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開,箭出。
已經發動攻擊的鷫鷞突然間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一種柔和的、毀滅一切的溫暖氣息,卻夾雜著一種陰寒、一種詭異,一種吞噬所有的死亡氣息,向著鷫鷞撲麵而來,迅速擴大,成半月形包夾過來,但中間的一點,卻仍舊如同一枚尖刺,犀利得讓人心寒。
憐月幽光,又見憐月幽光。
就在這種巨大的壓力之下,滿腔的悲憤讓如冰剎那間把月殤的心法和自身真元融會貫通,月華之力引動天地真火,凝聚成形,月殤的神弓利箭終於再度以能量體的形式出現在天地之間,在北海上空急驟的寒風裏,展示著它的無與倫比,它的無堅不摧。
水火相克,鷫鷞身具真水之精,但如冰所發出的利箭卻是陰火精華,加上鷫鷞因為此時相距太近而放棄了能量攻擊而改為物理攻擊,兩頭大鳥之間沒有了鋪天蓋地的水精遮蔽,鷫鷞雖然憑借著本能和傲人的速度閃過了正麵的攻擊,但如冰箭意餘波所及,卻仍是有一縷淡藍色的微光碰到了鷫鷞的翅尖之上。
真火真水相碰撞,極度的冰寒和極度的高溫相融合,那會是一種怎樣的景象?
如冰一箭射出,當即迅速下沉,隻見鷫鷞的翅尖上先是閃過一抹耀目的藍光,接著便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空中的鷫鷞發出一聲痛苦的悲鳴,漫天的冰刀雪劍一閃而收,落羽紛飛中,一個翠綠的身影拖著一道長長的白色蒸汽,劃破長空,迅速向遠處逸去。
如冰突襲得手,以弱勝強,終於暫時化解了北海危機。但她傷心於眾多的子民死於非命,而這一切都是拜這個無端挑釁的鷫鷞所賜,她此時戰意如虹,豈肯輕易放過對手?
一對兄妹顧不得巡視戰場,當即振動雙翅,隨後便追……千萬裏流雲,如同繞指的長絲,在趾間倏然劃過。極地的冰川雪原、北海浮冰滿目的蔚藍海麵,都化作一道連綿不絕的瑰麗畫卷,在視野裏迅速消失。極地漫無盡頭的長夜已
經被甩在遙遠的身後,眼前是一片蔚藍的天空,溫暖的陽光普照下,萬裏之下的海水如同一塊晶瑩的寶石,蕩漾著五光十色的光芒。
前方,那種焦糊的氣味和拖曳在天際的蒸汽已經不見,但鷫鷞那獨特的氣息卻仍舊十分清晰地在空中留下了一道印跡,指引著如冰和善水追蹤的方向。
鳥類之中,若是單以速度而論,就連鳳凰也要稍遜大鵬一籌,那鷫鷞實力本就比不上鳳凰,此時受傷之後,其飛行速度大打折扣,又豈能逃脫兩頭大鵬的追蹤?
原本鷫鷞身為真水精靈,其隱形匿跡之能頗為神奇,隻要是存在水汽的地方,它就能夠借助一些十分簡陋的遮蔽之物完全把自己與周圍的景物融為一體,除去它所在之處有一片極大的範圍之內因水元力充足而水汽氤氳之外,根本就沒有什麼敵人能夠把它和周圍的景物區分開來,進行攻擊。
但此次卻不同,因為它被如冰的真火氣箭所傷,翎羽被燒,這樣的一種氣味卻是在倉促之中無論如何也難以隱藏的。加上身後兩頭大鵬的氣機若隱若現,始終緊隨其後,且又有越來越近之勢,鷫鷞豈得不慌?
因為它知道自己受傷之後,功力已經大打折扣,一旦被這兩頭實力著實不弱的鵬雛追上,恐怕便是有死無生之局。此時它已經有些後悔此行的莽撞,在沒有探明對手的虛實之前便貿然出手,以致落到這樣一個尷尬的境地。想想以自己在禽鳥世界裏的身份和地位,如今竟然敗於兩頭初生的鵬雛之手,委實是有些難以接受。然而無論如何,眼下的危機卻是實實在在地存在,若是稍有懈怠,這戰敗倒是小事,隻恐還會把自己這永恆的生命毀於一旦。
所以它一邊極力地隱藏著自己的行跡,淡化著自己的氣息,一邊以最快的速度迅速逃離。也正因為它戰鬥經驗之豐富遠遠高於如冰和善水,這潛隱行跡的本領又是高人一籌,所以雖然不能完全擺脫這對兄妹的追蹤,卻
也給他們製造了不少麻煩,以至於憑著大鵬一族傲視三界的速度,卻一直追出北海也未曾追上。
雙方一逃一追,如同風馳電掣一般,天地間的風景一掠而過,不多時前方又是一片汪洋碧水無邊無際,卻是已到中原地界,下方的那一片碧水,正是東海。
隨著時間的延長,空氣中的真水精華不斷地滋潤修補著鷫鷞的身體,到此之時,它的傷勢已經差不多痊愈,隻是因為所傷之處乃是對於鳥類來說極為重要的翅膀,那翅尖的羽毛卻不可能在短時間之內完全長齊,所以它的飛行速度仍是難以提高。不過此時它身上的異味已經被天空中強勁的罡風吹盡,在這片茫茫大水之上,它那上天賦予的隱形功能立刻有恢複了過來。
在後邊追擊的如冰和善水兄妹的感覺裏,明明是與前方的敵人距離正在不斷地拉近,但對方留在空氣中的氣息卻是漸趨稀薄,幾近於無,這追蹤的目標已經幾近消失,兩頭大鵬心中開始著起急來。
然而,就在前邊的鷫鷞感受到後邊追敵的飛行速度逐漸放緩,前行之勢開始變得遊移不定之時,它正想鬆一口氣,卻突然間感受到一股沛然的殺機和無盡的威壓自下而上,從斜下方萬裏之遙的海麵上清晰地傳來。
這種凜然的殺意是那樣的熟悉,以至於鷫鷞剛一感受到這種氣息,立刻便心中一涼,絕望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因為這是小白的氣息。
平靜的海麵突然間高高地往上隆起,轟然炸開,如同一朵絢麗的藍色蓮花。一個淡藍透明的光罩在四散紛飛的海浪之中冉冉升起,緊接著倏然消失,一頭色彩斑斕的九彩鳳凰現出了身形,憑空跨越萬裏之遙,出現在了鷫鷞麵前。那優美的身影背後,無驚無喜的眼底之中,卻是一種對於死亡的漠視、對於敵手的生命的漠視。
這是一位鳥類之中最為慈悲、但同時卻也是最為冷血的一位王者兼殺手,對子民愛護有加,滿腔柔情,對敵人卻是鐵
血無情,從無一絲憐惜。
鷫鷞也的確不愧為天生的兇鳥之王,眼見在自己最為虛弱之時卻碰上了最為強勁的對手,前有強敵,後有追兵,此時要想走脫已是萬萬不能,它骨子裏那種兇悍之氣反倒被激發出來。隻見它停住身形,不再隱匿,反而大肆張揚,向四周肆無忌憚地散發著自己的氣息。
對麵的小白知道,眼前這隻明顯已經受傷的鷫鷞之所以會如此,其目的無非是希望借此來招唿自己的部屬前來護駕而已。以小白的神通,就算是鷫鷞在沒有受傷的全盛時期,它也不把它放在眼裏,更何況是眼下這種狀況?因此它既不急於出手攻擊,更不去阻止它向四麵八方散發自己的氣息。因為聰慧如小白早已經看出,既然這頭鷫鷞受傷而來,且很顯然正在亡命飛逃,那麼在它的背後,必然會有一位強橫的對手正在追蹤而至。
想來鷫鷞所散發出去的氣息既然能夠網羅部屬,那麼也必定會被後邊的追敵所捕獲。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既然這後邊的追敵曾與鷫鷞有過一場生死搏鬥,那麼必然是友非敵。而且鷫鷞翅尖傷口上所殘留的月華能量是那樣清晰,使得小白倍感親切,它也想見識一下這個能夠重創兇鳥之王的朋友。它知道,自己隻要守住鷫鷞的去路,也許過不了多久,這位令它頗感興趣的朋友便會現身。
事實也確如小白所料。
就在隱藏在東海海域各處海島上的眾多兇鳥接收到鷫鷞的訊息的同時,正在後方極力搜尋的如冰和善水也突然間感受到了它那突然間增強的氣息。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疑惑這是鷫鷞故意布下的陷阱,但心中那種強烈的複仇欲念卻促使著這對兄妹迅速辨明了方向,小心翼翼卻迅疾如風地疾飛而來。
雙翼一振,九萬裏風雨。鷫鷞的部下們剛剛受到訊息開始起飛,長鳴聲裏,兩頭金黃色的大鵬鳥已經悠然出現在了小白和鷫鷞的視野之中。
而與此同時,下方的
海麵上再度騰起一道衝天的水柱,一位身著一身白色羽衣眉目如畫、氣度高華的絕色麗人腳踏彎刀,倏然出現在小白身邊,然後收起彎刀,翩然跨上小白脊背,饒有興趣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幕。
楓依。小白。如冰(月殤?)。
隔絕了形質,隔絕了一世。在塵世之外,曾經的故人,曾經的情敵,曾經的親如姐妹,曾經同時與那人在花前月下喁喁低語,追逐嬉戲,共赴巫山;曾經因為一時的誤會而拔刀相向,反目成仇;更曾經是推心置腹無所不談的閨中密友,生離死別之際,心頭滴血,淚流滿麵。
多年之後的這一刻,一個已經是睥睨縱橫的東海散修之王,風華絕代;一個卻已是大鵬之身,華羽披拂,鐵喙金鉤,煞氣逼人。然而就算如此,那種深埋於記憶深處的熟悉氣息卻仍是隱隱地從彼此身上散發出來,使得這兩位已經人鳥殊途的故人內心油然而生親近之意。
似曾相識的感覺讓楓依、小白、如冰一時間忘記了被他們圍困在中間的鷫鷞,她們六目對視,眼神裏全是複雜的、難以解釋的情感。善水不知眼前的這一人一鳳是敵是友,見到如冰發愣,他也不敢貿然發動攻擊,隻是繞著這一片天空往來遊弋,不時發出一聲焦躁的長鳴。
而鷫鷞此時身處劣勢,自然樂得拖延時間以等待援兵,它一邊緩緩地扇動著翅膀無聲地懸浮,一邊眼神遊移不定,尋找著逃走的機會。
夕陽如血,無聲地沉落,晚風吹來,漸漸地繁星閃亮,一輪圓月靜悄悄地升上了天空。
月華如水,絲絲涼意沁人心脾,把天空和海洋裝扮得如同一個美麗的夢境……一片沉寂。
羽翼扇動之聲隱隱從四麵八方傳來,由開始時的單一逐漸變得聲勢浩大,如同一片片密集的烏雲,向著這片海域聚集而來。
似乎這個世界裏,唯一不會缺少的,就是你死我活的征戰,人族如此、獸族如此、禽鳥一族也未能免俗。
又一場爭鬥即將拉開序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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