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八日、上午


    曼城一家平平無奇的小餐館裏，發(fā)生了件特別的事情。大清早的，海鼠幫那個人見人怕的肥壯大漢海威爾扛著袋拿布子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東西闖了進來。


    正當(dāng)老板霍普金斯以為海鼠幫又要收取保護法，強忍著心痛準(zhǔn)備叫在他店裏打工的服務(wù)員查理去拿錢時，海威爾把肩上的一包東西扔在了桌子上，要求霍普金斯把店裏的所有人都叫出來。


    聽到這話，七十多歲的霍普金斯一個激靈，以為發(fā)生了什麼嚴(yán)重的事情，顫顫巍巍小心翼翼地詢問道：“出、出什麼事了嗎？”


    “先把人都叫過來集合。”海威爾不耐煩地催促了一句。


    “好、好……”霍普金斯連忙把自己小店裏的幾名廚師、服務(wù)員叫了過來。


    “這就是所有人了嗎？”海威爾掃視站成一排，高矮胖瘦男女老幼都有的七個人。


    霍普金斯明明是個長輩，卻對比他年輕起碼三十歲的海威爾點頭哈腰的：“是的，我們今天還沒開始營業(yè)，現(xiàn)在在這裏的都是我們店裏的人。”


    “那就正好。”海威爾伸手把旁邊的袋子打開，露出了裏麵的書，“有人不識字嗎？”


    “我……”個子矮小，看上去可能才十五六歲的服務(wù)員查理縮著脖子，緩緩把手舉了起來。


    在他之後，又有三人舉起了手。


    “剩下的，誰不認(rèn)識的敦曼文？”海威爾感到頭疼。


    廚師哈裏森舉起了手：“我隻認(rèn)識布列西語。”


    海威爾看了廚師哈裏森一眼，低頭翻騰起包裏的書，最終挑出了兩套敦曼語的，一套布列西語的：“這些你們拿著。”


    “這是……”霍普金斯看著書有些錯愕。


    “這些書是上麵發(fā)下來的，非常重要，要求識字的人手一套，還要把內(nèi)容告訴給不識字的人。”海威爾把剩餘的書重新包好，“過幾天我會再過來調(diào)查，看你們看沒看完。都看完了的話，以後就都不用交保護費了，但凡有一個人沒看完，門羅會親自過來找你們聊聊的。”


    哈裏森詢問道：“我們自己看，還得把裏麵的內(nèi)容告訴給不識字的他們？”


    “不然他們怎麼辦？”海威爾反問。


    “可我都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這幾天看完……”被海威爾一瞪，原本稍微有點兒想爭取和其他人撇清關(guān)係的哈裏斯語氣變?nèi)酢?br />

    海威爾先是仔仔細(xì)細(xì)把七個人的長相看了個遍，這才道：“那是你們自己需要考慮的事情，反正你們?nèi)齻�得幫他們四個了解書裏的內(nèi)容，過幾天我會來檢查。”


    “那過幾天是幾天呢？”哈裏斯道。


    “三天、兩天、一天……都有可能。”海威爾似乎是很忙，說完就把包重新扛在了肩上。


    “請問，您說的隻要我們把書看完，以後就再也不用交保護費了，這是真的嗎？”霍普金斯耳畔一直在迴蕩‘再也不用交保護費’的聲音，他鬥膽向海威爾確認(rèn)。


    海威爾點頭道：“我反複和門羅確認(rèn)過，是真的。”


    “那以後你們還會提供庇護嗎……”霍普金斯自認(rèn)為問了一個很無理的問題。


    “或許要不了多久就不需要我們了。”海威爾沒再多說，轉(zhuǎn)身向外麵走去，“抓緊時間看吧。”


    “這些是什麼書啊？”哈裏斯的疑惑還沒解完。


    “自己看。”大搖大擺出了門的海威爾留下最後一句話。


    待他走後，餐館裏的七個人一擁而上，爭搶著桌子上的書。


    “亂搶什麼！你又不認(rèn)識字！”人高馬大的哈裏斯揪住了跑得最快的小查理，把書從他手裏奪了迴來，“到一邊坐著去！”


    “都別搶了！”霍普金斯喊了一嗓子，製止了在場幾人的失控，“都給我把書放迴桌子上！不然我馬上炒掉你們！”


    被海鼠幫追究和被霍普金斯趕出餐館，對在場的六人而言都是無法接受的，於是他們規(guī)規(guī)矩矩地書放迴了桌子上。


    在自己人麵前重新神氣威嚴(yán)起來的霍普金斯哼了一聲，自己上前查看起那些書：“平等論、國際歌、女性宣言……這都是什麼……和海鼠幫又有什麼聯(lián)係……”


    聽著霍普金斯驚訝地喃喃自語，另外兩個識字都湊了過來，打量書封上大大的書名。


    其餘不識字的則上躥下跳，一會兒看書上看不懂的文字，一會兒仰著頭琢磨識字的幾個人陰晴不定的表情。


    “這……”霍普金斯翻開了最薄的《國際歌》，說不出話。


    “霍普金斯先生，上麵寫得什麼？”小查理迫不及待地問道。


    霍普金斯仿佛沒聽見小查理的聲音，眼裏滿是掩飾不住的震驚，迅速地把《國際歌》的內(nèi)容掃了一遍，又看起旁邊從名字上看，有些稀奇的《女性宣言》。


    “哈裏斯先生，上麵寫得什麼？”小查理轉(zhuǎn)頭問哈裏斯。


    哈裏斯的表現(xiàn)還不如霍普金斯，在翻看《平等論》時，整個人都僵住了，任由小查理扯動。


    “這些……我們……”哈裏斯吞咽著口水，簡單看了點內(nèi)容，就變得毫無主見，求助地看向了霍普金斯。


    其他不懂的人懵懵地看著霍普金斯。


    霍普金斯捧著書的雙手沒來由地開始顫抖，他無法確定自己是否是在恐懼，感受到別人著急的目光，他把書合住，放迴了桌上：“沒得選，看吧……”


    “上麵寫得什麼？”小查理不厭其煩地問。


    幾個識字的人都不知道怎麼用簡短的話描述書裏的內(nèi)容，過了許久，霍普金斯平複了下來，長唿口氣，望著海威爾離開的門口：“上麵寫著……動亂……”


    “動亂？”不識字的人更不懂了，海鼠幫拿來的書怎麼還和動亂有關(guān)係。


    而霍普金斯那雙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眼睛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不久後的未來是怎樣的情景：“哈裏斯，念給他們聽吧，從國際歌開始……”


    ——


    二月十八日、深夜


    眼窩深陷、鼻梁高挑，身形瘦高的敦曼總統(tǒng)喬頓，在衛(wèi)隊的護送下從剛剛結(jié)束晚宴的一處府邸中走出，進入黑色汽車中，往總統(tǒng)府趕去。


    “總統(tǒng)閣下。”汽車後座，和總統(tǒng)喬頓坐在一起，圓滾滾的肚子用腰帶艱難勒著的治安官正襟危坐。


    前腳在車外彬彬有禮地和貴族告別，後腳迴到車上麵孔就變得冰冷的喬頓瞥了他一眼，鬆了鬆禮服的領(lǐng)口：“說。”


    治安官有些緊張，尤其是總統(tǒng)喬頓隻留給了他車上這一點談話的時間：“實行新征兵法以來，市民們的不滿情緒高漲，好在我們針對每一次異議都采取了極為強硬的手段鎮(zhèn)壓，現(xiàn)在這樣的抗議聲音正在慢慢銷聲匿跡。”


    “繼續(xù)提高警惕，提防聯(lián)盟軍的餘孽們利用民眾們的情緒，挑動起大規(guī)模的混亂，再次動搖聯(lián)邦的統(tǒng)一。”喬頓叮囑道。


    “明白。”治安官身子麵向喬頓道。


    “移民們最近怎麼樣？”《新征兵法》主要重創(chuàng)的就是移民者，而這些移民者一個沒處理好，就有可能導(dǎo)致敦曼和周圍幾個鄰國產(chǎn)生不必要的矛盾，所以喬頓比較關(guān)注他們的反應(yīng)。


    治安官“呃”了一聲，在這聲“呃”的聲音還沒拉得足夠長的時候，終於開口迴答：“一切正常，最近還少了很多械鬥，比以前安分多了。”


    “反而安分了……”喬頓淡漠地靠著椅背輕聲道。


    “是的。”治安官點頭。


    “估計是怕在這個敏感時期被抓到把柄。這很好，讓他們先怕著。過段時間局勢相對穩(wěn)定了，就該處理處理吧。”


    治安官頭上滲出汗珠：“總統(tǒng)閣下，處理他們我們應(yīng)該再慎重一些……”


    喬頓在寬敞的後座空間裏翹起腿：“當(dāng)然要慎重，也非做不可。現(xiàn)在隻有向他們下手，才能轉(zhuǎn)移矛盾，順便提高市民的支持率。”


    “明白。”


    ——


    布列西共和國、萊澤因、北區(qū)工廠


    爐子上熱的水蒸騰著熱氣，諾德披著件外衣，看著窗外隆隆作響，忙忙碌碌的工廠。


    “諾德，莫萊斯同誌要的那份學(xué)習(xí)班成績單在哪？”身上多了些許成熟氣息的墨菲敲了敲門，進來找諾德要資料。


    “在桌子上。”諾德一動不動地迴答道。


    墨菲到桌子上翻找了一下，很快拿到了最新一期學(xué)習(xí)班的考核成績單：“你怎麼了？怎麼一直看著外麵？”


    下巴上都續(xù)起了胡子的諾德瞇著眼睛，眺望著外麵前天的雪還沒消融的景象：“在想維拉克他們現(xiàn)在怎麼樣了。跑到敦曼那麼遠(yuǎn)的地方，也不說寫封信給我們。”


    來到窗前的墨菲笑著：“維拉克還用得著我們操心嗎？而且黃金不是順利拿下了嗎？聽說他們在那邊還幫助著建立了分站，過一陣子就會去普魯曼。”


    “我也想申請著出去看看，最近萊澤因雖說是鬆了些，但肯定是不如以前那麼自由了。”諾德有點羨慕維拉克能跑那麼多地方。


    “你可不能出去，那麼多工作我們都快做不過來了。”墨菲連忙勸阻。


    “我知道，我就那麼一說。”諾德歎息一聲，“迪亞茲呢？”


    見諾德真的隻是說說，墨菲放心許多：“我哥和伯因同誌他們?nèi)ヂ犃_斯同誌新作的曲子了。”


    “羅斯同誌又創(chuàng)作了新的曲子？上一首不才作好沒幾天嗎？”最近埋頭處理學(xué)習(xí)班事情的諾德沒怎麼注意羅斯，聽到他接連創(chuàng)作了新的作品，分外吃驚。


    在他的眼裏，羅斯所創(chuàng)作的高質(zhì)量的，令人心潮澎湃的曲子，怎麼也得好幾個月才能作得出來。


    “是的，他一邊養(yǎng)傷一邊也沒閑著，專門托伯因同誌幫他搞來了一架鋼琴，就放在他的病床邊。”墨菲說道。


    “真厲害……”


    “好了，我得趕快把這單子交給莫萊斯同誌，先走了啊。”墨菲身上還有要緊事，就沒和發(fā)呆的諾德閑聊太久。


    諾德拍了拍墨菲的肩膀：“去吧。”


    “砰。”墨菲離開，房門被關(guān)上。


    “嗯……”站在窗邊愣神了會兒，諾德伸了個懶腰，迴到書桌前翻看起書籍，做著筆記。


    這段時間他已經(jīng)按維拉克臨行前的要求把字都認(rèn)清了，而且沒有就此滿足，還主動搜集資料，自學(xué)起了威爾蘭語。


    “等我學(xué)會了外語，我也要出去多走走多看看。”諾德心裏念叨著，把新學(xué)的威爾蘭字默寫在了本子上。


    ——


    敦曼合眾國、舊南約、曼特琳大街、奎因酒館


    “這幾天我們一共運出去了四十桶黃金，剩下的估計還得半個月到一個月才能運完。”這段時間主要負(fù)責(zé)把黃金轉(zhuǎn)移走的伊夫向基汀匯報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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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曼城迴來的維拉克、剛督促完印刷廠那邊加緊印刷的薩拉、因為身份特殊而破格納入商議中的威洛都坐在一起。


    “黃金的事情要快，但快的前提是不能有風(fēng)險，你要找好這兩個要求之間的平衡點。”基汀怕後續(xù)他們處理新征兵法的時候，黃金會受到影響，因此還是建議伊夫能早點運走就早點運走。


    “您放心，我還在加快速度，在安全的情況下加班加點幹，最多二十天。”看基汀對時間有所要求，伊夫咬著牙在能力之內(nèi)給出了一個更明確更短的時間。


    “好，那就交給你了。”基汀放心地看向維拉克，“你那邊呢？”


    維拉克道：“移居者這邊書已經(jīng)到齊了，他們開始向下分發(fā)進行傳播，再之後我想就是時間問題了，時間越久，他們了解的人就越多。”


    “我知道本地人這邊的需求量實際上才是大頭，我這邊大概一個星期之內(nèi)就能準(zhǔn)備齊全，供您使用。”還沒等基汀問，薩拉就在維拉克匯報之後緊接著說道。


    “我這幾天也和莫萊斯那頭進行了聯(lián)絡(luò)，武器支援的事情正在運作，大概半個月之內(nèi)可以到位。”基汀聽完三人的資料後，說了說自己這邊的情況。


    “您說的武器，是指槍嗎？”威洛問。


    基汀微笑著：“要是冷兵器的話，就不用這麼麻煩了，我知道你們幫派幾乎人手都有。”


    “是的，我還怕您不知道，想提醒您。”威洛發(fā)現(xiàn)自己的擔(dān)憂純屬多餘後，尷尬地笑了笑。


    “想法是好的，以後多提你的意見，說不準(zhǔn)真的有我漏掉的地方。”基汀鼓勵著威洛大膽向他提出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