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溜埋伏在一堵矮牆後,利用這難得的戰鬥閑暇,仔細觀察著之前擊斃的敵人所躺的位置,迴憶著敵人曾經使用過的戰術動作和技巧。這是一個學習的過程,要想獵到惡狼,先要了解狼的行蹤和習性,同理,要想打敗敵人,也要先了解敵人的手段。
前方道路上忽然閃過的一道身影,打斷了順溜的思緒,冷眼瞥到鬼子的蹤跡,順溜迅速伏下身子,同時向身邊的戰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鬼子上來了。”順溜用力握了握手中的步槍,小心地架在土牆上,之前的疲態一掃而空。可是,在他全神貫注地等待了片刻之後,卻又不舍得將槍拿下來,重新安上了刺刀。
“你幹啥?”見此情景,身邊一直替順溜裝子彈的小武,奇怪地反問道。
“就五發子彈了,得省著點用,一會兒和敵人拚刺刀。”順溜一邊說著,一邊將身邊剩餘的兩支步槍向小武兩人遞去。
“你槍法那麼準,拚刺刀多可惜?要不,等一會兒你把敵人放近一點打,我幫你搞些子彈過來怎麼樣?”小武一把壓下順溜手中的刺刀,轉而建議道。
“這,太危險了吧?”聽到小武的建議,順溜猶豫起來,這個建議對他頗具**力,看著前麵躺在遠處的鬼子屍體腰上那鼓鼓囊囊的彈夾,順溜隻覺得一陣眼熱。
“放心,你槍法那麼準,到時候你掩護我,保證沒問題!”小武擺了擺手。
“那,那好吧,不過,你要小心啊。”雖然心中覺得讓戰友去冒險有點過分,但是順溜在遲疑了片刻後仍然點頭同意了,隨後他警惕地注視著緩緩逼近的敵人。
前麵,經過了挫折的敵人,顯然變得謹慎了許多,在交替的掩護中,一步步向前挪動著,每當有一處陣地上響起槍聲,都會遭到鬼子們密集火力的壓製。一時間,整個戰鬥的態勢都仿佛倒向敵人一邊,槍聲也隻見來聲不見去影。
看著四周的排長等人都被火力壓得抬不起頭來,順溜知趣地沒有暴露自己,而是仍然隱蔽在掩體內,緊緊凝視著敵人一步步接近。
交替掩護的敵人,已經逼近到三十米的距離內了,而跟隨在身後的機槍手,也已經跟進到不遠處,見此情景,順溜不再猶豫,果斷地舉槍瞄準。
“砰!”槍聲響起的同時,前方一直負責掩護的敵機槍射手,頓時一個跟頭翻倒在地,歪把子機槍也槍口朝上啞巴下來。
就在敵人驚恐地尋找著槍聲來源時,順溜再次推彈上膛,將領頭衝過來的一名鬼子軍官的前胸打出一個血窟窿。
“啊!”伴隨著一聲慘叫,鬼子一頭摔倒,就在他身邊的同伴發現順溜的位置,舉槍瞄準的剎那,順溜的第三槍也在同時響起,眼看著身邊的同伴接二連三的倒下,鬼子終於知趣地停住腳步,紛紛將自己隱蔽在周圍的掩體內,整條道路,除了那兩具靠的甚近的屍體外,再次變得空曠寂靜。
“等我!”眼看著兩名鬼子橫屍當場,順溜身邊的小武利索的一個跟頭翻出圍牆,貓著腰跑了過去,在靈活的接近到鬼子屍體旁之後,隨手一把抓起一名鬼子身上的彈藥袋,再次飛快的向迴跑來。
看到小武竟然膽大妄為的脫離掩體,在他身後,負責掩護的兩名日軍,連忙舉槍向他射來,一時間,啾啾尖叫的子彈,擦著小武的腳後跟追著他咬。
見此情景,順溜再次舉槍,冷靜的將僅有的兩發子彈一一射出,在槍聲響過之後,前方急促的射擊聲頓時啞了下來。
“這下夠了吧?”貼著牆壁爬到掩體前,小武一把將子彈袋扔到順溜身邊,得意地問道,同時縱身一跳試圖翻越前麵的土牆,可就在他身體剛剛攀上牆頭時,身後一股大力猛地將他從牆上推了下來,頓時,小武整個人重重地被摔了下來。
“小武!”順溜連忙跳起身來過去扶他,可是眼角的餘光卻忽然發現遠處的高地上閃過一道刺眼的光芒,他本能地一低身子,一顆子彈幾乎在同時紮進他之前站立位置。
“砰!”槍聲在子彈射來之後,才姍姍而來,蹲下來的順溜,連忙匍匐著爬過去,將小武一把拽到懷裏。
“呀,怎麼會,會這樣,太,太不小心了。”此刻,小武的胸前,已經被鮮血染紅了大片,虛弱地躺在懷裏的他略帶歉意地看了順溜一眼,自責地說道。
“別說話,我找衛生員來。”順溜連忙安慰小武,同時抬頭四下尋找起不知所蹤的衛生員。
鮮血一汩汩從小武子的嘴裏流淌出來,順溜不斷地用手去擦,可是卻怎麼也擦不幹淨,小武子無奈地看著順溜,想要安慰他幾句,可是卻隻是吐出了幾個血泡,在順溜的唿喊聲中,頭一歪,目光無神地倒進順溜的懷裏。
“衛生員,衛生員,你死哪兒去了衛生員?”順溜一邊扯脖子大喊,一邊用力搖了搖懷裏的小武,卻沒有絲毫的應答。
小武本不該死的,如果不是自己自私地讓他去揀什麼子彈,此刻他應該好好地坐在身邊活蹦亂跳,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先是娘,後是爹,現在是小武……
“操你媽的小鬼子,我要你們拿十條命來還。”雖然心裏不能接受,可是理智告訴順溜,小武已經犧牲了,順溜眼前忽然變得一片血紅,他輕輕放下小武的身體,憤怒地抄起步槍,將子彈一顆顆壓進槍膛。
前方,敵人已經再次衝到三十米的距離內,見敵人衝來,順溜幾乎不假思索地探出身子,連續舉槍射擊,飛快的射速和上膛速度,讓敵人幾乎還未來得及反應,就紛紛倒在地上。
“槍!”連續打完五發子彈,順溜將槍一扔,連忙向另外一個戰友喊道,可就在他低頭接槍的時候,之前那道怪異的光芒再次閃過。
敏銳的戰鬥本能讓順溜在光芒閃過的同時,縮身向下趴去,下一秒鍾,一顆子彈一如之前般打在他剛剛站立的地方,堅硬的土地上被子彈硬生生鑽出個大坑。
“順溜,高地上有鬼子。”就在順溜詫異於敵人如此精準的槍法時,附近的排長連忙大聲提醒他。
聽到他的提醒,順溜透過縫隙向前看去,果然,隱約看見很遠很遠的高坡上,依稀可以看到有個日軍臥在一支長槍後麵,正在向他瞄準。那枝長槍還隱約閃射一星子亮光。
剛才自己明明已經壓製住了敵人的進攻,可是小武子還是犧牲了,現在看來,這人才是殺了小武子的兇手。
“排長,掩護我,那狗日的槍法太準了,留著是禍害,我非幹掉他不可!”想到這裏,順溜拿起步槍,一挫身跑出掩體,騰挪跳躍著向敵人所在的方向跑去。
見順溜如此魯莽地跑了出去,排長連忙在身後焦急地大喊道:“陳二雷,你找死啊,不能脫離陣地!快迴來!”無奈,此時順溜早已跑進村子附近的叢林裏,排長的喊聲早就被他遠遠地甩在身後。
前方土坡上的敵人,早已發現了順溜的蹤影,幾發點射踩著順溜的腳印打來。感受著從地麵傳來的震動,順溜覺得自己竟然離死亡如此之近,強烈的求生欲望逼迫他不斷做出各種反應和假動作。之前排長等人傳授的戰術動作和技巧,此刻如同過畫片一樣,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之中。順溜敏捷地躲過敵人再一次的射擊,一頭跳進前麵不遠處的彈坑內。
躺在被炸的鬆軟的泥土上,感受著一陣陣潮濕新鮮的氣息從身下蒸騰起來,順溜迅速地迴憶著敵人之前的一連串射擊動作。
打中小武的一槍,和打空在他身邊的兩槍,都是先中彈後聽見的槍響,按照文書的話說,是因為三八大蓋的子彈的速度比什麼聲的速度快,所以才先中彈後聽到聲響,顯然,敵人的槍和自己的槍區別不是很大,可唯一讓人奇怪的是,那開槍之前所見的一抹閃光。
躺在濕騰騰的坑裏,順溜冷靜的分析著,如果沒猜錯的話,此刻敵人早已經瞄好了他藏身的位置,等待著他現身的那一刻。
“隻能賭一把了,賭對方打中自己前沒換地方。”想到這裏,順溜下決心地咬咬牙,同時再次檢查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武器。隨後猛地站起身來。
一切與之前如出一轍,仍然是那道閃光忽然在眼前一閃。
看見閃光的一瞬間,順溜麻利地將身子向旁一骨碌,迅疾臥倒在地,在臥倒的同時,他利索地做出舉槍瞄準等一係列動作,整套動作一氣嗬成,毫無瑕疵。而就在他剛剛完成整套動作的同時,對方的子彈再次打在他之前所在的地方。
每打完一槍,三八大蓋都需要重新推彈上膛,敵人的槍恐怕也需要重新推彈,順溜此刻比對方唯一占優的一點,就是子彈早已經上好,這讓他比對方提前了那麼一瞬,不過,這優勢卻隻有一槍,他要在這一槍內,打中敵人,否則,敵人下一槍,就會要了他的命。
輕輕轉動槍口,遠處土坡上的敵人立刻被套入準星之中,從現在的位置看去,敵人比之前洋火盒上的日本女人大不了多少,不過,此刻,對方可不是什麼死定不動的死物件,如果順溜沒猜錯的話,對方恐怕也在尋找著他。
就在順溜扣動扳機的瞬間,之前的那抹光芒再次在他眼前閃過。
“砰!”扳機被扣下,感受著從槍托傳來的輕微後坐力,子彈脫膛而出,在漫長而又短暫的一瞬間過去之後,另外一聲槍響如迴聲般再次在頭頂響起,槍聲響過的同時,順溜隻覺得身子一熱,一陣疼痛隨即傳來,他轉頭一看,發現肩膀上的軍裝已經被扯開一條大口子,皮膚上殷紅的血跡隨之滲透出來。
對方也開槍了,比他開槍的速度慢了那麼一點點,或許是因為發現自己瞄準了他,對方稍顯的有點驚慌,所以槍口在射出子彈的時候稍稍顫了那麼一顫,讓他幸運地躲開了這致命的一槍。
再次抬頭看向山頂,之前的敵人已經消失不見了,或許他已經被自己擊斃了,或許因受傷失去戰鬥力而藏在哪個角落中窺探著,不過,此刻順溜已經沒時間去尋找他——因為順溜相信,自己那一槍絕對沒有打空。
迴頭看了看村子裏越發激烈的戰鬥,胡亂地用手擦了擦肩膀上的血水,他再次提槍向村內跑去。
槍聲仿佛急促的號令,不斷催促著遠方山道上的一支隊伍,發瘋地向前奔跑。走在隊伍最前麵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漢和之前扮成羊倌的文書。
前方,再次密集起來的槍聲,讓兩人原本焦急的麵孔上多少顯出一份喜色,這仿佛在向兩人傳達著一個信息,村裏的新四軍仍然在頑強抵抗著。
“劉司令你聽,戰鬥沒結束,陳司令還在跟鬼子拚!”聽到槍聲,文書激動地叫喊道,自從剛才在偽軍的掩護下撤退出莊後,他就一直擔心著眾人的安危,此刻眼看著即將到達,心情越發變得迫切起來。
聽到文書的話,劉司令默默地點了點頭,飛步奔上近處土坡,舉出望遠鏡朝小黃莊觀察,幾裏外的戰場立刻清晰映入眼簾——百餘名日軍正在圍攻黃莊,數挺歪把子猛烈射擊。而莊內的新四軍還在殘牆、石磨等物體的後麵頑強作戰!
見此情景,劉司令沉聲命令道:“參謀長,看見了吧?大雷他們像磁鐵那樣把鬼子吸引在莊口,我們正可以來個反包圍,打鬼子一個殲滅戰!”
參謀長興奮地點了點頭:“是啊。隻要大雷他們槍聲不止,鬼子完全不會顧及身後發生了什麼事!戰機太有利了。”
劉司令即刻下令道:“命令部隊扔下背包、糧袋,輕裝投入戰鬥。十分鍾內,戰鬥必須打響!大雷他們快頂不住了。”
參謀長應聲而去,片刻後隊伍中傳來他厲聲大喝:“扔下背包糧袋,跟我衝!”說著,率先拔出駁殼槍朝小黃莊狂奔而去。
敵人顯然沒有預料到會有援軍增援,或者說阪田篤定可以一口吃掉莊子內的新四軍,自大的他甚至連外圍崗哨都沒派駐。這顯然給了增援而來的劉司令等人一個機會。
前方,日軍就在百米開外,正全神貫注向莊內展開最後攻擊。
率部隊趕來的劉司令一邊喘息著一邊命令道:“挨個傳下去……這仗不講任何戰法……接敵後立刻發揮最大火力……每個人都給我衝鋒,突擊,越猛越好!鬼子肯定大亂,因為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腹背受敵了,他們完了!”
命令一一被身旁戰士傳遞下去。在眾人準備妥當後,劉司令拔出手槍大喝一聲:“衝啊!”
原本寂靜的後山坡,頓時一片沸騰。
正在向莊內攻擊的日軍,萬不料背後突遭痛擊,在密集的火力攻擊下,好多鬼子頓時斃命,進攻隊形也隨之大亂。
聽到背後傳來的密集的槍聲,阪田心下一沉,不過臉上卻仍然表現的甚為平靜。
“不要慌。停止攻擊黃莊,先打後麵的敵人!”他一邊命令著,一邊拔出戰刀向後一揮。
可惜,他的話音未落,一串子彈就如馬蜂般迎頭向他蟄來,混亂中,阪田的鋼盔被打飛,肩膀也同時一震,低頭看去,卻發現胳膊上赫然已經多出了一個彈洞。
感受著從胳膊上傳來的一陣陣疼痛,阪田恨聲說道:“我明白了,莊內的敵人隻是誘餌,來偷襲我們的才是新四軍正規部隊。哼,那個陳大雷,原來埋伏在我們後麵啊!豬!給我打!狠狠打!”。
聽到他的命令,身邊那些日軍,紛紛放棄莊子裏已經顯得零散的火力目標,掉轉頭迎著密集的槍聲向後山坡衝去。
莊內,嘰裏咕嚕的日語此刻已經清晰可聞,矮牆後,陳大雷死盯著牆角,等待著即將衝上來的日軍。口中,那隻煙頭幾乎燒到嘴唇,才被他噗地吐掉,窺著敵人即將走近,他手揮大刀在空中劃出一個銀閃閃的痕跡,正準備著撲上前和敵人殊死一拚,可恰在這時,日軍後麵傳來清脆的槍聲!
聽到這忽然傳來的密集槍聲,陳大雷臉色一愕,隨即流露出驚喜的表情。與此同時,周遭也傳來士兵們的喊聲:“我們的援軍到啦!看哪,小鬼子陣形大亂……鬼子完蛋了!”
聽到這喊聲,陳大雷興奮地舉起手中的大刀,高聲喝道:“打呀!把所有子彈全部打完,一顆也別剩下!”
所有的戰士都受到了鼓舞,紛紛舉起槍毫無顧忌地向敵人射擊,直到槍膛裏傳來一陣陣清脆的空膛聲後,才意猶未盡地裝上刺刀,勇猛地衝向已經顯得慌亂的敵人。
眼見於此,順溜幹脆跳出掩體,端著槍瞄向遠處那片高坡,尋找著之前那個用著奇怪武器的日軍神槍手的身影,但瞄來瞄去,始終不見那鬼子的蹤影。
此刻,陳大雷已經
如此令人興奮的場景讓他難掩笑意:“好!打得好!老劉這家夥,本事越來越大了,文書那小子也不錯,沒白疼他。”
見到陳大雷如此膽大地跑上房頂,因擔心再次上演小武子那一幕,順溜也提槍跟了上來,看到順溜來到身邊,陳大雷連忙問道:“二雷,槍裏還有子彈麼?”
順溜點了點頭道:“有。”
陳大雷興奮地要求道:“槍給我。”
聽到命令,順溜臉上稍有不舍得遲疑了一下,才勉強把槍遞給陳大雷。陳大雷接過槍,得意洋洋地瞄著遠處殘敵,打一槍誇一句,邊射擊邊表揚:二雷同誌……今天你幹得不錯……我注意到了……打傷的不算,你起碼打掉……二十多個鬼子吧?邊說著,邊一口氣將五發子彈統統射了個幹淨。
眼見如此珍貴的子彈,被司令一口氣打光,順溜拿著空槍淡淡地歎了口氣,跟著陳大雷一塊兒跳下房頂,向一分區衝來的方向匯合而去。此刻,讓他心裏甚為惦記的,並不是與眾人共享戰鬥果實,而是那名埋伏在山坡的敵人的神槍手,還有,那把可以閃光的槍。
敵人的敗相已經顯露無餘,原本經過艱苦進攻勉強占據的村內陣地,在一分區部隊的衝擊下,已經喪失殆盡,此刻,敵人隻能圍攏在一處高地上,勉強阻擋著如潮汛般的新四軍的進攻。
勝負在一瞬間顛倒,並沒有讓阪田死心,看著四周不斷湧來的新四軍戰士,他仍在勉強指揮著戰鬥,但在對方的密集的火力下,旁邊倒下的日軍越來越多。身邊的士官終於驚恐地大喊道:“隊長,再不撤退,我們就會全軍覆沒!”
眼見著前方迅速逼近的新四軍部隊,阪田沉思了好一會,終於正視了眼前的一切,自己剛剛從勝利者變迴到失敗者,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愚蠢地鑽進了敵人的一個圈套罷了,想到這裏,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憤恨地下令道:“撤退吧。帶上所有的遺體,機槍鋼炮更不能丟!絕對不能給敵人留下任何他們想要的東西。”
聽到命令的士官為難的向四周看了看,目光所到之處,全是士兵們倒伏的屍體,有很多甚至已經被新四軍進攻的洪潮所淹沒,眼前的狀況讓命令執行起來顯然甚有難度,在遲疑了一會兒後,他為難的對阪田說道:“隊長,有些遺體……還在小黃莊裏啊!”
士官的遲疑,終於讓阪田找到了可以發泄怒火的借口,在憤怒地看了對方一眼後,他咆哮道:“去把他們統統背迴來,一具都不準留下!還有,一定要找到北川君。他下個月就要歸國了!”
看到阪田歇斯底裏的樣子,士官無奈地點了點頭,迴首朝旁邊兩名士兵示意了一下。得到命令,兩個日軍立刻彎著腰,膽戰心驚地向前方摸去,不料,走出去沒多遠,伴隨著兩聲清脆的槍聲響起之後,兩人頓時一頭摔倒在地。
眼看著剛剛還鮮活的生命瞬間消逝,士官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大聲朝阪田質問道:“阪田隊長,為了背迴那些遺體,難道你要我們送給敵人更多的遺體嗎?!”
聽到士官憤怒的喊聲,阪田咬牙切齒地瞪了小黃莊良久,才終於下命令道:“撤退吧,帶走所有武器裝備!”
聽到命令,眾日軍如蒙大赦,他們趕緊收拾起機槍、鋼炮,交替掩護著向山下衝去。
突然集中在一起的火力,頓時將包圍圈扯開一個口子,在敵人歪把子機槍和鋼炮的火力壓製下,原本已經完成包圍的一分區部隊頓時被壓製在山下無法動彈。
這最後的一搏,多少為阪田挽迴了些許顏麵,看著前方不遠處,幾次試圖進攻,但都被重新壓製下來的新四軍士兵,他獰笑著帶領部隊徐徐退去。
敵人的撤退,讓原本激烈的交火聲,逐漸變得稀鬆,剛剛從激烈的戰鬥中脫身的戰士們,收拾起之前的衝動與**,表情略帶疲憊地打掃起戰場。
生死相搏的戰鬥就這麼結束了,就如同夏日裏一場突如其來的驟雨一般,讓人在還未來得及接受之前,就匆匆飄過,雖然幸存者可以在戰後因自己的存在而感到幸運,可是因同伴和戰友的犧牲而留下的悲哀和苦楚,也需要在此時一同品嚐。
看著戰友們興奮地揀拾著敵人遺留下來的彈藥和武器裝備,順溜卻沒有心情參與其中,在靈活地跳過一堵斷牆後,他端著槍走出莊口,左張右望地繼續尋找著殺死小武子的日軍,同時也尋找他那把奇異的長槍。
剛走出沒多遠,突然,一群死屍裏發出一聲高亢的嚎叫,順溜麵前忽然掙紮著爬起一名日軍軍官,眼見順溜走來,對方怪叫了一聲,立刻舉起手中長長的戰刀。
他的喊聲仿佛招魂曲一樣,稍頃,另一個日軍士兵在召喚下也搖搖晃晃站起來,手裏端著閃閃發光的刺刀。這兩人此刻都完全殺瘋了心,殺紅了眼,如同瘋狗一般睜著血紅的眼睛瞪著眼前的順溜。
眼見忽然出現兩名敵人,順溜本能的端起槍,扣動了扳機,可惜槍膛傳來的卻隻是一聲“哢”的空膛聲。
心下一驚,順溜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卻忽然感覺到撞到了身後什麼東西,他迴頭一看,立刻驚喜地發現,不知何時,四周已經站滿了戰友。
眼看著渾身沾滿鮮血的鬼子士兵,戰士們紛紛端起步槍瞄向敵人,可就在大家準備開槍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怒喝聲。
“散開。都退下!”
順溜迴頭望去,陳大雷壯碩的身影已經出現在莊口,在他肩上赫然扛著一柄閃閃發光的大砍刀。
聽到命令,順溜等人警惕地、慢慢地退開了,陳大雷獨自扛著那把大砍刀迎上前去。他的步伐洋洋灑灑透露著強大的自信,麵帶冷冷的微笑絲毫不加掩蓋地顯示出對鬼子的蔑視。
眼見此景,戰士們紛紛低聲議論道:“看哪,司令員要跟鬼子拚刀了!”
大步流星地走到敵人麵前,陳大雷緩緩地止住步伐,眼看著在眾人的凝視下仍舊一臉兇惡的鬼子兵,和圍攏在四周的一臉驚愕的戰士們,不禁心潮起伏。
陳大雷確實要跟鬼子拚刺刀,不過,這卻不是什麼魯莽的表現,因為他知道,這一場仗他必須打。
六分區剛剛建立,大半是新兵,他們雖然大多上過戰場,但心裏頭還是有些怕鬼子,特別是鬼子的指揮刀。說那刀厲害,一刀剁下去能把水牛劈兩半!今天這場惡仗,雖然取勝了,但好些戰友就犧牲在新兵眼皮底下,對士氣顯然有巨大的影響,眼前這個機會正好是重樹信心的時刻,讓鬼子知道知道,他們那薄鐵片子永遠比不上老祖宗留下的大砍刀!
“我陳大雷刀下不死無名之輩,你是人是鬼留個名。”單手晃了晃手中的大砍刀,陳大雷指著對麵的鬼子大聲喝問道。
聽到喝問,又看了看四麵退下的新四軍戰士,日軍軍官頓時明白獨自上前的陳大雷的用意了。他放心了,甚至微笑了,仿佛看見了一個非常好笑的場麵一樣。
“我地,北川信雄?你地,陳大雷?”挺了挺沾滿血跡的胸膛,北川竭力表現出一副高傲的神色反問道。
“北川?沒聽說過,我隻知道鬆井那老小子。行,能說中國話了,這說明你小子也在中國待了不少日子,幹了不少壞事了吧?今天就讓你陳爺爺送你迴姥姥家,別麻煩,你們兩個一起上,省得讓別人說我欺負你們倆。”說完,陳大雷走到十步開外,一個漂亮的開場招式,大刀再次在空中畫出個銀閃閃的圓,鯤鵬展翅般橫於一側!
就在陳大雷準備妥當,準備迎接對方的進攻時,萬沒想到,那邊的北川突然以戰刀支地,向陳大雷深深鞠了一躬。
陳大雷大感意外,他下意識地、也是忙不迭地向北川迴鞠了一躬!口裏卻說:“咦,客氣上了?”
北川見陳大雷迴禮了,好像有些感動,他竟然左手一伸,向陳大雷翹起一顆大拇指。
陳大雷失聲笑了,他也趕緊把左手一伸,像是要迴翹大拇指——但是當他的大拇指快要翹出來時,突然變成了一顆小拇指,並且直衝北川晃悠!
見此情景,眾戰士頓時哄堂大笑,笑得前仰後合!
北川頓感大受汙辱,暴吼一聲,揮戰刀朝陳大雷劈來!
眼見兩人一砍一刺迎麵衝來,陳大雷仿佛完全不是那兩個鬼子的對手一般,跌跌撞撞的向旁邊閃過!同時,他口中有一搭沒一搭地大唿小叫:“哎呀夥計,你怎麼上來也不吱個聲啊!”
兩人沒理會陳大雷的招唿,得理不讓人,手中的戰刀和刺刀,唿唿作響,連成一片,沒命地向陳大雷身上的要害部位招唿過去,頓時,眾人隻見一片銀光徹底將陳大雷包裹其中,在銀光中,陳大雷險象環生地躲閃著敵人的進攻,有好幾次,敵人的刀鋒隻差一點就刺進他的身體了,這景象頓時驚得周圍的戰士們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些人甚至本能的握住步槍,準備一旦出了狀況,立刻擊斃兩名鬼子。
“這就是殺招哇?哎喲,你小子這招好陰啊!我操你媽,朝老子襠裏捅什麼捅!”此刻,被裹挾在刀鋒裏的陳大雷卻顯得甚是遊刃有餘,一邊躲閃著敵人的攻擊,他嘴裏還一邊不停地念叨嗔怪著,氣得兩名鬼子呀呀怪叫,幾盡瘋狂。
雖然眾戰士們看得提心吊膽,可離得最近的順溜突然爆發出哈哈笑聲,同時一口叫破了陳大雷的底細:“司令員在逗鬼子玩哪!”
聽到順溜的話,對比著陳大雷誇張的動作和語言,眾人立刻明白過來,放下心中的緊張,紛紛議論起來。
——噯,還真別說,這麼一看,司令員還真是在逗鬼子玩呢。他要想砍,早一刀把兩人砍翻了!
——叫我說,咱司令員是在演關公,那兩個小鬼子在給關老爺伴戲!
——乖乖,好險!司令員當心哪!
……
被戳破了乖的陳大雷氣得迴瞪了順溜一眼,喝聲道:“都住口,好生學著!”
聽到嗬斥,眾戰士頓時噤聲。被戳破了把戲的陳大雷,終於收拾起心情,開始全力迎戰起對方。隻見他刀光突然急閃,三兩下之間,便砍翻了那個端刺刀的日軍。解除旁顧之憂後,陳大雷開始從容轉向手持戰刀一臉驚恐的北川。
看著陳大雷向自己緩緩走來,北川胸中頓感一滯,在怯懦地看了一眼左右後,他狂叫了一聲,率先舉起戰刀向陳大雷砍去。
“哎,小子,這一招好看,你小子真是練過的……夥計,打起精神來,衝老子身上劈啊,別給你家天皇丟臉!對了對了,劈得好……”北川連續幾刀下去,刀光卻隻是貼著陳大雷的身邊閃過,連對方的衣襟都沒碰到,更讓他氣惱的是,陳大雷口中不斷的揶揄之語,仿佛在逗弄三歲兒童一般。
調戲聲中,北川越發惱怒,他像瘋狂的野獸嚎叫著,蹦跳著,但是戰刀卻越來越混亂。
陳大雷越鬥越來勁,他竟然說起戲詞來了:“看好嘍,這叫仙鶴望月……這叫神龍探海……這叫漫天星鬥……”
聲聲成語中,陳大雷刀刀直逼北川命脈,卻又遲遲不取他性命。突然,陳大雷一腳踹去,順手一刀背又挑飛北川的鋼盔。頓時,北川額頭流下一道鮮血。陳大雷驚訝道:哎呀夥計,你也大喜臨頭啦!
北川根本不知陳大雷說什麼,但對方的表情令他倍加瘋狂!北川再也不顧那鋒利的刀鋒,更不顧及自己性命,隻顧揮刀狂劈!但陳大雷身體一讓,刀鋒一閃,北川頓時呆定。原來,北川的褲帶斷了,軍褲嘩地掉落,露出花哨的短褲衩,而那褲衩上竟然滿是大朵大朵的櫻花!
一戰士失聲大叫道:“呀!鬼子把媳婦的褲衩穿身上了!”
眾戰士哈哈大笑,一片人都笑彎了腰。連陳大雷也忍不住笑了!
北川悲憤交集,他哇哇狂叫著,瘋狂揮刀劈向陳大雷。陳大雷大喝一聲:“夠了夥計,迴見天皇吧!”
話音剛落,陳大雷奮起一刀砍翻敵人。冷冷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被鮮血浸染的敵人的屍體,他迴身朝眾戰士喝道:“都看見啦?小鬼子就這點本事。你若是英雄漢,他就成了死耗子!”
被這一幕重新激發起熱情的眾戰士立刻齊聲高喊道:“是!”
陳大雷滿意地點了點頭,再次命令道:“不過,今天這事絕不準外傳。要是讓上麵知道了,我饒不了你們!”
戰士們哄笑著答應道:“是!”
奈何眾人的話音未落,身後就突然響起劉司令冷冷的聲音:“陳大雷啊陳司令,你能嗬!你能得刀劈北鬥、腳踹泰山啊你!”
陳大雷迴頭一看,發現不知何時劉司令已經站在圍觀的人群之中,他頓時滿麵歡笑的快步迎上去:“哎喲喲老劉哇,天邊啪啪一響,我一聽就知道是你那把德國駁殼槍!”
劉司令微笑了一下,揶揄道:“我那駁殼槍比得上你這把大砍刀麼?看看剛才,多威風,刀劈泰山啊。”
陳大雷老臉一紅,笑著說道:“那是稍微差一點。不過老劉哇,我可想死你了,比想媳婦都厲害!咱倆迴迴都這樣——每當我把鬼子打的差不多了,老劉你一準到了。真是趕得好不如趕得巧啊。”
劉司令氣得罵道:“陳大雷你就是狗掀簾子,全憑一張嘴!今天你被鬆井聯隊包了餃子,要不是我來得快,你早就死逑了!我的部隊拔刀相助,救了你一命,你謝都不謝一聲,輕輕巧巧把全部功勞拽到自個兒頭上!”
陳大雷趕緊道歉道:“怎麼會!說心裏話,老劉哇,我為什麼有困難的時候不想到別人,就想到你了呢,巴巴的讓我的文書去通知你過來,說心裏話,那是惦記!就在剛才,我一聽見你的駁殼槍響,感動得差點掉淚啊。不過你知道的,我這人不感動沒事,一感動就罵娘。來來,進莊進莊。我請客!”
眼看著在眾人的簇擁下,陳大雷和劉司令向莊內走去,順溜卻並沒有隨大家一起過去,而是重新為自己的步槍裝滿子彈,快步向莊外的山坡跑去。
三步並作兩步登上小丘,他立刻埋頭於草叢裏仔細尋找起來。一道道黑紅色的血跡仿佛路標一樣指引著順溜向前走著,很快,一具沾滿鮮血的屍體就出現在他的眼前。
屍體以怪異的姿勢扭曲著倒在草叢裏,一個觸目驚心的彈孔清晰地點綴在對方的脖子處,已經凝固的鮮血顯示著敵人已經死亡多時。
看著對方那致命的槍傷,又轉頭看了看自己肩膀上那道淡淡的傷痕,順溜不禁得意地笑了笑。
用力地翻過對方的屍體,順溜立刻發現了仍然牢牢地抓在對方手中的那支怪槍,見此情景,他歡叫了一聲,一把抓住槍身,用力一扯,卻一下子連槍帶人扯起了大半截。順溜忽然發現,對麵有一個人正和自己爭搶那支怪槍。
忽然跳出來的大活人,嚇了順溜一跳,正當他本能地抓向身後的步槍時,卻發現對方是與自己打扮的毫無二致的新四軍戰士,見是戰友,順溜緩慢地收迴抓槍的手,傲然問道:“你誰?哪個部隊的?”
那戰士不忿地看了順溜了一眼,悶聲迴答道:“一分區二營的。你誰?”
順溜得意地大聲迴答道:“六分區三營。行了,知道了吧?現在你可以放手了,這槍是我繳獲的!”
“你繳獲的?你以為你是誰,我們一分區的規矩是,誰拿到歸誰。”無奈那戰士絲毫不在意順溜的要求,一把抓住步槍向懷裏一扯,用大聲迴答道。
“你他媽以為你是誰?你知道這鬼子是誰打死的嗎?”聽到對方的話,順溜輕蔑地一笑,隨後反問道。
“我管他是誰打死的,反正槍是我先拿到手的。”那戰士頭一歪,露出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說道。
“小樣的,就你也配。知道這鬼子士官怎麼死的不?因為跟我比槍法,被我一槍打穿了脖子。槍法不好,就別來當兵,打仗不見你,搶東西倒跑得快。”順溜鄙夷地看了對方一眼,冷言諷刺道。
“我不配你配,吹牛不打草稿,你憑什麼說是你打死的,我還說是我們一分區的神槍**死的呢。”聽到順溜的諷刺,對方立刻漲紅了臉駁斥道。聽到他的話,順溜仿佛被人扇了一記耳光一般,頓時暴怒起來。
刷拉,放下拽著槍管的手,順溜一把將肩膀上的步槍摘下來,隨後舉槍指向對方的額頭。
“你,你要幹什麼?”見此情景,那戰士驚恐的後退了一步,連忙扔下槍反問道。
“讓你知道知道爺的厲害。”順溜輕蔑地看了對方一眼,隨後忽然抬高槍口,看也不看地向天空放了一槍。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