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悠揚,花香蕩漾,消停寧靜下來後,蕭陽盤坐下去,捂在額頭上的右手始終未曾移開,他能清晰感受到,這裏已經(jīng)腫了個包,隱隱約約的痛感,久久不得消散。
“好了,當初在那六境天劫之下,幾近粉身碎骨,神魂俱滅都無所畏懼,如今被敲打一下就受不住了。”夏欣看似無情,可眼中的心疼之色卻難以掩飾,素手輕輕一揮間,對方額頭上的紅腫小包立刻消散不見。
隱約的刺痛蕩然無存,蕭陽緩緩放下手掌,抬頭注視著夏欣,忍不住反駁道:“六境天劫再厲害也隻是凡道力量,處於我能承受的極限,可你這空前絕後的巔峰真神,莫說動手,一口氣都能吹死我。”
夏欣白了他一眼,堅持自己的立場,淡然道:“你自己討打怪的了誰?再說,我下手已經(jīng)很輕了,輕到不能再輕,否則,你得靈智盡滅,當場昏死,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可憐啊,好好的一個當世天驕,這樣下去,早晚要被這女魔頭玩壞。不過......這小子也確實是該打,盡扯些亂七八糟沒用的。”乾坤袋內(nèi),生命寶樹暗中以思緒做媒介進行虛無縹緲的“冥念”,別說出聲,連神緒波動都不敢有。
蕭陽不願在這上麵做過多糾紛,更關(guān)心另外一個問題,“你打算如何助我。”
“上迴不是說了嗎,太上神雷作為開天辟地的絕世大神通,由我來親自主導,絕不會弱於那天伏地葬劫,不過似乎還是不夠,應該再加些手段,什麼朱雀法,太上神光,太上劍訣,應有盡有,全部算上,這樣才能讓你從中得到更多的感悟。”夏欣神色尤為認真。
“啊?”蕭陽心裏犯怵,“會死的。”
夏欣不以為意,理直氣壯地說道:“少給我在這裝模作樣,當初在天劫中倒是信念堅定,死而不屈,如今到我麵前卻怕顯得怕這怕那,未必說你柔弱,你還真柔弱上了。”
蕭陽微微一笑,結(jié)果碰了一鼻子灰。
夏欣出言打擊道:“別高興的太早,尋常時候我還可能會手下留情,但事關(guān)你的大道前程,我絕不會有絲毫惻隱之心,做好受盡折磨,吃盡苦頭的準備吧。”
“哦。”蕭陽垂眸低首,小聲迴應。
夏欣黛眉微挑,心中樂嗬,隨後轉(zhuǎn)頭望向遠天。
默然半晌後,她伸直右手,玉指一彈,剎那間天地轟鳴,長空翻覆,一條霞光朦朧的空間通道快速構(gòu)建,內(nèi)部萬物扭曲,山河模糊,神則波動猶如潮水蔓延,徑直對接向一處靈氣濃鬱的秀麗之地,那裏群峰如林,煙霞繚繞,隱約能見到遠處有一片赤光滔滔的大湖,映照四方,極其神秘。
空間通道交織完善,穩(wěn)固不朽,夏欣迴頭說道:“雖說你徒兒在目前領(lǐng)域已根基圓滿,體魄無缺,但若麵對那些在每個境界都達到絕巔的人物,依然有著不小的差距,所以絕不能懈怠,需經(jīng)生死,砥礪升華,爭取打造出至臻無上的根基,以此作為自身的不朽底蘊,將來方有於大道中問鼎天下的機會。”
蕭陽點頭認可,深明其中,站起身來,凝視著空間通道盡頭的那片山河,道:“你想讓他去那邊修行?”
“不錯,沒有生死,便自我創(chuàng)造生死,行道一途,沒有平靜,破滅新生,方得始終,那邊靈氣最盛,妙藥居多,還有一片焚體毀神的流火之湖,最適合他此後歲月的生死磨煉。”夏欣說道,又出言補充,“其實有一點你沒說錯,人往往唯有經(jīng)曆,才會有感悟,感悟越深,越容易找到屬於自己的超脫之路,雄鷹終會離去,幼鷹不飛則死,未經(jīng)風雨的花,凋敗即末路。”
蕭陽眸光璀璨,心中默念著夏欣的話,“沒有生死,便自我創(chuàng)造生死”。他會心一笑,深有體會,開口說道:“其實我很早之前就有這樣的想法,安逸無益於大道,大道終難有安逸,所以我覺得,將來真的有必要讓蘇誠自己出去曆練一番,親身體會這紅塵世間的,千般坎坷,萬般爭渡。”
此刻,乾坤袋內(nèi)的蘇誠若有所思,將蕭陽與夏欣所言的每一句都謹記於心,反複斟酌,同時,他覺得師父師娘的話極對,從爺爺離開世人,跟隨師父遠去之後,這一路都太過於平靜安逸,沒有人生的起起落落,沒有路上的風風雨雨,一切都過於順暢,甚至是寡淡無波。
這些如果對於一個尋常凡人而言,確實算得上是一種莫大的幸福,可對於一個修行之人而言,其實很致命。
幼小的他,心中也有許多的遠大的目標。
他不願永遠都躲避在師父的餘蔭之下,同樣明白,師父不會永遠都在自己身邊,他要變強,不僅是為自己,也為繼承爺爺懸壺濟世的遺誌,更為能夠幫到師父,就如金曦姐姐當初所言一般,有朝一日,都無需師父親自出手,他的關(guān)門大弟子便已經(jīng)能威震天下,庇佑一方了。
隨著道行的精進,過往記憶越發(fā)清晰。
恍惚之間,蘇城憶起昔年,曾經(jīng)鎮(zhèn)上有個“胡爺爺”,為人和善,三天兩頭便會和爺爺一起進山采藥,還總是給自己帶糖果吃。
可惜天不遂人願,命運多作妖,那迴,胡爺爺獨自進山采藥,突逢飄搖大雨,不慎滑落懸崖,最終不治而亡,喪生床榻上,命落那年秋。
為此,爺爺還曾傷心愧疚了很長一段時間,總怨自己醫(yī)術(shù)太低微。
某次進山采藥的路上,胡爺爺和爺爺交談良久,說過一段意味深長的話,據(jù)說是因為他孫兒離開了鎮(zhèn)子,要去往那座遠近聞名,最是富饒華麗的“叁洸城”闖蕩出一個未來。當時懵懂無知的自己對此毫不在意,心無旁騖,眼裏隻有手中糖果,數(shù)來數(shù)去,規(guī)劃何時吃第一顆,何時再吃第二顆。
如今想來才知道,原來胡爺爺?shù)脑挘h比糖果更寶貴。
百年匆匆彈指一揮間,人這一生,得來不易,既然來到這世上,誰又能甘心一輩子平凡,囚困於方寸之中。孩子想要奔跑,就得學會走路,而想要學會走路,就必須得主動脫離父母的懷抱。長大以後,目光開始長遠,心中有了些許期望與向往,則想要更好的生活,最好的生活,可若始終活在老一輩的人生軌跡中,連遮風避雨的家門口都走不出去,光靠去想能有何用?無非是個空念頭,想要得到更好的生活,最好的生活,信念與行動不可或缺。人與人各不同,人與人不必相同,正如老一輩有老一輩的活法,年輕人也該有年輕人的執(zhí)著,如此才好,如此甚好。所以,其實每一個誌在夢想的孩子,都難免不會有背井離鄉(xiāng)的一天,獨行於遠方,為自己的目標去拚搏,或許路途十分坎坷,亦沒有家作避風港,可隻要信念堅定,又何懼風雨艱難,哪怕最終失敗了也沒關(guān)係,至少努力成長的過程,彌足珍貴,值得迴味。
迴憶落下,蘇誠陷入沉思,世間萬般道理的本質(zhì)實則都差不多,並無“凡”“道”之分,唯一的區(qū)別在於這個領(lǐng)悟的人。以前不懂的話,而今似乎逐漸明白了其中一些深義,他心裏第一次生出遠行的念頭,但又覺得,舍不得師父,不想離開師父。
“那你打算是何時。”夏欣輕聲詢問,並無其他意思,隻是出於好奇。
與此同時,蘇誠也在暗中傾聽。
蕭陽抬眸看向前方,朝霞照耀山河,天地繽紛燦爛,他靜默良久,輕聲開口,“我還沒想好。”話落,他繼而補充道:“蘇誠如今道行低微,年齡尚小,獨自出門曆練,言之過早。”
夏欣聞言淺笑無聲,豈會不明對方心中之不舍。
人心世道混亂,處處皆為爾虞我詐,一步失足永墜深淵,稍有差錯粉身碎骨,一個未經(jīng)世事,還處於懵懂年紀的孩童,想要在這複雜殘酷的亂世中站穩(wěn)跟腳,難如登天。
莫說蕭陽不安心,連她自己都不會同意。
“咻!”
光華一閃,蘇誠現(xiàn)身而出,蕭陽將一個神明乾坤袋遞上前去,道:“切記我所言種種,好生參悟那引靈心經(jīng),絕不可心生懈怠。”
“好。”蘇誠接住乾坤袋,扭頭望向夏欣所開辟而出的那條空間通道。
“過去吧。”蕭陽說道。
蘇誠略作猶豫,看了眼夏欣,而後對蕭陽露出一個笑容,忽然說道:“師父,你……多多保重。”說罷,他身形一閃,迅速衝進空間通道內(nèi)。
蕭陽聞言眉頭微皺,神色古怪。
夏欣掩嘴輕笑出聲。
“修行非易事,大道難求真,小家夥修行尚淺,稚嫩懵懂,不免會遇上些疑難雜癥,有晦澀不明之處,本尊決定親自前去督導,助其成就通天之道。”生命寶樹主動現(xiàn)身,化作一抹霞虹,緊隨蘇誠而去。
與此同時,得到默許的金色雷龍也自乾坤袋內(nèi)飛出,總算是重見天日,環(huán)繞夏欣轉(zhuǎn)了兩圈後快速追上生命寶樹。
隨著他們相繼抵達對接之地,整個空間通道變得模糊不清,猶如扭曲的霞光水麵,飄渺朦朧。
夏欣兩指合攏,微微一勾,將蕭陽體內(nèi)的“五行土”攝取了出來。
早在當初夏欣將這五行土贈予蕭陽之後,他便已將之催動,時刻維持運轉(zhuǎn),不斷吸取天地間所彌漫的土行之氣,凝聚本源。
時至今日,五行土不再似曾經(jīng)那般暗淡,表麵流淌薄輝,代表土行的部分更是內(nèi)蘊乾坤,法則閃爍,燦燦生輝,且整體變得重逾山海。
事實上,在來到禁區(qū)之前,五行土還沒有如此顯著的變化,之所以能有現(xiàn)在這般氣象,皆為踏足禁區(qū)後所致。
“不錯,得來全不費工夫,再有些時日,這先天土行本源即可凝聚功成了。”夏欣淡然一笑,對此頗為滿意,說話間,她手中符文升騰,將五行土繚繞,隨後使其飛上雲(yún)霄,如化一輪大日,綻放出刺目光華,開始大肆凝煉天地間蘊含的先天土行之氣。
土黃色的光輝遮天蔽日般閃爍,滔滔不絕的土行之氣自天地山河間流淌而出,盡數(shù)匯聚向五行土壤,這幅壯觀的景象,猶如和煦陽春中,驀然升起第二輪太陽,璀璨同輝,熾盛磅礴。
蕭陽抬頭朝那裏看去,道:“此地無愧為上古將成聖者締造的無上淨土,短短數(shù)日間,便可讓五行土成功凝聚出大半先天土行本源,若是在外界,沒個半年一載難有此效果。”
“這座禁區(q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像是天然的大道載體,無時無刻不在吸噬著外界天地的本源法則之力,其實這也是此地道法長存不滅的一個重要因素。”夏欣說道,重迴禁區(qū),她早早便將此方天地洞悉了個大致徹底。
“人雖亡,道法不朽,千百萬年過去,依然能自主運轉(zhuǎn),影響後世,聖人,當真強大的匪夷所思。”蕭陽感慨。
夏欣淡然說道:“何必總望洋興歎,你我終將踏足這個領(lǐng)域,直至遠超。不過話說迴來,若由我來,即便沒有這座禁區(qū),我也能強行煉化天地間的五行之氣,讓五行土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圓滿。”
蕭陽輕笑道:“有些東西還是得我親身而為更好,通過這段時間對土行之力的接觸,我感覺在此道上更為通明精湛了。”
夏欣無奈道:“也好,現(xiàn)在換我來完全最後階段,打破界限,升華至對你將來最合適的層次。”
蕭陽沒有拒絕,反而越來越覺得,有夏欣在身邊,實在太好,好到不能再好,無論是修法行道,亦或其他,唯一令他苦腦的是,自己在夏欣麵前,當真是任由擺控,毫無招架之力,每每都會被弄得無地自容,羞恥難堪。對此,有時他甚至認為,於對方而言,自己仿佛就該是柔柔弱弱,順其意而為之,譬如先前。
思緒飄忽驟起瞬止,他看著夏欣,滿臉果斷之意,似是下定決心般說道:“事不宜遲,我們開始吧。”
夏欣嫣然一笑,調(diào)侃道:“這麼快就做好心理準備啦?”
蕭陽反問,“一場修行而已,何須心理準備?”
夏欣滿眼充斥著取笑之意,“剛才不知道是誰怕會死呢。”
蕭陽作出一副鐵骨錚錚,氣欲吞山河的模樣說道:“隨口一說而已,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置於生死而不退,我此生從未有過任何懼怕。”說罷,他毅然決然地飛升向不遠處瀑布所在的那座山峰。
“受不住了記得喊出來,若我於心不忍,說不定會手下留情。”夏欣樂嗬嗬地開口。
蕭陽不屑的迴應遠遠飄來,“你盡管出手便是,我若吭出一聲,這大道不修也罷!”
“嘴倒是硬。”夏欣笑著自語,不再廢話,待到對方坐落於山巔,抬手一揮,將那片空間封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