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草原之後,有一片人跡罕至的山林。段義和火鳳凰花了半天便走了出來,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極目四野,但見盡是一馬平川的平原,阡陌縱橫,一塊塊規規整整的農田上長滿了綠油油的莊稼。
當中一條官道筆直寬闊,橫貫東西。此處雖距落日城尚遠,但亦可見來往車馬行人。而四野隨處可見散落的村莊,人煙稠密,更顯示出不一樣的氣息。
火鳳凰道,“此處已是落日王城的管轄範圍,再往東三百裏便可看見王城了。嗬嗬,算起來,我也有好幾年沒有來過了。”
王都重地,果然不同凡響。十日國國力衰微,以至於各地部落城池相互征戰不斷,各大勢力更是如雨後春筍般冒出。如此一來,可苦了尋常百姓,飽受戰亂之苦。然而一入王都地界,盡是安定祥和之氣。
小銀想是明白段義心思,歎道,“從前的十日國乃是九州中數一數二的諸侯國,皆因有威名赫赫的箭神後羿坐鎮。然而如今僅有王都之地可見安寧,當真是令人憤慨!”
從段義記事起,生活便充滿動蕩。好在日照城相對穩定,又因義父照顧有加,倒也並未覺得不妥。今日一看,亦不由得心生感慨。
便在此時,邊聽火鳳凰道,“咱們快趕路吧。”
雖不見追兵,二人卻也不敢大意,並不走官道,反而步入田間小道。小道並不好走,好在段義體力恢複不少,倒也麵前能走。不時地,有農人見了二人,不覺眼前一亮。段義算不上美男子,但自由一股冷峻的氣度。火鳳凰便如鳳凰花一般,美豔無方。兩個人走在一起,一冷一熱,竟不顯怪異,反而搶眼。
像是安穩生活慣了,並無一人對他們這隊陌生人露出敵對或是警惕之色。
走了一裏多,突然見天空烏雲滾滾,迅疾匯聚。不片刻已是黑壓壓一片,眼瞅著將有一場暴雨。果不其然,不一會兒,狂風卷龍,電閃雷鳴,滂沱大雨頃刻就來。
二人立
時淋成落湯雞,泥濘之路更是難行。
“算了,還是找個人家避避雨吧。”段義無奈道。
火鳳凰應了一聲,便四下搜索,看何處可以避雨。不過似乎天公不作美,這一段地界反而人煙稀少,竟看不見一處人家。無奈之下,二人隻得邊走邊找。好不容易見得遠方竹林掩映中,有一幢小竹屋。
二人想也不想,飛奔過去。穿過竹林,來到竹屋前,才見一個老篾匠坐在屋前編著竹筐。那老篾匠約莫六十來歲,一臉皺紋,背有些佝僂,長須及胸,頭上白發蒼蒼,隨便一根竹簪插著,顯得有些蓬亂。
他雖一副老態龍鍾之象,手下卻不慢,一條條竹絲在手中穿飛如花,竹筐迅速成形。
“老公公,我們可以進來避避雨麼?”火鳳凰喊到。
想是雨聲太大,老篾匠又專心致誌並未聽見,自顧編筐。
“老公公!老公公!”連喊了兩聲,老篾匠依舊不見動靜,火鳳凰有些急了,道,“想是個聾子。”說著上前一步,一把按住他的雙手,比劃示意要進去避雨。
老篾匠這才抬起頭,神色漠然,旋即又埋頭苦幹。
“這……算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小銀愕然道。
段義本就為恢複過來,此時又淋雨,臉色立時慘白難看。本來以他的體質並不具風雨,修羅箭反噬得厲害,雪上加霜,倒顯得有些弱不禁風。
火鳳凰哪裏會不明白段義現下情況,心下一急,也失去了耐性,一把扯過段義便繞開老篾匠來到屋簷下。
躲在屋簷下,火鳳凰抱怨道,“這雨也下得真是時候!想不到他處人煙稠密,此處卻獨此一家,還遇到又聾啞又癡呆的老頭,真是倒了黴了!”
她在一旁抱怨,段義卻不好受。雖不再淋雨,但陰寒已經侵入體內,更加難受,不由得渾身瑟瑟發抖,臉色也愈來愈難看。
忽的,老篾匠長身而起,打斷火鳳凰的抱怨,道,“你再喋喋不休,你男人就危險了。”
火鳳凰聞言
,俏臉緋紅,喝道,“老不正經,胡說八道什麼!”旋即又猛然大驚道,“你……你……你不聾不啞也不傻!”
老篾匠哼了一聲道,“好沒家教的女娃,誰告訴你我又聾又啞又傻!”
火鳳凰臉上青紅不定,又驚又怒,冷笑道,“好哇,竟敢耍本姑娘!”她當了十年落馬寨大當家,身上自有一股兇悍之氣,此時被完全激發出來,“你當真以為本姑娘是善男信女麼!”
說著一探手中長鞭,啪的一聲摔在空處,雨花四濺,聲勢驚人。
然而他的恫嚇言行並未讓老篾匠有一丁點的動容,他依舊是那副口吻道,“小女娃再耍橫,你男人就多遭罪!”
火鳳凰又羞又怒,哪裏顧得上解釋那麼多,但見段義極為難受的樣子,氣極而怒,喝道,“老頭,快找衣服來給他換上!”
老篾匠長歎一聲,道,“哎,什麼世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沒禮貌了……”他口中嘮叨著,卻還是推開門,進得裏屋找衣服去了。火鳳凰見狀,趕緊將段義扶進屋中。
但見屋中陳設及時簡單,一張竹床,一張竹椅,一張竹桌再無他物。火鳳凰將段義放在椅子上,忽的見牆上掛著一張長弓,一壺箭。十日國雖然箭術沒落,但也就修煉者而言。尋常百姓,多多少少都會些粗淺箭術,打獵不成問題。
她見那長弓泛著青光,模樣古樸,想是個老玩意了。這等強弓,沒有點臂力的人是無法拉開的,想必老篾匠年輕時臂力驚人,才能使得了。老篾匠戲弄與她,她心下有氣,不禁惡狠狠想,“死老頭,一把年紀,看你還怎麼拉得動弓。”
便在她心有“不良念頭”之時,老頭從內屋出來,手中多了一套衣服,塞在她懷中,扭頭便往門外去。
火鳳凰先是一愣,旋即大怒,一把揪住他,喝道,“跑什麼,迴來!”
老篾匠大怒,“你這女娃,動手動腳作甚!”
“哼,叫你給他換衣服,你跑什麼!”
火鳳凰道。
老篾匠沒好氣道,“看你年紀也不小了,難道換衣服也不懂,還要老頭子教麼?”
火鳳凰氣結,臉頰更是羞紅一片,喝道,“老不正經!他的男的,我……我怎麼能……”
老篾匠滿不在乎道,“你們兩個既然私奔出走,還顧得上這些凡俗禮節麼?反正你都是他的人了,還怕什麼?說不定你們早就……算了,老頭我就不揭短了。”
“在我想殺人前,快點換!”火鳳凰被他瘋言瘋語激得又是窘迫又是羞怒,雙目噴火,一副處於暴怒邊緣。
老篾匠似乎被她嚇到了,一邊給段義段義換衣服,一邊道,“還不承認,你們這種小年輕老頭我見得多了。**女愛,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還忸忸呢呢……”他雖口中喃喃不休,但手中甚快,不片刻便為段義換上一身幹淨衣衫。
“好了,你進來吧。”老篾匠喊道。
火鳳凰衝進門來,見段義已經昏迷不醒,顯得驚怒異常,喝道,“老頭,你把他怎樣了?我告訴你,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殺你了!”
老篾匠大喊冤枉,道,“我一個弱不禁風的老頭子能把他怎樣?小女娃,莫要血口噴人!”
火鳳凰也知道段義定是身體出了問題,而非老篾匠從中作怪。然而她關心則亂,心下亂了分寸,將段義放在床上,見他雙目緊閉,眉頭擰成一團,顯然是痛苦異常。她心下一狠,便將段義扶起,雙掌抵住後者背心,欲渡真元為其療傷。
“你要是想他死,便為他渡真元吧。”老篾匠的話及時阻止了她。
火鳳凰驚詫不已,望著老篾匠,道,“此話怎講?”
老篾匠正色道,“老頭我雖不是修煉者,卻也粗通醫理。你男人想必是修煉者吧,這點風寒本奈何不了他。隻不過他體內似乎還有一股更強的陰寒之氣,閉阻體內陽氣。再加上他真元耗盡,經脈受損,身子虛弱,外寒得意入體。二者相合,他自然昏迷不醒。”
火鳳
凰於醫理一竅不通,但修煉之道於醫理亦有互通之處,自也明白老篾匠所言不虛。她也沒工夫計較老篾匠口中“不敬”之言,趕忙道,“老先生,以您之意,該當如何!”她有求於人,不知不覺間,語氣也極為客氣。
老篾匠捋了捋長須,皺眉道,“你這女娃很是無力,老頭我本不願理你。念在你對他用情之深,便也罷了。”說著又鑽進內屋,不知幹什麼去了。
火鳳凰卻心下一震,耳畔迴蕩著老篾匠的那句話,“用情之深,用情之深!”難道自己真的對段義產生了情愫麼?她猛地搖頭,否決了心中念想,更是慘然,“不可能,我不過是覺得對不起他。他多番救我性命,我自然也該救他才是。這不過是知恩圖報,與旁的扯不上幹係。”
然而她越是這般想,心下越是慌亂。隱隱的,心底有什麼在流動。
屋外,雨淅淅瀝瀝下,一如慌亂的心。遠方,霧氣朦朧,一如莫名的情愫。她望著屋外一切,凝立不動。
也不知什麼時候,老篾匠又迴到屋中,手中捏著顆丸藥,道,“你先將這顆藥為他服下。”見火鳳凰有些猶豫,他又道,“你如是信不過老頭便算了。”
火鳳凰猶豫片刻,終究還是依言照辦。事實上,她現下六神無主,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須得先為他祛除外寒,你方可以真元為其祛除內寒。你等著,我出去采些藥草迴來。”說著,披上牆角的蓑衣,帶上鬥笠,背上藥簍,道,“放心,十二個時辰內,他不會有事。”
言罷,步入雨中,不一會兒便消失不見。
望著老篾匠消失在風雨中,火鳳凰這才迴過頭來瞧著段義。後者臉色蒼白,嘴唇紫青。不過服下藥丸之後,明顯要好得多了,神情不再那麼扭曲。顯然老篾匠沒有騙她,他的醫術很是不凡。
時間那麼難熬,她一會兒照看段義,一會兒又依著門口,反反複複,不知疲倦,隻是更加期待老篾匠早點迴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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