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身在密林之中的太子因為乍見故人,心神動蕩之下,心智失守,導致氣機外泄,竟使包括德昌和流火在內的所有太和山生物全都懾服。眼看著雷鳥和避水金睛獸因為奮力抵抗而渾身顫抖、德昌的臉龐變得水光瑩然、流火的身體表麵已經微微冒出一層淡淡的火光。雖然這些抗拒對於此時的太子來說根本就不能造成一絲影響,但敏感的神識卻依然將這些空氣中異樣流動的氣機傳到了太子的腦海之中。
他身體一震,驀地從那種巨大的、難以置信的驚喜之中清醒了過來。他這才看清了眼前局勢的變化,心中對於無意間對於眼前這兩位自己一向非常敬重的兄長所造成的傷害極為不安,他輕輕地噓了一口氣,緊張的身體不再僵硬,終於真正從虛幻迴到了現實之中。
那股強大的不可想象的氣勢隨之像一陣清風一般倏然消失,整個太和山上,低垂的樹葉、靜默的山風、隱形斂跡的飛禽走獸等等全都在一剎那間恢複了活力,樹葉張開、隨風搖曳,飛禽振翅、走獸離穴,靜默的太和山突然間又喧囂起來。
沒有了壓力之後,黑虎起身徜徉著走向太子藏身之處,雷鳥和避水金睛獸抖抖身體起,卻是再也不敢出聲,立刻向主人身後躲去。而德昌和流火則有些尷尬地緩緩起身,德昌望著黑虎走去的密林拱手叫道:“太子殿下,故人來訪,您就是這般待客的嗎?!”由於離世太久,這乍一見到故人,太子隻覺得內心一陣燥熱,五味雜陳。對方的語音似是從隔世傳來,一種既親切卻又陌生無比的感覺油然而生。那些深埋在心底的陳年往事,
就像是一口千年無波的古井,突然間被一枚石子打破了沉寂,泛著泡沫,在一片美麗的漣漪間蕩漾開來。
那頭振翅鳴叫的雷鳥、威武雄壯的避水金睛獸,還有德昌手中的分水刺、流火手裏的玄火戟,這煞氣逼人的一雙組合,瞬間將他拉向了多年以前那個風雨飄搖的人魔大戰的時代。
這兩人、一鳥、一獸,就好像是一麵鏡子,從他們身上映射而出的,正是那個多年以前令他熱血沸騰的血火戰場,以及血雨衝殺之中的鐵血柔情。恍惚中太子眼前的景象一陣抖動,就像一片蕩漾的水光,眼前的這一對故人和他們身後的坐騎悠然分散,向四周延伸開去,轉眼間竟然變成了一支數萬人的精壯隊伍。
在這支隊伍前麵,軒轅勝、弗倫、花梨、風華、德昌、流火、螢火、等等,那些當年曾經和他一起並肩戰鬥過的父輩兄弟一一出現在了他的麵前。雄壯的唿聲宛如唿嘯而至的滾滾大潮,在一片莽原上滾滾而過。太子腦海中又出現了空穀那片血霧彌漫的楓林、遮天蔽地的血雲、屍橫遍地的人族領地、失去了理智之後滿麵呆滯成群結隊自發向空穀走去的人族婦女。
一種久違的凜凜殺意在太子心中如烈火般升騰而起,一時間難以遏製。他下意識地手指一彈,隻覺手臂之中微微一陣刺痛,一柄鐫刻著七星圖案的長劍倏然而出,如同一泓清淩淩的秋水,伸伸縮縮,懸浮在太子的手邊,顫動不已。
太子伸手抓住劍柄,正要舉起,卻見對麵的隊伍之中突然間騰空飛起一隻九彩鳳凰、一頭背生雙翅的銀色飛彪。背上兩位風姿絕世的麗人,衣袂
飄飛、長發披拂,向著太子疾飛而來。
兩位麗人滿麵柔情,雖然相隔極遠,但美眸之中的刻骨柔情卻仿佛能夠穿越無限時空,清晰地落入了太子的感觸之中。剛剛升起的一腔殺意瞬間被滿腹的柔情所替代,太子隻覺得身體劇震,腳下踉蹌,竟是不由自主地伸開雙手,迎上前去。
然而就在此時,太子突然感到鼻孔之中又是一陣奇癢,一個大大的噴嚏抑製不住,衝口而出。太子揉揉眼睛,擦去眼角的淚水,再度睜眼看時,卻見眼前哪裏還有什麼隊伍,哪裏還有什麼親人?隻有德昌和流火正用一種驚異的眼神,愣愣地望著自己。
太子這才醒悟過來,他不知道這兩人為何會用這樣的一種眼神看著自己,隻是相隔多年之後乍見故人,抑製不住內心突然膨脹的情感,他意念一動,身體已經飄出樹林,跨越百餘丈的距離,落在二人麵前,雙手一張,就要上前擁抱。
不想方才還言語親切的流火和德昌一看到太子現身,臉上的那種熱絡之意竟然立時消失無蹤,代之而起的卻是滿麵驚疑,如見鬼魅。
隻聽流火結結巴巴地開口問道:“這位仁兄且慢,你……你你你……你究竟……究竟是人還是鬼?你……你……到底是誰?!”太子有些莫名其妙,連忙止住腳步,開口說道:“流火大哥、德昌大哥,我是照月東罡,你們的好兄弟呀!怎麼?認不出小弟了?”聲音一出,不但流火和德昌更加驚疑,就連太子自己也不禁一愣。隻覺自己的聲音沙啞幹澀,就像是一隻在沙漠中跋涉了許久的野獸一般。太子此時神識澄澈,心念一轉之間已經
明白了緣由。他知道,自己的元神雖然在那個亦真亦幻的奇境之中縱橫漫遊,自由自在,但自己的肉身卻是一動不動地在俗世石洞之中枯坐了不知多少日月。雖然因此而吸收了大量的天地元氣,肉身也因此而變得更加強韌,但畢竟是多少年一動不動,在歲月的侵蝕之下,就算是頑石也會生出青苔,何況是一具肉身?
雖然太子現在已經行動自如,但那也是因為他剛一醒來之時發覺身體滯澀而自動引發體內真元,修複了肉身之中掌管行動的幾處脈絡,但他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咽喉處也就一直保持著多年以來的幹澀。所以他一旦開口,在心神悸動之下自己也難以察覺,這才發出了那種難聽的音調。
太子心神一動,體內真元隨之流轉,在咽喉處盤旋一匝,那裏頓時清涼潤澤起來。他再度拱手道:“兩位大哥莫驚,小弟正是照月東罡。”雖然有著太大的落差,讓流火和德昌有些難以接受,但聲音清朗,也正是太子的語氣。
流火和德昌這才確定眼前這個奇形怪狀之人竟然真的就是當年那位風神如玉的少年盟主。德昌上前施禮,而流火卻單膝跪地,仍是以盟主稱之。不過他生性耿直,心中有話卻是忍耐不住:“盟主,您……您這是怎麼了?怎麼會搞成這般模樣?!”此時太子猶自不知自己的樣子,聽到流火這般說,倒是猛地清醒過來。他還以為是因為自己多年未曾漱洗,蓬頭垢麵、衣衫髒汙之故,於是連忙扶起流火,向二人打個招唿,迴頭向不遠處的一道小溪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撩起已經腐朽的衣襟,向著清澈的溪流彎下
身軀,手指剛要觸碰溪水,卻又猛地縮迴。他這才發現,溪水中映出的那個倒影,竟然連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隻見自己滿頭長發糾結,塵灰布滿,而且竟然從鼻孔之中生出了兩根荊棘,盤旋纏繞,將自己的麵龐遮蔽得隻剩下一對眼睛。他微微一愣,隨即有些啼笑皆非起來,這才明白流火和德昌看到自己時為什麼會表現得那樣詫異。也隱隱明白自己這一次的入定時間之長,已經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想。
他伸出雙手拉住荊棘,用力往外一拉,一條帶著血絲的細長荊條從鼻孔中刷地飛出,在身體之中從鼻孔到腳心留下了一條中空的通道。他暗運真元,身體中的血肉迅速修複,傷口轉眼已經完全彌合,不見蹤跡。
然後他運指為刀,將長可及膝的亂發截去,再撩起溪水洗漱一番,將頭發紮起,這才迴過頭來,向著身後的二人微微而笑。雖然依舊是衣衫襤褸,但往日那個豐神俊朗的太子卻又依稀重現在了兩人麵前……東海。海底。水簾洞。
遲疑許久的楓依終於忍不住內心的衝動,她腳下一動,身子已經來到了那道飄拂而下的水簾下方。
但是與幻境之中不同,這道水簾雖然看似澄澈透明,但一旦真的到了跟前,卻如同一道朦朧厚重的簾幕,將後邊的洞口遮蔽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楓依此時已經抑製不住內心對於這個神秘洞府的好奇,她上前一步,就要穿過水簾。
不料她手指距離水簾尚有五尺左右,卻突然感覺到有一股極為柔韌的推拒之意隱隱傳來,倒似乎這道水簾乃是一個有生命的活物,正在替主人忠實地看守著門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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