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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zhuǎn)入小南門大街,劈麵碰上剛出城門南行的鬼手琵琶。花帕包頭,青衣布裙,挽了一隻包裹,挾了一把紙洋傘,酷似一個迴娘家的樸素婦人,與以往的江湖浪女形象完全不同,僅臉蛋絕麗如昔而已。也許是少了一個琵琶囊吧!江湖風(fēng)塵味消失了。


    街上行人不多,從小路口進入大街的人,一照麵便無法迴避了。鬼手琵琶臉色大變,想跑卻又遲疑,像是僵化了,依然明亮的鳳目中,湧現(xiàn)驚懼的神情,僵在當?shù)兀恢撊绾问呛茫沱惖狞I龐走了樣。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範姑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別來無恙。”他不但不怒火衝天,反而笑吟吟神態(tài)輕鬆打招唿:“唷!走得匆忙,要趕出關(guān)走湖廣?金戈銀彈沒替你安排避禍的安身立命所在?要被黑道豪霸們找到你,老天爺,你知道結(jié)果的。”


    鬼手琵琶反而愣住了,有點不知所措。


    “你……你要把……我……”她結(jié)結(jié)巴巴詞不達意。


    “算了,我想過了,怪你是不公平的,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你隻是陰謀下的受害者。”荀文祥感慨地歎了一口氣:“已經(jīng)是申牌時分,你不可能趕到百裏外的武勝關(guān)了,落店吧!我作東。”


    “我本來就打算到義陽老店投宿,夜間趕路反而不安全,被人宰了也不知死因呢!”她心花怒放,荀文祥的友好態(tài)度,像是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你怎麼還在這裏?聽說白鳳已透迴鄧州,她老爹被你製住……”


    “她是早些天走的,匆匆忙忙像逃避瘟疫。走吧!我是午後落店的,老地方,義陽老店。”


    上次他們落店,共有四個人,說散就散,從此人各天涯;江湖闖道者生涯,必須挑得起放得下。現(xiàn)在兩人能重聚在一起,敵友的關(guān)係已經(jīng)模糊,也許是緣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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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畢,兩人在客院的小亭品茗,月華如水,小院中沒有賞夜景的旅客。店夥替他倆沏了一壺好茶,少不了談及這次風(fēng)暴的一些秘辛。江湖傳聞以失實的謠言居多,有些是當事人毫無所知的子虛莫須有怪事。


    “金戈銀彈為何不替你安頓,任由你在江湖冒兇險?”荀文祥對這件事表示關(guān)切:“出了武勝關(guān)便是湖廣,就不在威遠的勢力範圍內(nèi)了,不但那些黑道邪道人物放不過你,連吃公門飯的白道人物,也對你另眼相看,你的處境真的很忍劣,找地方避避風(fēng)頭是保命良方。金戈銀彈有能力在自己的地盤內(nèi),找地方安頓你,這是道義。”


    “什麼道義?幾文錢一斤?”鬼手琵琶冷笑:“隻有你一個人講道義,所以道義才不值錢。他利用我,出於挾恩要挾,是利害關(guān)係,與道義無關(guān)。計謀失敗,他不殺死我滅口,已經(jīng)夠仁慈了,我還得感謝他放我一條活路呢!”


    “你們這些江湖闖道者,如果棄道義於不顧,豈不成了弱肉強食的猛獸天下?真是可怕。你打算今後……”


    “今後不能再靠賣唱掩護身分了……”


    “我抱歉,一時激憤,毀了你的黑玉琵琶。當時,你殺了那個什麼叫張國良的人,意圖引起混戰(zhàn),我真想當時一掌斃了你。毀了你的武器兼吃飯家夥,真的抱歉。”


    “我才要真心感謝你的仁慈,這種寬恕仇敵的事,隻有你才會發(fā)生。你不要替我擔心,天下大得很,每天都有成千上萬件各式事故發(fā)生,包括各種血腥事故。河南的劫鏢事件,隻是地區(qū)性的血腥衝突,你以為會轟動天下人人注目?別鬧笑話自抬身價了。”


    “哦!這……”他對江湖事所知有限,難怪覺得詫異。


    “大不了傳聞在江湖引起一些人好奇,過些時日誰又記得這種平常的事?出了河南,誰知道你是幾乎搗垮威遠鏢局的妖道青鬆道人?我打算走一趟江右。你如果想到江南散散心,何不一起走?不怕蜚語流長和我作伴吧?”


    “我打算逗留三五天,等有何事故發(fā)生。”他將從李勇與王大爺處,所獲得的消息簡要說出,最後說:“金戈銀彈這次損失慘重,但他承受得了。神刀鄧國安陰險狠毒,位高輩尊,豬朋狗友甚多,受不了莊院被人入侵放火,聲威掃地的恥辱,誓在必報。不管他來是不來,我等他來找我,哼!”


    “消息如果傳出,他不會來找你的。他不急,時辰未到,要想請得到能對付你的人,談何容易?在這裏等他,是浪費時間白費工夫。”鬼手琵琶的揣測,頗有見地。


    “唔!有道理。就算他請到了不起的高手名宿助拳,趕來恐怕已是十天半月後的事了,那能在這裏等他來算賬?你到江右……”


    “江西九江。”鬼手琵琶臉色暗下來了,信手彈掉燭臺蠟燭所結(jié)的燈芯:“迴家看看。”


    “你家在九江?”


    “是的。這時候,我那個家一定鬼影俱無。”


    “咦!你的話好怪。夜間家中無人,並不稀奇……”


    “是不稀奇,很正常呀!”鬼手琵琶臉上的笑意,毫無愉快的神情流露:“我那位當家的,是九江一座楚館的總管主事大爺。楚館,是你們讀書人口中的古稱,存有雅意。所謂秦樓楚館,你知道吧?”


    “去你的!”他臉一熱,這位浪女說話百無禁忌。


    “九江是大埠,位在吳頭楚尾。現(xiàn)在的楚館稱堂班,比公營的教坊數(shù)量多十倍,或者二三十倍。我那位當家的,身邊粉頭之多可想而知。我受不了,所以身背琵琶走天涯。迴去看看,如果晚上他在家,那我就樂壞啦!”


    “你的話是愈來愈奇怪。”


    “他一年到頭都住在妓院裏,連過年都不迴家。如果晚上在家,那一定出了大事。”


    “你是說……”


    “一定是不治的風(fēng)流病發(fā)作了,在家等死。不談我,談你,快打定主意往何處走。白鳳對你有情,那丫頭很不錯。你如果打算前往鄧州找她,她老爹邪劍舒老邪,不會反對你們交往的。”提起白鳳,他驀然心動。


    一整天她都為了探聽白鳳的事奔忙,心情不曾發(fā)生異樣的感受。這時夜靜更闌,怎會突然發(fā)生這種心悸現(xiàn)象?


    望牛崗事了之後,他以為風(fēng)暴已過,今後將雨過天晴,從此天下太平。直至遇上天涯浪客湯青之後,才知道他的想法錯誤,他不但少見識,而且愚蠢。死了那麼多人,那能奢望所有的人,能有一笑泯恩仇的胸襟肚量?


    白鳳父女匆匆離開信陽,絕不是急於返家。白鳳快速趕迴信陽,原因也不會是急於告訴她老爹,經(jīng)脈禁製可以自解的喜訊;很可能發(fā)現(xiàn)危機光臨,必須盡快脫出險境,一到信陽,就迫不及待遠走高飛,不等他了。


    前往鄧州一看究竟的念頭油然而生,非去不可。


    “以後再說。”心意已決,反而有點急躁:“火焚瑞雲(yún)樓是玉骷髏和銀衣使者,小鳳兒是跟蹤銀衣使者而前往襄城的,鄧老狗已經(jīng)知道底細,他如果找小鳳兒報複,那是恩將仇報,哼!”


    “小鳳兒父女暗助銀龍,這是實情。所有曾經(jīng)參與劫鏢的人,鄧老狗都把他們看成罪不可赦的死仇大敵,隻要有機會,他是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人的。”


    “他最好不要讓我找到去找他的借口。夜已深,明天你要早些啟程,一口氣直奔武勝關(guān),早些脫離河南是非地。你到達的消息可能已經(jīng)傳出,我送你遠出三十裏外。按理他們不會找你,但我不放心。”


    “放心啦!他們不會找我的,威遠的鏢師,都知道我是他們的人。”鬼手琵琶肯定地說:“鄧老狗派來這裏任眼線的死黨,想對付我也奈何不了我。金戈銀彈打發(fā)我走的誠意可以信賴,不然我恐怕早已埋在開封某一塊地裏了。晚安,明天見。”


    鬼手琵琶當然相信金戈銀彈的誠意,能平安抵達信陽就是明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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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境南走湖廣,這裏有三條路分別走義陽三關(guān)。但通常一般旅客隻走中間的武陽(武勝)關(guān),在這裏查驗路引蓋出境關(guān)防鈐記,出關(guān)便進入湖廣應(yīng)山縣地境了。


    全程約一百裏左右,乘坐騎也要一日程。徒步更慢些,但也可以放快些抵達。不論車馬徒步,都必須在武陽關(guān)投宿一宵,次日一早過關(guān)。這一帶是豫南山區(qū),黑道有案的問題人物,通常不走大道出關(guān),翻山越嶺偷渡以免麻煩,到處都可通行無阻。


    鬼手琵琶持用的路引是偽造的,不怕查驗,因此公然走關(guān)隘穿州過縣;而且她也不是落了案的罪犯。


    荀文祥也徒步相送,各撐了一把遮陽傘,並肩南行沿途有說有笑頗不寂寞,忘了日曬與腳下的辛勞。


    自從相遇以風(fēng)塵三俠結(jié)交,直至敵友分明之前,荀文祥與鬼手琵琶相處得融洽投緣,有不少江湖經(jīng)驗,是從鬼手琵琶處獲得的。這位江湖浪女坦然承認是已婚的婦人,說話百無禁忌,對男女的交往相當守分寸,談笑間說些葷話涉及飲食男女無所謂,對方出現(xiàn)惡形惡相,她可就成了母大蟲。荀文祥在她眼中,幾乎是什麼都需要指導(dǎo)的小弟弟。


    他們並不急於趕路,走在路右側(cè)的行道樹陰涼處,一麵交談,一麵留意往來旅客有何異狀。這條南北大官道寬闊筆直,視界前後可及三裏外,旅客絡(luò)繹於途,車、馬、轎、驢騾不時成群結(jié)隊往來,經(jīng)過時塵埃飛揚,很少見到零星的徒步旅客行走。


    日上三竿,他們已遠出十裏地。後麵裏餘,有一群馱貨的騾隊,以稍快的速度,逐漸接近至他倆身後,並沒引起他倆的注意。鬼手琵琶的話題,終於涉及劫鏢事件的始末。


    “荀兄弟,我所知道的事,是你在陳留堵住了那趟鏢。”她雖然是老江湖消息靈通,但事後便不再接觸以後所發(fā)生的事,對經(jīng)過並無所知:“再就是威遠鏢局的鏢保住了,聖劍神刀獲得不少喝采,兄弟,到底發(fā)生了些什麼事?你堵住了……”


    “沒錯,我堵住了鏢,但聖劍說了一番頗有道理的話,鄧老狗和金戈銀彈厚著臉皮道歉,我隻好放手,便宜了他們……”荀文祥把所發(fā)生的事,概略地說出,最後口氣憤慨:“金戈銀彈有一大堆的善後事急需處理,沒有理由急於報複,豈有此理。反而是神刀急於雪恥理由充分,不以對付劫鏢群魔做借口,而以對付火焚瑞雲(yún)樓兇手為目標,把銀龍師徒坐成複仇對象。湯青在襄城作案事實俱在,鄧老狗捉他理直氣壯。但暗中把小鳳兒也算上,那是可恥的恩將仇報行為。在望牛崗要不是兩個小鳳兒趕到替他們解圍,我怎肯輕易放過他們?”


    “我不在場目擊,無法評論你大仁大義放過他們是對是錯,便宜了他們卻是事實,難怪威遠開了一天慶功宴。我跟著他們趕到開封,正好趕上他們的慶功宴,所有的人,對所發(fā)生的事絕口不提,隻聲稱紅貨已平安抵達。他們不說,消息怎會傳出?我的確毫無所知,因此大搖大擺下湖廣,事件已經(jīng)結(jié)束,這條路必定風(fēng)平浪靜了。不要替小鳳兒擔心,鄧老狗必須傾全力對付銀龍師徒,沒有餘力同時對付舒老邪父女。舒老邪父女甚少露麵對付威遠的人,沒給威遠造成傷害;威遠不屑找他父女,神刀更不配把他父女列為報複目標。不要疑神疑鬼了,兄弟。”鬼手琵琶已看出他有點不安,不安的原因必定出在白鳳身上,這番話用意是要他寬心。


    “但願如此。”荀文祥的話中含義,肯定的成分不多,對白鳳的匆匆離境行動原因何在,存有無法釋懷的憂慮,希望能查個一清二楚才能放心。


    十二匹健騾組成的馱畎,正慢慢接近他倆身後。五名馱夫頭戴遮陽笠,穿青對襟布衫,默默地驅(qū)騾趕路。騾是很少快步走的,不急不躁永遠沉默,似乎是天生的苦命工作動物,除了吃草料別無所求。它本來就是人創(chuàng)造出來的動物,也就受到人的奴役擺布。


    外表看不出異狀,這隻是官道上無數(shù)往來馱隊之一,極為平凡,是河南湖廣兩地客貨流通的重要工具。


    但如果留心,就可以看出五個馱夫中的三個,腳下穿的不是勞苦平民的牛皮直縫靴,而是精製的短統(tǒng)快靴。直縫靴是兩塊牛皮合縫而成的,粗糙、簡單、寬大、難看;短統(tǒng)快靴正好相反,通常是城巿小康人家所穿的。一些特權(quán)人士,可以在靴統(tǒng)上繡花紋,神氣得很。


    路麵浮塵鬆軟,一腳踏下去,塵埃飛揚,靴上滿布塵埃,不易分辨穿的是什麼靴鞋,隻有草鞋一看便知。各走各路,誰也不會留心察看對方的腳部,沾滿塵埃的鞋靴是何神型式。人的麵孔,也是風(fēng)塵仆仆看不出特征。


    後麵裏餘,兩匹坐騎以正常的速度小馳,也逐漸接近馱隊,兩騎士也戴了遮陽笠,形影依稀,看不出體形麵貌,鞍後有馬包,是長程旅客。


    南麵沒有旅客北行,北行的旅客要午後才能到達。


    他倆的速度最慢,沒留意身後的旅客。


    “離城兩三裏沒發(fā)生意外,就不會有事了。”鬼手琵琶挽住他的手膀,神情有點依依:“不要再送我了。送君千裏,終須一別;但願日後相見有期。”


    “也許我在杞人憂天,沒有人打你的主意。”他站住了,扭頭迴頭瞥了一眼:“相送三十裏,這是我的心意。走吧!該放快腳程啦!可別等到天黑關(guān)門掩關(guān)還沒趕到,明天可得耽誤老半天,無法早些進入湖廣了。”


    身後,蹄聲乍起。


    “真要趕,百十裏半天就可趕到。”


    “嗬嗬!想被旅客看成瘋女人嗎?”他大笑:“漂亮的大姑娘在路上飛奔,像話嗎?”


    蹄聲急驟,健馬像在衝刺。


    馱隊已快要接近身後,在前領(lǐng)騾的騾夫已到了三丈外。


    “快三十歲了,那能再稱大姑娘?兄弟,你還會說討好姑娘們的甜言蜜語呢!”鬼手琵琶也開心地甜笑:“小鳳兒才真是美而的大姑娘,善體人意,也活潑刁鑽,她對你又愛又怕……”蹄聲如雷,健馬飛馳而至。


    兩人同時轉(zhuǎn)身察看,陽傘後舉。


    官道寬闊,他倆靠路右行走,不妨礙車馬。馱隊則走在路中偏右,第一匹健騾已和他倆並排。


    兩匹健馬則是在路中心飛馳,後麵塵埃滾滾,已經(jīng)超越了十匹健驟,也即將與第一匹健騾相並了。


    變生倉促,誰也沒料到會有變故發(fā)生。


    第一名騎士飛離鞍橋,第二名隨後飛躍而起。


    已超到前麵數(shù)步的第一名騾夫,取下遮陽笠做兵刃,揮動時風(fēng)聲虎虎,迴頭急迎下?lián)涞牡谝幻T士。騎士飛越第一匹健騾上空,光華閃爍的長劍如長虹瀉地,刺向騾背上的貨囊搭帶。


    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兩騎士要搶劫健騾所馱的貨囊,想必是貨囊中有貴重的貨物。


    鏢局保暗鏢,紅貨通常使用這種方式秘密運送,避免引人注意,愈秘密愈安全。


    馱隊中間和後跟的四個人,吶喊著拔出衣內(nèi)的匕首或短刀,狂野地向前搶撲。


    同一瞬間,騾背所馱的兩隻可盛百斤,看似不怎麼沉重的貨囊,分向兩側(cè)跌落。


    第二名身在空中的騎士,雙手疾揚電芒破空下射。


    攻擊發(fā)生得突然,人數(shù)也不少,雙方發(fā)生接觸,必定會波及走在路側(cè)的人。事不關(guān)己,搏鬥時不會立即波及旁人,被波及的人有充裕的時間迴避,退過行道樹與排水溝,便可獲得安全脫出險境。


    鬼手琵琶逐沒看清是怎麼一迴事,事出突然,事先沒有心理上的應(yīng)變準備,僅訝然後退了兩步。


    “放鬆!”荀文祥的急叱,在她耳畔震鳴。腰間一緊,身形斜飛而起,從兩株行道榆樹中間穿越,耳聽暗器破風(fēng)的厲嘯驚心動魄,雙目朦朧難辨景物,身軀被挾牢,有如在騰雲(yún)駕霧,一起一落,便落入路右的矮林,距官道已在六七丈外。


    “這些天殺的狗東西。”她身形隨下落的慣性,雙足及地幾乎摔倒。


    她知道是怎麼一迴事了,破口大罵。


    荀文祥放了她,身形一動便鑽出林緣,哼了一聲,昂然向官道走去。


    五個騾夫和兩騎士,已經(jīng)越出道旁丈餘,倏然止步不敢衝進,每個人都揚刀挺劍戒備,眼中有驚駭?shù)纳袂椋赡鼙缓涟l(fā)無傷氣勢懾人的荀文祥懾住了。


    七個人假裝劫貨互相攻擊,真實是以荀文祥兩人為目標,共有三個人用暗器突襲,刀劍猛然向他倆聚合,配合得天衣無縫,發(fā)起攻擊的時機妙到巔毫,按理定然萬無一失,即使是天下第一條好漢,也難逃七個人精準強勁的雷霆一擊。


    問題出在這七個刺客身上:他們的武功僅能算一流高手,而非超拔的高手名家。


    荀文祥曾經(jīng)麵對許多超拔的、頂尖的高手名宿。他的經(jīng)驗愈來貪豐富,而且心中早有應(yīng)付意外的準備。七個人的外露殺氣與行動,已先一剎那撼動他的心神,在被對方殺氣鎖定的瞬間,采取保命的行動,爆發(fā)力連他自己也感到詫異,神動意發(fā)有如神助,在千鈞一發(fā)中,不可思議地比暗器的速度快,幸運地脫出絕境。


    麵麵相對,他有如金剛麵對一群小鬼。


    “範大姐,不要跟來。”他並沒迴頭,但卻知道鬼手琵琶跟出來了。


    “我要知道他們的根柢。”身後的鬼手琵琶驚魂初定,憤火怒升。


    “不急不急。不可驚怒激勸,神情放輕鬆些。憤火一衝,武功隻能一發(fā)即衰。”


    七個刺客情緒穩(wěn)定下來了,七雙怪眼狠盯著他,想要用懾人的眼神和淩厲的殺氣,壓懾他的氣勢。


    “相好的,休管閑事。”中間列陣劍吟隱隱的留八字胡壯漢,一字一吐聲震耳膜:“就算你小子與妖女有過命的交情,也該明時勢知興衰,智者不為。在下不問你的來曆,放你一條生路,你走,忘了今天的事,走!”


    誘迫勁敵把力量分散,分而殲之是上策。


    “咦!不是衝我而來的?”荀文祥意似不信:“閣下,你不認識我?”


    “每天都有成千上萬年輕人踏上江湖路,誰知道閣下姓甚名誰?”壯漢拍拍胸膛:“你難道知道在下的來曆。在下該認識你嗎?”


    “你們又是那座寺廟的大神聖?如果不是,就不必亮名號了,以免丟人現(xiàn)眼。”


    “在下如果亮名號,你就不能走了。”


    “我與範大姐是同甘苦共患難的知交,我不會走的。圖謀範大姐的人,應(yīng)該知道我是老幾,至少也該在動手行刺之前,先打聽清楚她身邊有那些同伴,看是否會影響你們行刺的成敗;顯然你們是自信太過的外行刺客,但布局卻有專業(yè)刺客的水準。老兄,誰雇請你們行刺的?範大姐並不認識你們。”


    ?  霸諳隆…打!”壯漢突然下令攻擊?br />


    七個人七種暗器,真像一陣暴雨,有大有小,速度相差有限。人隨在暗器後衝進,兵刃如排山倒海湧到。


    荀文祥穿的是博袍,其實是夏日穿著的單麵長衫,雙麵才能稱袍,衫不但寬大,雙袖更是大有兩尺,拂動時有如兩麵大旗,可以完全遮擋身軀。


    罡風(fēng)狂刮,勁氣迸爆,形成勁烈的爆發(fā)氣旋,暗器像是萬蜂歸巢,消失在大袖的依稀袖網(wǎng)內(nèi)。


    人群湧到,刀劍齊飛。短短的鐵尺已難看清形影,點打劈掃八方分張,撞入人叢波開浪烈,擊中人體的輕響聲如珠走玉盤,人影也像斷撒的紛珠。


    兩衝錯三盤旋,人撒了一地,有些人發(fā)出厲叫,有些人摔倒就昏厥了。


    最後撒出的一名大漢,劍發(fā)狠招迴龍引鳳,在縱出丈外時旋身發(fā)招,想阻止荀文祥追擊。


    劍一出,這位仁兄便知道糟了,劍貼荀文祥的左側(cè)掠近,眼一花,叭一聲右頰挨了一耳光,眼前星鬥滿天。接著左頸側(cè)一震,挨了鐵尺不輕不重的一擊,便失去知覺摔倒在草叢中。躺下處,另有一位同伴像具死屍。


    七個一流高手刺客,片刻間便被擺平在地。


    聖劍神刀那種超拔的、頂尖的高手名宿,在荀文祥麵前也灰頭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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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道朋友對付死仇大敵,是非常心狠手辣的。


    鬼手琵琶氣湧如山,把七個人拖入樹林,先拉脫雙肩關(guān)節(jié),再用腰帶捆住手腳。


    七個人都被弄醒,荀文祥僅用輕手法把他們打昏而已。


    第一個被拖出的是那位壯漢,雙腳被捆牢在一株樹幹上,拉彎另一株樹的一根橫枝,用帶栓住捆手的腰帶,壯漢的身軀,便半懸空被拉直,臉朝上僅腳跟沾地。


    橫枝緩慢地要彈直恢複原狀,綿綿不絕的拉力,把人的全身骨骼慢慢繃緊拉鬆,痛苦十分綿長猛烈。


    荀文祥心不狠手不辣,卻無法阻止鬼手琵琶報複。


    “先查出他們的身分,弄清他們?yōu)楹握夷愕脑颍贈Q定如何處治他們好不好?”他在一旁插不上手,又不便動手拉扯:“看他們的路引,就知道他們的身分,也就可以猜出他們……”


    “你相信路引?那都是假的。萬裏鵬曾經(jīng)給你三張,隨你高興,愛怎麼填就怎麼填。”鬼手琵琶不接受他的建議,拾起一段準備用來抽打的樹枝,在壯漢的胸口拖拂了兩下,鳳目中冷電森森:“我不可能與這種下三濫的貨色結(jié)下不解之仇,他們更沒有瘋狂突襲的理由。我要拆散他們身上所有的骨頭,問出他們行兇的目的。”


    “鬼手琵琶,你不要問了。”壯漢痛苦地說:“咱們也沒有多少內(nèi)情招供,因為咱們也所知有限。”


    “是嗎?你是誰?”鬼手琵琶眼神略變。


    “不必問了,範姑娘。有人以五百兩銀子要你的命,但必須在河南境外動手,不能死在河南境內(nèi)。那人是誰,咱們是不問來曆的,這是行規(guī)。”


    “我鬼手琵琶隻值五百兩銀子花紅,真是悲哀。”鬼手琵琶是老江湖,一聽就知道是怎麼一迴事了:“可能是你們知道我的黑玉琵琶毀了,身分也隨之大減啦!這裏距邊境還有百十裏,仍在河南境內(nèi),閣下,你得賠多少違約金呀?”


    “相差不遠哪!隻要沒有外人目擊,差百十裏誰知道呢!咱們也是被迫不得不提前動手的。”


    “怎麼說?”


    “沿途你大搖大擺趕路,不像是逃命的人。昨天突然發(fā)現(xiàn)你有了同伴,咱們的風(fēng)險增加了一倍。如果再多一兩個人,咱們毫無機會。你的黑玉琵琶雖然毀了,但用手發(fā)射懾魂釘,依然威力十足;除非周密配合用暗器突襲,咱們必定會付出重大的代價。咱們失敗認命,給咱們一個痛快,不怨你。我隻知道這麼多,逼死我也是枉然,你動手吧!給我一劍。”


    “我一定要知道誰出的花紅。”鬼手琵琶咬牙說:“不然絕不讓你死得痛快。”


    “我不知道……哎……唷……”


    鬼手琵琶扳了一下橫枝,張力陡增,彈力把人體猛然繃緊放鬆,壯漢痛得冷汗直冒。


    “你招不招?招不招?”


    “你剮了我,我也招不出所以然來。”壯漢絕望地叫:“委托的人也是行家,知道本行的規(guī)矩,咱們不能盤委托人的底,僅按規(guī)矩帶咱們認識事主。你在開封公然走動,咱們自己進行調(diào)查你的根柢,知道你是鬼手琵琶,如此而已。你想知道委托的人是誰,從開封有那些人要你死的方向查,應(yīng)該心裏有數(shù)。而且指定不要你死在河南,範圍就縮小了許多。”


    “不必浪費時間盤問了。”在一旁的荀文祥有點恍然:“如果在河南殺掉你,假仁假義的慈善麵具豈不被揭掉了?不但被人認為不講道義,同時會被人看成有損聲威的丟臉行為,保不住地盤內(nèi)的威信聲譽。死在地盤外,就與他們無關(guān)了。請人殺而不親手殺死你,他們可說非常夠情義啦!你如果用大嗓門指控他們的罪行,沒有人會相信你的。他們有許多能任意置你於死地的人才,那用得著做蠢事請殺手殺你?沒人肯相信你的指控會是事實。你的身分名頭,比他們低了八九級呢!”


    “難怪我跟他們返迴開封,他們絕口不提望牛崗結(jié)局的事,誠懇地向我道勞,送我一筆程儀打發(fā)我離境。原來是怕我泄漏他們的事,所以請不相關(guān)的人封我的嘴,好毒。”鬼手琵琶眼中怨毒的光芒熾盛。


    “咱們從不過問你們之間的恩怨是非,也不想知道是非黑白。在咱們來說,生意就是生意。”壯漢全身繃得筆直死緊,說話仍可聽清,隻是嗓音完全走樣:“所以就算把我剁了,我也說不出其他的事。”


    “這些人……”鬼手琵琶征詢荀文祥的意見,指指壯漢和其他六個臉色死灰的人。


    “廢了算啦!”荀文祥不是一個嗜血的人,殺了這些人於心不忍。


    動手相搏時殺人的心態(tài),是一種反射性的動作,與仁義道德無關(guān),那時的唯一反應(yīng)是殺了對方保全自己。這時對方已失去抵抗力任由宰割,冷酷無情加以屠殺,彼此並無深仇大恨,除非是人性已失的人,不然是很難下手的。


    “在河南地區(qū),你們能在短期間,召集眾多的一流高手辦事,定然是秘密山門建在開封附近的組合。”鬼手琵琶臉上的殺氣慢慢地消溶。


    “這個……”


    “山東曹州的玄武門?”


    “我們在開封對岸的封丘有聯(lián)絡(luò)網(wǎng)。”


    “我不廢你們。”鬼手琵琶在荀文祥的協(xié)助下,釋放所有的人:“你們走吧!貴門欠我一份情。”


    “在下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壯漢恢複自由,臉色仍然泛青,向荀文祥抱拳行禮:“大德不言謝,容圖後報。尊駕的武功修為,世所罕見,年紀輕輕,竟然具有超世的武功,令人難以置信。可否見示名號?”


    “青鬆道人荀文祥。”


    “咦!你就是……”壯漢大吃一驚。


    “荀文祥,那就是我。威遠鏢局欺侮我,所以正在大辦喪事。”


    “老天爺!你哪像一個道人?稱神仙還差不多。”壯漢竟然會說風(fēng)趣的話:“開封的人很可提及你這個人,提及的人神色都怪怪的,不願多談,害怕的神情卻相當明顯。荀爺如果下手不留情……”


    “這裏將會有一堆死人。”鬼手琵琶悻悻地說。


    “感謝兩位雲(yún)天高誼。”


    “算你們走運,哼!”


    “哦!有件事也許兩位有興趣。”壯漢揮手打發(fā)六位同伴去照料坐騎健騾,鄭重地說:“有一群掩去本來麵目的人,很可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早些天在許州,鬼鬼祟祟走襄城……”


    “唔!多久的事?”荀文祥急問。


    襄城,他的老家。早幾天,他從陳留秘密經(jīng)許州迴老家看看,在葛仙宮逼留了兩天。那些鬼鬼祟祟的人,難道是去找他的。按理,無此可能,不可能有人知道他潛赴襄城老家,人人都知道他急於到玲瓏山寨與父母團聚。


    “我們暗中跟在範姑娘後麵,初六日抵達許州的。”壯漢當然記得某日抵達某地的事。


    “哦!初六日我已到了玲瓏山寨了。他們?nèi)绻钦椅业模粫巴宄茄剑∶髦也粫谙宄嵌毫簦壹业奶锏匾阉徒o神刀鄧老狗了。”


    “我有位弟兄曾經(jīng)到他們的落腳旅舍,想留意他們的動靜,曾經(jīng)偷聽到他們的談話,知道他們要走襄城葉縣,盡快趕往南陽,好像是要捉某些人,稱要捉的人是邪魔外道。可惜他們落店後就深居簡出,無法查出他們是何方神聖。咱們裏道人也被稱為邪魔外道,對這些人最好保持警戒,範姑娘務(wù)必小心在意。”


    “我會小心的,這些俠義道神聖,比邪魔外道更可怕更陰險。你知道銀龍紀年嗎?”


    “當然知道啦!紅塵雙邪的老大,搶走威遠鏢局的鏢就是他,這消息早就傳遍江湖了。”


    “他劫的是假鏢,在信陽,他那夥人失望地散去,銀龍老邪向東走羅山光州,據(jù)說要前往鳳陽府宿州,去找潛龍呂海。”鬼手琵琶把荀文祥所獲的消息說出。


    “那怎麼可能?”壯漢笑了:“有關(guān)江湖重大的事故消息,本門是不會忽略的。”


    “你的意思……”


    “潛龍呂海上個月,在衛(wèi)輝府鐵臂神熊家中做客十餘日,之後便動身到洛陽訪友去了。衛(wèi)輝在封丘西麵不遠,我該知道他的動靜呀!”


    “威遠的人也知道嗎?”


    “應(yīng)該知道。威遠對那些邪魔外道的高手名宿,懷有高度戒心,嚴防他們打鏢車的主意。衛(wèi)輝在河對岸不遠,威遠在各地都有朋友做眼線。”


    鬼手琵琶飽含深意地,扭頭向荀文祥注視。


    “那麼,神刀鄧老狗,跑到陳州去等朋友會合,到宿州去找銀龍師徒有何用意?”荀文祥像在迴答鬼手琵琶的疑問:“金戈銀彈沒將潛龍的事告訴他?再說,該由金戈銀彈去找銀龍,鄧老狗憑什麼強出頭找銀龍報複?鄧老狗已經(jīng)不是威遠的鏢頭,隻是威遠請來護暗鏢的人而已。自始至終,鄧老狗沒和銀龍照過麵。用火焚瑞雲(yún)樓做借口,未免太近牽強。”


    “重施布疑陣詭計,進行某種陰謀。兄弟,你要千萬小心。說不定他們又來一次明修棧道,暗中從葉縣抄小徑,從西麵潛行接近,抄玲瓏山寨的陳倉後路。從東麵的遂平接近,休想越雷池一步。”鬼手琵琶憂形於色:“你現(xiàn)在趕迴去也許晚了一步,但也可能還來得及。”


    “範大姐,你不要杞人憂天好不好?想闖入玲瓏山寨,最少也得死掉一百個人。我如果闖進威遠,也會殺掉他們一百個人,甚至更多些,他們付得起如此慘重的代價嗎?走吧!我還得送你出二十裏外呢!”


    “我不會離開你,不管你是否願意。”鬼手琵琶領(lǐng)先便走,丟掉因交手而破了的遮陽傘:“你我相處的後一段時日,你的行動神出鬼沒,鬼主意令人莫測高深。你現(xiàn)在就有出鬼主意的神情,必定打定行動的主意。有我助一臂之力,保證你不會後悔。”


    他的確有行動的打算,計劃中不想拖累鬼手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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