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璧沒有死。
他追唐竹君,隻追了一程,便已趕上了。
唐竹君雖然也輕功不弱,但和龍城璧相比,卻是相差兩籌。
龍城璧與她近肩飛躍在田陌間,道:“你真的以為我殺了這二十三個道士?”
唐竹君忽然冷笑一下:“那間道觀的道士沒有得罪你,你當然不會殺他們。”
龍城璧道:“還有那個女人呢?”
唐竹君冷冷道:“她很漂亮,而且笑起來的時候可以把任何一個男人的魂魄都勾掉。”
龍城璧苦笑一聲,道:“她不是要勾掉我的魂魄,而是與勾掉我的命根。”
唐竹君道:“什麼是你的命根,”
龍城璧急急迴道:“你!你就是我的命根。”
唐竹君忍不住笑了起來:“想不到你這個人講的說話,比我哥哥還更媚俗。”
龍城璧現在總算能放下了一塊心頭大石。
唐竹君一向都相信他。
剛才她在九虛觀裏冷冰冰的不理不睬,就是想把他引出來。
“如果我不把你激出道觀,你很可能就會死在岑老夫子和我父親的夾攻之下。”唐竹君冰冷的臉孔已“解凍”,和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但她仍然並不很開心。
因為岑老夫子和單五梳已漸漸逼近。
龍城璧忽然一手拉停唐竹君,道:“我們沒有做過任何錯事,為什麼逃避?”
唐竹君歎了口氣道:“難道你要和岑老夫子,單五梳這兩個老前輩交手?”
龍城璧道:“我現在想和他們評評道理。”
唐竹君道:“你要他們相信你沒有殺人,也沒有對岑蜜兒有不軌的行動?”
龍城璧道,“事實上根本就是如此,而且這件事你哥哥可以作證。”
這時候,單五梳已首先追到。
他的輕功,居然猶在岑老夫子之上。
“大膽狂徒,快放手,”單五梳冷喝道:“你已對岑姑娘無禮,現在又想打唐二小姐的主意?”
龍城璧為之啼笑皆非,道:“我想打唐竹君什麼主意?”
單五梳不由分說,已雙掌擊出,向龍城璧的雙耳上切去!
龍城璧想不到第一個要逼自己助手的,就是這個冰梅穀的老穀主單五梳。
單五梳是長白山群族之首,這雙掌切下來的威力,當然非同小可。
龍城璧仍然右手緊牽唐竹君,風雪之刀也懸在腰上。
他竟然以左掌力抗單五梳的攻擊。
岑老夫子亦早已趕到,但他並沒有出手。
似乎在他想像之中,單五梳一人已足以對付龍城璧。
但單五梳的雙掌還未切在龍城璧的雙耳上,雙足便已陡地一麻。
單五梳縱橫北方武林,這一次可裁了一個大筋鬥。
原來他雙足已中金針。
發射金針的人,並不是龍城璧,而是唐竹君。
唐竹君會用金針對付單五梳,可說出乎每一個人意料之外。
單五梳不虞有此一著,登時呆住。
他雙掌疾削龍城璧,這一招力量足取掉對方的性命。
但他雙足突然中了金針,這兩掌的去勢立時一窒。
所以龍城璧很從容的就把單五梳一筆擊退。
唐竹君冷冷的道:“我的金針沒有毒,但可以讓你雙腿麻痹四個時辰。”
單五梳麵色發青,怒道:“你竟然敢用這種手段對付我?唐老人養了一個這樣的女兒,可算辱及唐門列祖列宗。”
龍城璧淡笑道:“單老穀主,你罵她也就是了,卻連唐門曆代祖宗都要罵個夠本。”說到這裏,麵色一寒,接道:“在我麵前,你別恃老賣老,在下殺人,從不皺眉。”
岑老夫子嘿嘿冷笑道:“好一句殺人從不皺眉,老夫倒想領教領教龍三少爺的刀法。”
龍城璧道:“我的刀,是風雪之刀,我使的刀法,是八條龍刀法。”
岑老夫子沉聲道:“你不必嚇唬老夫,盡管動手。”
龍城璧道:“我不想和你動手。”
岑老夫子道:“你心裏害怕?”
龍城璧道:“你的女兒已被人利用,你應該好好管教她。”
岑老夫子大怒道:“你越說越不像話了。”
語音微微一頓,突然冷喝一聲:“拿刀來。”
他這三個字和出口,背後就有一個紫衣勁裝大漢雙手捧著一把大刀,遞給了岑老夫子。
好沉重的一把刀。
這是長九尺,重七十二斤的大金刀。
岑老夫子一刀在手,眼中精光厲射,仿佛整個人都在剎那之間變了。
他由一個滿麵病容的老儒士,變成了一個威嚴十足,氣吞河嶽的老戰士。
老戰士雖老,但那把七十二斤重的大金刀,在他的手裏揮舞起來,就好象輕得隻有七兩重的禾稈推。
“龍城璧,你用的是刀,老夫用的也是刀。”
龍城璧微笑道:“若論到重量,你的刀在我的刀二十倍之上。”
岑老夫子臉上殺機籠罩,刀鋒嘯鳴作響。
但他的大金刀並沒有向龍城璧進擊。
因為他忽然看見了一頂金轎,兩個紅衣小童。
這頂轎子看來竟是純金鑄造的。
一頂純金鑄造的轎子,重量自然不會輕。
扛著轎的兩個紅衣小童,樣子生得很乖巧,胖胖白白的臉,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
但岑老夫子看見這兩個紅衣小童和那頂金轎之後,臉上卻露出一片惶恐之色。
龍城璧和唐竹君也看見那頂金轎,和扛著轎的紅衣小童。
轎子本來還是距離他們遠遠的。
但一下子之間,這頂金轎就來到了他們的麵前。
龍城璧冷冷的道:“想不到雲飛千裏,移形換形的無上輕功,竟會出現在這兩個侏儒的腳下。”
“侏儒?”唐竹君吃了一驚,道:“他們明明隻不過是兩個小孩,怎會是個侏儒?”
龍城璧淡淡的道:“他們曾經過巧妙的易容,你當然看不出來。”
唐竹君訝然道:“但你又怎會看得出來呢?”
龍城璧歎一口氣,道:“他們剛才施展的輕功,風雪老祖也懂,但他也要苦練了三十年,才算大功告成。”
唐竹君怔住了。
龍城璧接著道:“你看他們才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其實這兩人的真實年齡,已可以做你的父親。”
金轎中突然傳出一個人的咳嗽聲,然後道:“久聞雪刀浪子精明聰敏,今日看來,果然不假。”
龍城璧冷冷一笑,道:“尊駕好大的氣派,坐著一頂價值萬金的轎子還不算,居然還能讓侏儒仙洞裏的兩位洞主給你抬轎。”
金驕中人又咳嗽兩聲。
唐竹君的眼色卻已變了。
侏儒仙洞一向都是江湖上極隱秘的地方,從來都沒有人到過那裏。
但侏儒仙洞裏的十八個侏儒,卻在十五年前,在三個月內連續做了十件大案。
他們搶官府裏的庫銀,偷少林寺藏經閣的秘笈,盜武當派的鎮觀三寶,又把兩河沿岸最負盛名的武皇鏢局滿門老少二百餘人,一把火活活全部燒死。
那真是一場大火。
大門的火頭一起,最少就有五十處火頭同時燃燒起來。
他們先偷後殺,手段之兇殘,命人發指。
江湖上的人,都隻知道侏儒仙洞裏有兩個洞主。
他們一個叫巨無霸,另一個卻叫大力。
如果單聽他們的外號,很容易會令人以為他們都是身材魁梧,體格雄偉的彪型大漢。
但事實上,他們兩個人加起來還不夠七尺高。
隻不過這種侏儒,實在遠比真正的巨無霸和大力士都可怕得多。
如果不是龍城璧說出來,唐竹君做夢也不會想到抬著金轎子的兩個紅衣小童,原來就是侏儒仙洞裏的兩位洞主。
金轎中人是誰?
他為什麼有這種力量,能讓巨無霸和大力乖乖的替他抬轎?
龍城璧雖然不能肯定這人是誰,但他的心中己有了一個概念。
但唐竹權和唐老人卻已知道轎中人的身份。
唐老人父子在九虛觀裏爭論了一會,才相繼追出,找尋龍城璧。
當他們來到的時候,那頂金轎早已出現。
這頂金鞽裏的人,毫無疑問一定就是黃金船的主人秦四公子。
唐老人心中一沉。
他並不喜歡侏儒仙洞的十八個侏儒。
他甚至私下曾對人說過,如果給他碰上了這十八個侏儒,他一定會見一個殺一個,決不留手。
他自己講過的說話,他從沒有忘記。
但現在,秦四公子卻用這兩個侏儒洞主來抬轎,顯然令他感到不滿。
唐竹權卻趁機冷冷笑道:“好一個秦四公子,連侏儒仙洞裏的兩位洞主都要替你抬轎,相信不出三年,整個中原武林都將會是你的天下了。”
轎中人語聲平淡,緩緩的道:“縱然天下江山盡入我手,又怎及得唐二小姐向我迴眸一笑?”
唐竹權冷然道:“舍妹資質愚昧,絕不會向一個堆在金山銀海裏的大富豪迴眸一笑,你的好意,舍妹心領了。”
轎中人輕歎一聲道:“難道令尊大人竟也如你一般,是個出爾反爾,無情無義之徒?”
唐老人的麵色,刷的一變。
唐竹權忽然“啊”地一聲,道:“我明白了。”
唐老人道:“你明白了什麼?”
唐竹權冷笑一聲,道:“岑蜜兒設計陷害龍城璧,其實就是你的主意。”
轎中人沉吟半晌,道:“我為什麼要陷害龍城璧?”
唐竹權道:“你想打什麼歪主意,瞞得過別人,卻瞞不了老子,如果龍城璧被人認為是一個淫惡狠毒之徒,最得益的人就是你。”
轎中人道:“何以見得?”
唐竹權道:“情場如戰場,龍城璧身敗名裂,舍妹就會被逼與他分離,那時候,便是秦四公子趁虛而入的大好機會。”
轎中人默然。
忽然間,十一點金光,從轎中激射而出。
金針!
轎中人也和唐竹君一樣,使用金針。
這十一點寒光,全數都向冰梅穀老穀主單五梳的身上招唿過去。
單五梳臉色大變。
他雙腿早已麻木,雖然雙手仍能活動,但要想擊落這十一枚金針,卻是萬難。
單五梳不但麵色大變,簡直連身子都為之顫抖起來。
當一個人又驚又怒的情緒達到頂點之際,身子就會發抖。
單五梳雖是武林高人,也不例外。
“秦幫主……你……”
他才迸出了四個字,一雙手便左五右六,共中十一枚金針。
換而言之,轎中人所發出的金針,他都全部收下,一枚不漏。
金針才刺進單五梳雙手,單五梳的頭就脹大了。
他的雙手,除了將插十一枚金針之外,什麼事也沒有。
而然他的頭顱,卻立刻脹大了三分之一。
唐竹權脫口叫道:“裂頭針!”
唐竹君問龍城璧:“裂頭針?”
龍城璧歎道:“這是一種淬有異毒的暗器,這種毒力一入人身,便竄升到頭部,毒力隻在腦袋部份發作,中針之人會在最短時間之內被毒啞,接著頭顱腫脹一倍而死。直到目前為止,還未聽人說過中了裂頭針的人,可以被救活。”
轎中人笑了笑,道:“你們的見識真還不錯。”
唐竹權忍不住問道:“單老穀主剛才叫你什麼秦幫主,這是什麼意思?”
轎中人縱聲大笑,道:“難道你不知道我已組織了一個黃金幫?”
唐竹權接著問道:“你就是黃金幫的幫主?”
轎中人道:“不錯,除了本幫主之外,又還有誰能花得起十萬兩黃金,去收買那一座彩玉雙獅球?”
唐竹權道:“秦四公子雖然已成為天下間黃金最多之人,但舍妹決不會嫁給你這種衣冠禽獸。”
轎中人仿佛歎了口氣,道:“幸好你不是唐老人,如果他老人家也說這種話,本幫主可就要失望得很了。”
唐老人忽然道:“老夫從不食言。”
轎中人立刻鼓掌笑道:“好極了!好極了!”
誰知唐老人接下又再說道:“但為了小女兒的終身大事著想,老夫卻隻好被逼食言一次。”
轎中人笑聲立止。
顯然,他感到十分失望。
當他失望的時候,他就會憤怒。
有些人在失望的時候隻會感到悲痛、惆悵。
但有些人在失望的時候,卻隻會感到憤怒。
轎中人的性格,無疑是屬於後者。
這個時候,單五梳的頭顱已比原本大了一倍。
他的臉已變成浮腫脹爛,恐怖之極。
他當然也感到憤怒。
而且是極度的憤怒。
可是他實在無法逃避得過黃金幫主的毒手。
最後,他倒斃在金轎之前。
唐竹權歎了口氣,道:“他也是黃金幫裏的人?”
轎中人冷冷道:“不錯!”
唐竹權道:“他犯了什麼錯失,你竟要用這種手段來處置他?”
轎中人道:“他犯的錯失,就是太大意。”
說著,輕輕一咳又道:“如果他不大意,又怎會中了唐二小姐的金針?唉,他已老了,實在他應該好好的休息休息。”
唐老人神色聳然。
“老夫也已很老了,是不是也應該像單五梳一樣,要去休息休息?”
轎中人冷冷的道:“本幫主做事,從不會太絕,我可以給你十天的時閘,來考慮是否履行你自己的諾言。”
唐老人道:“如果老夫不肯把女兒嫁給你,你就會對老夫采取毒辣的手段?”
轎中人喟然一歎,道:“這已經是十天以後的事了,到時再算吧。”
龍城璧冷笑道:“就隻怕你活不到十天。”
轎中人淡淡一笑,道:“我勸你還是別逞英雄的好,你想殺本幫主,還不太容易呢。”
龍城璧道:“就算不容易,在下也想試一試。”
轎轎中人道:“你何必如此心急?別以為憑唐家父子,再加上你的風雪之刀,便可以把本和主置諸死地,別忘記本幫還有一位使刀的高手,足可與閣下大戰千招之外。”
龍城璧雙目電芒厲射,直盯著岑老夫子:“原來你也是秦四公子的黨羽。”
岑老夫子歎息一聲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勸你還是別再纏著唐二小姐好了,否則……”
龍城璧冷冷道:“否則怎樣?”
岑老夫子道:“你還年輕,你也許不曾知道黃金船以往的一段曆史。”
龍城璧的確對於黃金船的曆史知道得很少。
不過唐竹權在這一方麵比他知道得多很多。
岑老夫子也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巨無霸和大力已開始把金轎子抬走。
這一頂金轎子移動的速度極快,片刻間已遠在數十丈外。
龍城璧沒有追。
因為岑老夫子的大金刀,已把他的去路封住。
龍城璧冷冷的盯著岑老夫子。
“九虛觀那二十三個道士,是你們殺的?”
岑老夫子道:“不錯。”
龍城璧道:“為什麼?”
岑老夫子道:“老夫一向都不喜歡這些牛鼻子,就算殺二三十個,又算得是什麼一迴事。”
龍城璧對於這種解釋,不禁感到十分光火。
“你的寶貝女兒呢?”
岑老夫子道:“她是黃金幫主的愛姬,現在當然已跟隨幫主。”
龍城璧道:“那二三十個道士,究竟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們,竟要使出這種毒辣的手段來加以殘害。”
唐竹權忽然冷冷地一笑,道:“這二十三個道士完全不懂武功,可惜他們還有第二十四個道士,而他,卻是個劍法高強的高手。”
龍城璧訝道:“他是誰,”
突聽得背後遠處一人淡笑著道:“這個劍法高強的道士早就死了,他就是孤鶴道人。”
如果說龍城璧不知道他背後遠處早已站著了一個人,那是騙人的。
龍城璧遠在黃金幫主末曾離開這裏的時候,他便已發覺背後一株老榕樹後,站著了一個人。
龍城璧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但對方既然不動,他也就裝作若無其事,靜靜地觀察這個人的行動。
現在,他已知道這個人的身份。
他就是梅七。
七霸盟裏的老七,看來永遠都是那麼態度斯文,他不動的時候靜如山,甚至連動手殺人的時候,行動也是從容不迫。一點也不緊張。
緊張地去殺人,遠遠不如冷靜地去殺人。
所以世間上最成功的殺人者,往往都是表麵上看來絕不像殺人兇手的人。
司馬血能夠成為殺手行業中第一把交椅人物,並不單純是因為他的劍法厲害,最主要的,還是他殺人遠比賭錢的時候冷靜得多。
而梅七呢?
他是否第二個司馬血?
孤鶴道人就是九虛觀裏唯一懂得武功的道士。
但他已死在梅七的鐵書之下。
見到了侮七,龍城璧就忽然想起了蘇少蒼。
這個年輕劍客的命運現在怎樣?
他究竟是否死了,還是仍然活著?
司馬血呢?
他現在又在那裏?
龍城璧心裏想著的事,梅七都竟然好像一眼就看了出來。
也許他根本不必用眼睛去看龍城璧,便已知道他的心裏正在想些什麼。
隻聽得他溫柔的聲音緩緩地道:“蘇公子的傷勢現在已大有起色,咱們七霸盟裏的老五,他的醫道絕不會在多眉大夫之下。”
龍城璧靜靜的聽著。
梅七又道:“殺手之王司馬血接到一張黃金帖,因為黃金幫幫主邀請他到黃金島,島上有各式各樣的賭博,料想司馬血必會賭個痛快。”
龍城璧眉頭一皺。
黃金幫幫主秦四公子為什麼要邀請司馬血去黃金島?
梅七忽然從衣袖中取出一張請帖。
黃金帖。
龍城璧道:“你也接到了黃金帖?”
梅七道:“不錯,凡是與黃金島有糾葛的人,每隔十年,都會接到一張這樣的黃金帖。”
“每隔十年就接到一張黃金帖?”龍城璧道:“他們這樣做有什麼目的?”
梅七道?骸罷饈翹概小c扛羰年,黃金島就會依照古老相傳下來的規矩,邀請仇家到島上談判一番,結果的確有不少人願意與黃金島化幹戈與玉帛。?br />
唐竹權冷笑道:“黃金島上有的是黃金,而金子的力量,從來就並不小。”
梅七悠然一笑,忽然又從懷中取出另一張黃金帖。
龍城璧道:“這一張帖又是誰的?”
梅七道:“你。”
龍城璧似乎並不感到意外,隻是淡淡的說道:“想不以我居然會和黃金幫的幫主結上了梁子,他也邀請我到黃金島上談判。”
“談判談判,有什麼好談的?”唐竹權哼聲道:“反正竹君絕不會去嫁給他這種人。”
唐竹君眼波流動,嫣然一笑道:“誰敢說城璧不會改變主意?如果他願意把我讓給秦四公子,情況就會發生變化。”
龍城璧笑道:“秦四公子有的是黃金,如果他一出手就給我三十萬兩金子,我說不定真的會把竹君讓給他,於是,唐二小姐便變成了黃金幫幫主夫人,也未嚐不是一件美事。”
唐老人家突然怒道:“當著這許多人麵前亂說亂話,這成什麼體統?”
唐竹君給老父一罵,登時滿臉通紅,不敢說話。
唐竹權卻拍拍大肚子,道:“大家盡管前往,秦四公子的請帖已送到,咱們就不妨去攪他奶奶的一個天翻地覆。”
唐老人蹬眼道:“別人又沒有派請帖給你,你去個屁!”
唐竹權道:“這叫做不速之客,不請自來。”
唐老人直到現在才發覺,自己這個胖兒子並不如想像中般聽話。
一時之間,做父親的也奈何不了這個故意執拗的寶貝兒子。
“好!你去!”唐老人手中的紅纓槍一頓,道:“你盡管去,小心你的大肚子,別給人家戳穿幾個大洞。”
唐竹權道:“放心,我死不了的。”
唐老人拿他沒辦法,隻好氣衝衝的帶著唐竹君,說迴杭州去。
直到他們父女走遠了,龍城璧才對唐竹權道:“他們真的迴杭州?”
唐竹權反問道:“你相信嗎?”
龍城璧聳聳一肩頭,不直可否。
唐竹權嘿嘿一笑,道:“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我敢跟你賭喝十壇百花香,他一定準備和竹君到黃金島上去。”
龍城璧亦有同感。
梅七悠然道:“如此看來,黃金島又將有一番熱鬧了。”
岑老夫子忽然冷冷笑了一聲,道:“再見。”
語聲甫落,人已遠去十丈之外。
龍城璧對唐竹權笑道:“你可知道他為什麼走得這樣匆忙?”
唐竹權道:“他自然是急著去通風報訊,說唐老人將會帶著唐二小姐直闖黃金島。”
龍城璧淡淡笑道:“你為什麼還不去攔截他?”
唐竹權道:“你以為家父真的是個老糊塗?”
龍城璧道:“他若糊塗,又怎能生下你這個聰明的寶貝兒子?”
唐竹權格格一笑,道:“人人都說我酒量好,但從來都沒有人說我是個聰明的人。”
龍城璧道:“這並不表示你不聰明,而是那些人太笨而已。”
唐竹權忍不住笑道:“換而言之,你很聰明?”
龍城璧彼笑道:“不算聰明,幸好還不太笨。”
唐竹權輕輕的歎了口氣,道:“你可知道家父最憎惡的是什麼人?”
龍城璧道:“偽君子?”
唐竹權豎起大拇指,道:“你猜得一點也不錯,他一生最憎惡的就是那些偽君子。”
龍城璧道:“岑老夫子算不算是個偽君子?”
唐竹權道:“當然算。”
龍城璧道:“所以岑老夫子雖然想去通風報訊,但他現在可能已死在你父親的紅櫻鬆木槍下。”
唐竹權道:“事實應該如此。”
知父莫若子。
唐竹權果然很了解他的父親。
岑老夫子的確已死在唐老人的紅櫻鬆木槍下。
唐老人並不糊塗。
他不會放過岑老夫子,也沒有輕舉妄動。
岑老夫子才奔出一裏,便驀然發覺前麵已有一根紅纓鬆木槍在等著他。
岑老夫子的大金刀也是一種極厲害的殺人兵器。
但唐老人的紅纓鬆木槍,卻是號稱天下最快的槍。
岑老夫子想避免這一戰,但他卻無法避免。
近年以來,唐老人已不會很隨便的便出手。
但他若一出手,想逃避他的襲擊卻是萬難。
岑老夫子明白這一點,所以,既然不能逃避,不如就采取主動,先下手為強。他的大金刀曾砍翻過不少人的腦袋。
九九八十一刀之後,他的大金刀已發揮了最淩厲的攻勢。
唐老人卻一味冷笑,隻守不攻。
岑老夫子咬牙再戰。
轉瞬之間,又是八十一刀。
唐老人仍然從容接下,他甚至連雙腿都未曾移動過一下。
岑老夫子的麵色大變,忽然大聲喝道:“唐老人,你為什麼要死纏住我?”
當老人冷冷地在微笑,道:“我並不想死纏著你,隻想把你纏死。”
岑老夫子的作戰信心已失,忽然扔下大金刀。
他竟然連大金刀都拋棄,又還能憑什麼力量可以抵禦唐老人?
隻見岑老夫子麵色慘白,道:“唐老人,你既然要我死,老夫我自盡。”
岑老夫子自盡?
唐老人不相信。
他不相信岑老夫子會自動結束自已的生命。
隻見岑老夫子一掌拍向自己的天門,然後就仰身倒下。
這一筆拍得很結實,似乎並不是裝模作樣的。
但唐老人仍然不相信他真的是自殺。果然,岑老夫子倒下去之後,腰帑,鞋底兩側,立刻就暴射出數不清的小羽箭。
如果唐老人以為他真的是自殺的話,此刻他必已死在這些小羽箭之下。
但唐老人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這種把戲是瞞不過他的。
隻見唐老人槍尖頓地,人已飛躍,從岑老夫子的頭頂上掠過。
岑老夫子一聲大喝,忽然手中亮出了兩柄小刀,一前一後,分彈唐老人的咽喉,小腹。
這兩刀比那些小羽箭來得更突然,唐老人好像已陷入了兇險詭異的危局。
但剎那間,紅纓忪木槍已刺在岑老夫子的胸膛上。沒有人能看得見這一槍是怎樣刺出的。
岑老夫子也沒有看見。
他隻看見自己的胸膛上,冒出了一根血柱。
而他手裏的兩柄短刀,卻已被唐老人用空手奪白刃的功夫,用一隻左手便全部攫去。
岑老夫子終於死了。
他很佩服唐老人的槍法,尤其是殺他的那一槍。
他很想再看一次。
可惜他已永遠沒有這個機會。
唐老人殺岑老夫子的時候,唐竹君正牽著兩匹快馬,她知道唐老人在這裏等岑老夫子,也知道岑老夫子決不是唐老人的敵手。
對於這個年紀已很老邁的父親,她是充滿信心的。
他一直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唐老人也的確是個英雄,雖然現在英雄已經遲暮了。
英雄遲暮,與美人遲暮都是令人感到惆悵欷噓的事。
但無論唐老人現在怎樣,將來又變成怎樣,他始終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而且是唯一的英雄。
但現在,她對於這個英雄父親又有了一種新的感覺。
她覺得他很頑固。
因為他堅決反對龍城璧這個人,也反對他的一切行事作風。
於是,這個英雄父親,又變成了一個頑固的老英雄。
唐老人不怕惡勢力。
當他知道秦四公子的底細,和他的所作所為之後,便寧願食言,也不願意把女兒嫁給這個心狠手辣的魔鬼。
這一件事,唐竹君感到很慶幸。
黃金幫的黃金再多,也買不到唐竹君的心。
她並不是個貪慕虛榮的人。
現在,她已準備陪父親到黃金島。
但唐老人會讓女兒去冒這種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