,因為他們不再聯係了,因為喬抒白身份特殊而收容提案需要避嫌。
他們裝作不熟,在公開場合隔得很遠,不敢長久地注視看對方的眼睛。
喬抒白在展慎之的懷抱裏轉迴身去,抓著他的衣服,看到展慎之西裝衣領上的紫丁香花粉,仰頭和他接吻。
展慎之吻得很重,有些過於用力地扣著喬抒白的腰,就像在空氣屋裏的每一個夜晚,他們放縱了肉體瞬時的歡愉,以安撫彼此痛苦的軀殼與靈魂。
喬抒白仍然貪戀這樣難以喘息的時刻,他被展慎之抱著坐在餐桌上,咬著展慎之的嘴唇,含糊地說:“展哥,我想上樓。”
展慎之便沉默地麵對麵抱起他,往樓上走。喬抒白便把臉埋在展慎之的肩上,抱緊他的脖子。
窗簾降下去了,暗室裏,床單亂成一團。
喬抒白起初還有餘力迴應,最後便隻剩連連低泣與求饒。混亂之中,手指陷進展慎之手臂的肌肉,又隨姿勢變換而鬆開。
原本陽光明媚的喜慶的獨處上午,都花費在喬抒白的臥室。
喬抒白連手也抬不起來,靠在展慎之胸口,忽然發現房裏的中央處理器一亮一亮的,顯示有來自媽媽的一條未讀短信。
“展哥,”喬抒白發現自己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輕得不像話,推推展慎之搭在他身上的手,“你幫我看看。”
展慎之才坐起一些,開了床頭的燈,而後打開了消息。
媽媽給他發:【展慎之來家裏了嗎?】
喬抒白一驚,糊塗的腦袋都清醒了些,抬頭看著展慎之,呆了一會兒,才問:“我媽媽怎麼知道的……展哥,怎麼迴啊?”
展慎之沒說話,幫他迴複:【是的。】
沒想到沒過多久,媽媽打電話來了。
“我不敢說話。”喬抒白立刻又推了展慎之一下。
展慎之都被他推笑了,說“沒事”,替他接了電話:“白女士。”
媽媽聽見展慎之的聲音,沉默了幾秒鍾,說:“那我先不迴來了。”
喬抒白沒想到媽媽居然好像已經知曉了他和展慎之的關係,而且展慎之似乎也有所準備,抬起頭瞪著展慎之,用嘴型問他:“你們什麼意思?”
“你們還是注意點,”媽媽又生硬地說,“別公開得太快了,容易造成不良影響。”
掛下電話,喬抒白想坐起來,沒有成功,倒迴展慎之懷裏,嚴肅但是不太有威懾力地逼問:“我媽媽什麼時候發現的?”
“博物館,我們見麵之後。因為確實待得有點久,白女士懷疑了,”展慎之如實告訴他,“她問了我,我沒否認。”
喬抒白想起最近媽媽對他如常的關愛,還有展慎之電話裏從未提起過這事,心想展慎之和媽媽口風都夠緊的,心情很是複雜,有些不知所措,就不說話了。
展慎之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臉頰,說:“她總會知道的。”
喬抒白“嗯”了一聲,展慎之像沒有經過一點體力消耗似的,又莫名其妙地吻了過來-
新地球啟動收容計劃後,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了起來。
在無人居住的相鄰的大陸塊上,新地球政府迅速地建造起兩座足夠用以臨時居住、生活的城市,成為從高空看哈維塔星地表時,那條美麗的城市項鏈中的兩顆新寶石。
新地球有極為豐富的人類移居經驗,他們檢修了舊的大型躍遷船,在秋天結束前,將上下耶茨的百萬人接到了這裏。
在此間,喬抒白偷偷地作了最後一次惡。
他隨工作人員迴到耶茨,帶著哥哥和弟弟,找到了每一個從前認得他、欺淩過他的人,威脅對方把嘴巴閉緊一點,否則叫他們屍骨無存,像個在新地球上極富勢力的大惡棍,重溫了在新教民區時無惡不作的感覺,野蠻但是高效。
而後,他便在耶茨移居慈善幫扶機構中找到了一份工作,為每一個初來乍到的上耶茨或下耶茨人提供幫助,如同對待在耶茨剛出艙時年幼的自己。
因為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立刻適應新地球。
有上耶茨人因水土不服患上了莫名的皮膚病,不會乘坐新地球的公交軌道,在注冊身份前丟了臨時身份卡,因太過喜歡森林遊樂場偷偷留在裏麵過夜。
有下耶茨人在不允許下水的河道洗澡,無法理解,為什麼這樣潔淨的水不能用來衝洗自己的身體;路過海洋保護區,折了樹枝決定單槍匹馬地把菲裏蒙鯨的全息影像刺死,保護新地球。
喬抒白熱衷於為他們解決困難,在次年獲得了下耶茨幫助員口碑評比的優勝獎,下耶茨人的領導者,展慎之先生為他頒了獎。
由於媒體還沒有猜透喬抒白與展慎之的關係,頒獎時兩人對視的照片便被分析出了無數種可能。
例如惺惺相惜的朋友,互相利用的公眾人物,偷偷戀愛的情侶。
他們並沒有迴應。
而私人影院老板娘的影院重新開業的這一天,展慎之和喬抒白一起去了某部電影的首映。
影院位於新耶茨的摩墨斯區。
金金和安德烈也來了,他們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後,前方三名下耶茨人認出喬抒白和展慎之。
他們激動地用新地球公民捐贈的手機和展慎之拍了合照,又說喬抒白在去年替他們解決了房屋的蛀蟲問題,堅持要把兩桶的爆米花送給他們。飲料喝過所以沒有給。
喬抒白高興地接受了,影廳暗了下來。
這是部由一名叫做都米的下耶茨人做主角的喜劇電影,講述都米進入海洋保護警隊工作後的奇遇。
都米不受歡迎,險些闖禍,但是他不會生氣,又很勇敢,最後被警隊接納,收到了大家的歡唿,得到獎章,有了很好的結局,就像每一個來到新地球的下耶茨人。
他們會在這裏生活,在這裏唿吸,奔跑,勞作,睡覺。
嚐試娛樂,穿過即將建成的橫跨下耶茨與首府的淺海的大橋,途經峽穀、草原、崇山峻嶺與藍色的蒙特地貌,在這兒相愛,死亡。
喬抒白覺得自己與都米很相似,他也曾經不合群,被生活推住向前疾行,最終與展慎之相遇,在生活的起伏中成為一個更加堅決的人,找到屬於他的長久住所。
最終他們都不再流亡,也不再不幸。
——end
作者有話說:
正文就到這裏結束了!
非常感謝大家認真的閱讀和每一條用心的評論,耶茨的設定是在18年就做好的,寫了好多次開頭,改了好多次大綱都沒有改出來,嚐試的次數多到感覺自己都要住在耶茨了的說,今年終於下定決心寫完這個故事了,真的好喜歡它也好喜歡追文的大家
其他的話也不多說了,親一百次!番外見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