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書桌前深思許久，維拉克決定把藏起來的平等論拿出來。


    其他的檔案他都已經(jīng)看完，唯獨克裏斯、弗朗西斯用盡生命僅寫完了一半的《平等論》看完兩章內(nèi)容便被封存至今，不敢再看。


    臺燈的光照在放在書桌上的《平等論》上，維拉克端詳著那承載著厚重內(nèi)容的筆記本，良久，他翻到了第三章。


    【凡是不願看見人類平等原則的人，至少應當承認存在著一種公民平等的原則。我理解的公民平等，在理性上是刑法、政法、民法各個方麵的平等，在感性上是人格、尊嚴、精神各個方麵的平等。（注：1）】


    【事實上，如果我們從某個角度去觀察當下大部分社會，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這種公民平等不僅在現(xiàn)實中已經(jīng)確立，而且在法律上也已經(jīng)頒布。比如布列西，作為一個統(tǒng)一的整體出現(xiàn)在國際社會之中，它是一個準備捍衛(wèi)自己的權(quán)利的整體，因此，它以自己的軍隊為代表。那麼什麼是組織軍隊的公認原則呢？是平等。因為可以說所有的公民都要服兵役，而每個士兵都可能成為布列西的元帥。當然我知道這根本不是事實，無論哪裏，到處都是不平等。（注：1）】


    【富人可以世襲，對於勇氣、才能的真正競爭是不存在的。有些人依靠他們父母財產(chǎn)的特權(quán)，像舊製度下的貴族一樣，從學校畢業(yè)就成為天生的軍官，或者至少可以享受一種專門教育，為他們的升階晉級鋪平道路。另一方麵，手工業(yè)者和葡萄園工人的兒子，無論他們的才能如何卓越，也無論天性賦予他們的勇氣多麼恢宏，他們獲得的一切恰恰隻能當一名無名小卒。（注：1）】


    ……


    這一夜，維拉克未眠。


    他用一整晚的時間，看完了這本並沒有寫完的著作的九個章節(jié)。這本書果然不出他所料，仿佛有一種魔力，越看疑問越多，疑問越多就隻能通過繼續(xù)閱讀下去尋求答案。


    隻可惜，這本書隻寫完了第九章‘不平等的三種可能’，後麵更多的內(nèi)容還沒來得及動筆。


    克裏斯、弗朗西斯在書中對平等進行了淋漓盡致的解析、認知，這打開了維拉克全新的世界，但他更迫切想要知道的是，怎麼改變？


    維拉克已經(jīng)知道當下社會飄揚的旗幟是多麼腐朽愚昧，但知道錯誤了就代表知道了正確的是怎麼樣的了嗎？並沒有。知道錯誤了就代表知道了怎樣會變得更好嗎？並沒有。


    克裏斯就像個醫(yī)生一樣，查出了病人身患怎樣的疾病，但一切都戛然而止了，然後就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的病惡化、死去。更何況，世界的病癥要比一個人的更加複雜難以治療。


    盯著最後一頁良久，維拉克發(fā)現(xiàn)有被撕過的痕跡，第九章之後的空白頁上還有借著燈光可以依稀看到的字印。


    發(fā)生這個線索，維拉克連忙拿起書，在燈下仔細觀察印痕。


    空白頁首行上的標題印痕，因為字大，所以維拉克隱隱約約看出是‘第十章：我們怎麼改變’的字體。


    後麵的印痕並不明顯，隻能看到?jīng)]寫幾行就斷了，再然後，那一頁寫著內(nèi)容的紙張被撕掉。


    是被卡邁恩撕掉了嗎？


    維拉克心裏第一個升起這個念頭，但他很快就自我否定了。


    這本書無論哪個篇章的內(nèi)容，一旦發(fā)出都會引起軒然大波。如果是卡邁恩，他為什麼僅僅隻撕掉這一頁，不直接把整本書都銷毀？


    顯而易見，這是克裏斯自己撕掉的。至於為什麼撕掉，看那隻寫了幾行的內(nèi)容，維拉克心裏就明了了。


    克裏斯也不知道該如何改變當下的局麵。


    被維拉克漸漸奉為真理的克裏斯、弗朗西斯，其實也還處於摸索階段。他們一邊做著遊行抗議，組建平等會凝聚力量，撰寫給普羅大眾閱讀的關(guān)於平等的書籍，一邊也還在絕望中開拓著。


    維拉克默不作聲，將書合上。


    他想知道的答案，克裏斯他們也想知道，隻是現(xiàn)在所有人都還在尋找中。


    就連克裏斯他們都還不知道，維拉克悲觀起來。有的事情或許永遠都沒有答案，沒有正確答案，又如何去斷定現(xiàn)在的製度是錯的？


    將《平等論》再次藏起來後，維拉克躺在床上。


    此時天已經(jīng)微亮，他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發(fā)呆。


    他費解著。


    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克裏斯這樣的人？


    克裏斯放棄優(yōu)渥的生活，去為從不被得到重視的他們這種底層人爭取權(quán)利。維拉克還能理解，這是一種偉大。


    可，賭上性命去做一件連答案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事情，維拉克不懂克裏斯為什麼會去做。他很想見克裏斯一麵，問問他，這是為了什麼？你連答案都不知道是什麼，幹嘛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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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著想著，倦意襲來，維拉克不希望自己吃早餐的時候被別人看出疲憊，便不再多想，放空大腦睡下。


    八月一日，周二，清晨，沒睡多久的維拉克被傭人叫醒，和托馬斯一家吃過早餐，再次迴到了臥室裏。


    雖然危機已經(jīng)解除，但卡邁恩並沒有要重新安排維拉克出去活動的意思。維拉克也不敢貿(mào)然詢問，引起卡邁恩的警覺。


    現(xiàn)在就連見丹尼爾一麵都不容易，維拉克接收不到外界任何信息，也就什麼都做不了。


    沒有任何事情可做的維拉克迴到房間第一件事情就是補覺，一覺睡到大中午，吃過午餐，維拉克已經(jīng)沒了困意，連最簡單的打發(fā)時間的方式都沒有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無法忍受這種曾經(jīng)看來安逸的生活。


    站在窗前走神許久，維拉克腦子一抽，又把《平等論》拿了出來，翻到了第九章末尾，反複看著克裏斯在最後所寫內(nèi)容裏提出的那些更大的疑問。


    看了許久，維拉克抬頭看了眼時間，沒想到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他太想知道答案了。


    於是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鋼筆，在空白頁那字印上重新寫下了那個標題。


    【第十章：我們怎麼改變？】


    注：1內(nèi)容刪改自皮埃爾·勒魯所著的《論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